杜純從進來就一直站在門邊,不走也不上前。石謙新本想避過婧虞聽聽杜純有什麼解釋,現在他只能當着婧虞的面問了。
不過這樣也好,他覺得有些話從杜純嘴裡說出來,比他親自告訴婧虞更好。
“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我不知道他會這樣害婧虞,他跟我說想追婧虞,請婧虞吃飯,我想我也在,我以爲不會有事……”
杜純費力的解釋着,婧虞握着石謙新的手越來越涼,她閉上眼睛側過身去,不然人看見她流出的淚水。
原來這個世界,所有東西都是有保持期的,愛情如此,友情也如此!
石謙新的推測是正確的,即便孔立業受傷,孔家也不敢興師問罪,反而在孔立業清醒過來之後,孔宴西親自帶着他過來給婧虞賠罪。
當孔立業出現在病房的那一刻,婧虞的表情立刻變得緊張,儘管她因爲樂瑤在場,已經極力掩飾。
石謙新感覺到她的變化,立刻把孔家的人請了出去。怕樂瑤難過,他們只告訴樂瑤是孔立業幫楊子嬌出氣,跟婧虞大打出手。
每個人都有軟肋,樂瑤就是婧虞身上最軟的那一塊。
而婧虞也是樂瑤身上最柔軟的那一塊,儘管她一向心軟,可這一次她第一次在家,以長輩的身份告訴樂靖晟,只要她活着一天,楊子嬌休想進樂家的大門。她像母雞一樣,在危險來臨的時候張開翅膀保護自己的女兒。她結束休假,回到樂世,不過幾天,就雷厲風行的從樂靖晟手中奪回大量的權利。讓整個樂世高層都瀰漫在緊張的氣氛中。
留院觀察好幾天,婧虞的身體已經確認沒有問題,石謙新想讓她儘快讓她走出陰影,提議辦理出院手續,然後帶她去散心。
婧虞安靜的看着窗外,淡淡搖頭,“在這裡挺好的,很安靜。”
“你覺得自己是個喜歡安靜的人嗎?”石謙新從後面輕輕的擁着她。
“以前不喜歡,後來喜歡了。”她好像一夜之間看透人世間的離合。
“婧虞,不如我們早點結婚吧?”這話石謙新是發自內心的,但這個時候說出來,更多是爲了鼓勵、刺激婧虞恢復精神。
可她只是淡淡的笑,“我不能嫁給你。”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如水,涓涓的流淌,承載這憂愁。
這麼多年讓石謙新情緒失控的除了家人只有婧虞,他着急的扳過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爲什麼?我們結婚只是早晚的事情,何況那天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婧虞當然知道那天什麼都沒發生,她也知道石謙新對自己很好,可她在藥性的作用下,眼前浮動的那張臉,不是孔立業,不是石謙新,永遠是樂靖晟,這纔是最讓她覺得恐怖的。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婧虞將石謙新推到沙發上坐下,她站在玻璃窗前,融融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第一次如此平靜、坦誠的向一個人訴說她在古城跟樂靖晟相遇的點點滴滴,將他們一見鍾情,將他們怎麼在街上發瘋。她以爲石謙新會放棄,會退縮,可從頭到尾石謙新都只是安靜的看着她。
“沒想到你可以這麼冷靜?”
“還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石謙新站起來,讓她坐下,然後娓娓的爲她補全了後面的故事。
婧虞始終相信樂靖晟會再出現,她在客棧等了一天又一天,後來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還是個小女孩,她緊張過,彷徨過,最後她決定生下那個孩子,如果她註定不能跟南笙重逢,這就是天賜的禮物。她買下那間客棧,僱了兩個夥計,她生下一個兒子,給他取名叫糰子,在那裡過起安居樂業的日子,日子一晃三年……
婧虞的臉上由一開始的驚訝漸漸變成憤怒,最後變成了然。以石謙新這樣的出生,除非他不想,否則他要查到任何人的事情,應該都不是什麼難事。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已經完全冷靜下來,房間裡的氣氛就跟開始的時候一樣。
“正式請你作爲女朋友的前一天。”
石謙新記得很清楚,他用了一整天的時間都無法想清楚這件事,最後他買了一張機票,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古城,找到那家客棧。
他跟阿依說自己是婧虞最好的朋友,並且向他們展示了自己手機裡的那些合照,表示自己是代替婧虞來看看孩子。已經是半夜,他終於在房間裡熟睡的糰子,他胖乎乎的臉頰呈現出自然的蘋果紅,可愛極了。他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臉,糰子嘟囔着嘴喊了聲媽媽,繼續酣眠。
手感是柔軟的,他的心也是柔軟的。他想當年婧虞一個人挺着大肚,帶着孩子一定過得特別的艱難,她孤獨、清冷,所有的事情只能裝在心裡,不能告訴任何人。
“那不是你的錯!”她看見石謙新臉上的自責,那句話衝口而出。
