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張九麟同時衝過去,張九麟咬破手指把血滴在斷腸壎上,我檢查了一下少年的脈博,他並沒有死,只是暫時昏迷了,王援朝這一槍只打穿了他的右肩。
少年正是我們要找的龍不悔,我衝黃小桃說道:“趕緊叫救護車。”
話剛說落,我就被張九麟一把拽住衣服:“剛纔誰叫你瞎指揮的?”
我說道:“我怕你出事。”
張九麟無奈地嘆息一聲,鬆開我說道:“多謝你的好意!”
至此,斷腸壎總算是被搞定了,我和鄭副局長說明了一下,頗費了一番脣舌他才同意,斷腸壎由張九麟帶走。
我一身疲憊,準備把官服脫了,黃小桃突然拽住我的胳膊,打開手機說道:“笑一個!”
我倆來了一個自拍,黃小桃說這張照片要珍藏,後來打開相冊才發現,我的臉竟然拍模糊了,上面隱藏出現一張中年男人的臉,和我長得有點像。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張中年男人的臉,正是我的祖先提刑官宋慈!
龍不悔被送到醫院搶救去了,第二天一早,張九麟動身回去,我和黃小桃送了他一程,在火車站分別的時候,他叫我有機會去武漢找他玩。
我很想跟黃小桃去約個會,可惜現實不允許,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幾位警官以及遇害警察的追悼會,還有結案報告。
卷宗裡面並沒有提到張九麟,主要是這些事情太過匪夷所思,我得儘量把它合理化,科學化。
過了三天,黃小桃告訴我,龍不悔醒了,但身體還是很虛弱,審訓只能在醫院進行。
我倆趕到醫院,看見龍不悔躺在牀上,望着天花板發呆。黃小桃對負責看守的警察遞個眼色,他們出去了,我倆把門關上,端了把椅子坐到龍不悔面前。
我說道:“談談吧,你怎麼得到斷腸壎的,爲什麼要謀殺警察。”
龍不悔沉默了幾秒纔開口:“我會和我哥一樣嗎?”
我說道:“不會,你殺了這麼多人,絕對是死刑!”
龍不悔冷笑一聲:“誰能證明我殺人了,我只不過是吹了幾次樂器,然後就有人自殺了,誰能證明他們的死與我有關?”
我心想真是自作聰明,其實來此之前司法部門和公安機關研究了一整晚,此案要以什麼罪名提起公訴?最後達成一致意見,以蓄意謀殺罪名起訴龍不悔,斷腸壎僅僅是一件工具,和一把刀一隻槍沒有區別,龍不悔是行爲人,他理應負起法律責任。
我說道:“法律的靈活性比你想象得要大,你逃脫不了法律制裁的,就算你覺得‘吹奏樂器’不算殺人,那我會拿着這件樂器到你面前吹奏!”
龍不悔激動起來,這證明他還是怕死的。他掙扎的時候差點把輸液架弄倒,我倆好不容易纔穩住他,他說道:“你是警察,怎麼可以幹這種事情。”
我說道:“不好意思,其實我不是警察!只是一名刑事顧問。”
他的神情緩和下來:“那你跑來問話?”
我淡淡地說道:“我只是想了解你,一個前途大好的少年,是怎麼墮落成殺人狂的。”
龍不悔冷笑:“前途大好?從你們陷害我哥哥開始,我的人生就已經毀了。”
他終於卸下心防,開始訴說自己的經歷。他八歲那年,與他相依爲命的哥哥被抓了起來,從此之後他就一直揹負着罪犯家屬的惡名,處處遭受冷眼、歧視和欺凌,周圍的一切人,無論同學還是老師,都有意無意地同他劃清界限。
僅僅是歧視也就罷了,他的人生處處受阻,升學、找工作比別人艱辛一萬倍!
他明明以優異的成績考到了重點高中,可是校方調查了他的檔案發現他有一個坐牢的哥哥,便拒絕了他。他只能在最差的學校上學,找工作的時候,所有單位都不肯要他,他只能挑最低賤的工作。
他從小就低人一等,再怎麼努力都打不破身上的詛咒,但是他很愛自己的哥哥,很崇拜他的哥哥,所以一點也不怨恨他。
他認爲這一切都是那幫警察造成的,他們嫉妒哥哥的才幹,所以才陷害他,間接地毀了自己的人生。
從那時起他就打算復仇,一直在關注這幾名警官的動向,看見他們升職立功,心裡便充滿怨恨,可是弱小的他要怎麼跟整個公安機關抗衡?
直到後來,有一個神秘人找到他,把一件東西交給他。神秘人告訴他,他哥哥已經死在牢裡,那幫警察怕他哥哥出來之後說出真相,才設計謀害的,這番話令他更加怒火中燒。
神秘人說這個壎可以助他復仇,只要吹響一支旋律,就會讓那些警察得到應有的報應。
無助的人總是會相信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接受了這個事實,在哥哥刑期滿了之後,展開了他的復仇計劃。
隨着他不斷殺死警察,內心的復仇之火漸漸燃燒,復仇反噬着他,令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他用自己的意志和藥物強行支撐着。他越是使用斷腸壎,就越能感受到寄宿在上面的哥哥的聲音,這種感覺令他無比滿足。
只可惜功虧一簣,最終他還是栽在了我們手上。
等他說完,黃小桃嘆息道:“其實沒有什麼陰謀論,你哥哥當年一時衝動殺了人,沒人陷害他,也沒人要置他於死地。”
龍不悔激動起來:“你說謊,分明是你們警察害死他的,我哥哥那麼優秀,打死壞人難道有錯嗎?”
黃小桃還想說些什麼,我攔住她,微微搖頭:“算了!”
出來之後,黃小桃說道:“他的復仇動機完全就是被人煽動起來的。”
我說道:“但他願意相信,要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龍不悔從小飽受歧視,內心不可能不扭曲,說到底,他只是一連串仇恨的鏈條造就出來的。”
當年的黑道老大報復警察,殺了龍邦國心愛的女孩,龍邦國被仇恨矇蔽雙眼,槍殺黑道老大,他的入獄又使得龍不悔一生坎坷,然後就有了今天這些警察的死,他們的家屬又將揹負傷痛,也許又會滋生出新的仇恨……
這一切就像蝴蝶效應一樣,在我們沒有察覺到的地方發揮着作用,等它演變成一場颶風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也許在某個時刻,我自己也埋下過仇恨的種子!
只是身在其中,沒人能夠看清一切。命運捉弄着每個人,而選擇打擊犯罪這條道路無疑是站在仇恨的風口浪尖上,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但能夠支撐我們在這條危險的道理走下去的,只有一句話,那就是:洗冤禁暴,無怨無悔!
一個月後,經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審理。
犯罪嫌疑人龍不悔,犯故意傷害罪,襲警罪,妨害公共秩序罪,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依法判處死刑。
駁回上訴,立即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