往事歷歷在目,懷孕的那段日子的確是很難熬的,她的妊娠反應特別厲害,有一段時間根本吃不下東西,肚子越來越大,她卻越來越瘦。好在她請的兩個夥計都是特別善良,總是陪着她,照顧她,才陪她熬過那段艱難抑鬱的日子。
“是,那是我的錯。”石謙新激動起來,跟婧虞一樣眼裡泛着熱淚,“如果我沒有到你家去大吵大鬧,我就不會被老爸吊起來打,他也不會固執的將我扔去那個鳥不拉屎的部隊。如果不是相信你只是散心,如果我早一點找到你,我一定不會讓你遇到樂靖晟,即便是遇到,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熬過那三年……”
婧虞的淚水磅礴而下,她撲過去捂住石謙新的嘴,“夠了,夠了,別說了,別再說了。”
這一輩子,被這樣一個男人愛着,即便天塌下來又怎麼樣?即便她心裡還暫時住着另外一個男人又怎麼樣?他會給她時間,她也會給他一個答案。
他們像兩棵纏繞而生的樹,緊緊的抱在一起,好像雷劈刀砍都無法讓他們分開,樂靖晟隔着玻璃看着那一幕,惶惶的奪路而去。
每一次,在婧虞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的永遠是石謙新,而自己只會給她帶來無窮無盡的傷害和麻煩。
樂靖晟沒有開車,他混在人羣裡,麻木的在街上走,好像一隻失去方向的鳥,不知道哪裡纔是歸巢。他一隻走到天黑,從繁華的鬧市,走到林美薇的新家,最後累的癱倒在門口。
林美薇聽到門外有聲音,就叫保姆開門看看。
“靖晟?你怎麼了?怎麼這個樣子?”
“媽。”
樂靖晟喊了一聲,再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緊緊的抱着林美薇。他爭,他搶,他想人財兩得,最後卻一無所有。
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林美薇知道他一定大受打擊,一直溫柔的安撫,就像樂靖晟還小的時候那樣,哄着他坐下,哄着給他洗臉,哄着讓他吃飯……
很久,樂靖晟纔回過神,“媽,對不起,剛纔嚇着你了吧?”
林美薇用手幫他梳理亂糟糟的頭髮,溫柔的搖頭,“沒有,你是媽的兒子,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是媽的兒子,所以不會嚇到媽媽。”
樂靖晟再次緊緊抱着林美薇,長長的舒了口氣,幸好他還有個媽,幸好他們還有個家。
保姆煮了紅豆湯宵夜,林美薇給樂靖晟盛了一大碗,“多吃點,今天有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樂靖晟放下碗,很期待的樣子。其實他根本沒有一點興趣,他只是覺得自己已經不高興,不希望掃林美薇也跟着不高興。
“我決定同意你和楊子嬌的婚事。”林美薇正埋頭收起那個空碗,她一臉興奮,絲毫沒留意到樂靖晟臉上如同調色盤一樣變化的神情,“今天孔夢琳來找過我,她讓我先搬回了家住,她說她會盡快說服樂戰給我一個名分的。靖晟,我們的願望就快實現了。”
心疼得好像把五臟六腑都攪合在一起,樂靖晟覺得噁心,衝進廁所把那碗紅豆湯吐了個乾淨。
“靖晟,你怎麼了?”
林美薇忙追進去,又是拿毛巾,又是遞水。好一會樂靖晟才緩和過來,挨着馬桶滑坐在地板上。
“來,起來,地上涼,我扶你去客廳。”
樂靖晟搖搖頭避開林美薇伸來的手,“媽,我不會跟楊子嬌結婚的。”
“什麼?你再說一遍?”林美薇覺得自己沒聽清楚,見靖晟沉默,她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你是不是病了?我送你去醫院吧?”
無論如何自己都無法娶那個心如蛇蠍的女人,或者說樂靖晟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把楊子嬌當成自己的妻子來對待,因爲他們從頭到尾想要的都是對方的身份。
“媽,她傷害了婧虞,我不能接受一個這樣歹毒的女人成爲自己的妻子,樂家也不會接受她的。”
“那又怎麼樣?她傷害婧虞又怎麼樣?難道樂家給我們的傷害少嗎?”林美薇叫囂起來,只要能達到目的,她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樂瑤回來奪權,你現在在樂世步履維艱,一旦他們公佈那份遺囑,你會連站的地方都沒有。”林美薇激動之下,抓着他的衣襟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是誰造成的?都是樂家造成的。我們需要子嬌,需要她的身份幫你在樂世站穩腳跟。”
鏡子裡映着的自己,頭髮蓬亂,衣領歪斜,雙肩塌下去,像一具了無生趣的喪屍。樂靖晟也沒有見過這樣的自己,即便是在那些最糟糕的日子,他也會讓自己乾淨整齊,神采奕奕。
所以即便在他焦慮,在他一無所有,不知所措的時候,他站在古城的一隅,依舊是一位翩翩少年,才能贏得婧虞的注意。
他忽然恨透自己這幅樣子,他隨手操起一個東西砸向鏡子,那是林美薇的保溼霜。鏡子抖了幾下,沒有碎,只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缺口,就像他心裡的那道傷,這輩子都無法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