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電梯的時候,嚴冬哲掃視了一圈,把目光定在她身上,問道:“這位是新來的嗎?以前沒見過。”
張經理介紹道:“是的,是上個月剛入職的翻譯,叫徐梨,英語專業很強,還會德語和一點別的小語種。”
“是嗎?”
“是的,今天和德國公司的合作談判,徐梨作爲翻譯會在場,到時候您可以看看。”
“那很期待。”
徐梨在大家的視線圍觀下儘量扯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好在電梯終於來了。
嚴冬哲走在前面,公司的領導們跟着一塊進去。
徐梨跟着同事們坐了旁邊的電梯。
電梯到了十五層,徐梨出來的時候,嚴冬哲他們已經往大會議室走去。
徐梨靜等了一會,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午飯時會議室的人依舊沒有出來,公司點了悅昇來的外賣。
徐梨去了樓下食堂吃完午飯回來,坐在工位上翻看資料。
她把所有的資料都過了一遍,趴在工位上,準備小睡一會。
食物進入胃裡的飽腹感讓血液更多的進入胃腸道,而供應腦部的血液減少,讓人產生困頓疲乏的感受。
高跟鞋有點磨腳,她穿了大半天,已經很難受。便悄悄的脫了鞋子,換上桌子底下備着的拖鞋。
她趴在桌上,頭朝着窗外,修身的白色西裝套裙勾勒出完美的身體曲線,那腰細的彷彿輕輕一碰就能折斷。
嚴冬哲從樓下抽完煙回來就看到她趴在桌子上,腰身盈盈一握。一頭青絲挽起,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他記得脖子處有一顆黑痣。以前她趴在課桌上睡覺時嫌熱,他就撥開她的馬尾辮拿着課本給她扇風。
是真的瘦,身上看起來都沒有幾兩肉了,也不知道這些年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過飯。
今天來之前,他有想過徐梨見到他時會是什麼表情。
她像看一個陌生人,眼裡沒有波動,表情沒有變過。
他知道自己那會面無表情的走過去,是因爲心裡的酸楚彷彿會在下一刻就噴涌出來,他連多看一眼都不敢。揣在褲兜裡的那隻手握緊了拳頭,還要裝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爲了這短暫的一眼,他等了一個多月,來來回回想了無數種見面的方式。
害怕她眼紅,又害怕她漠然。更害怕她轉身就走,連多呆片刻都不想。
想來想去,不得不因公徇私,藉着這點職權,讓每天的年底巡查提前一個月。
他斂了眼神,收回視線,邁步朝會議室裡走去。
徐梨趴在桌上一動沒動,睜着的眼睛裡看到玻璃上印着的嚴冬哲的身影拐過走廊,消失不見。
下午兩點半,德國公司來了六個人。
他們這邊李副總帶着他的助理還有業務部的經理,加上徐梨,還有一個坐在角落默默喝咖啡的嚴冬哲。
德國主事的人叫弗蘭克,一個四十多歲的白人,金黃的頭髮和湛藍的眼睛,身材管理的很好,隔着淺藍色襯衫都能看到胸肌,說話也很幽默。弗蘭克的英語其實說的很好,大概只涉及到一些專業的商業名詞,他會側身去問帶來的翻譯。
德國公司決定引進一批中國的玻璃,但出口手續繁複瑣碎,特別是報關這方面,如果沒有進出口貿易做代理的話,實際要消耗的金錢和時間都要多得多。
兩方的合作談的基本算是愉快。如果把弗蘭克的母語都逼出來了也算的話。
他自己都愣了,又想說回英語,但結結巴巴的卡了半天也沒說明白。
徐梨用德語問了一下他的意思,得到他的肯定後,又轉過頭將意思說給李副總聽。
各種細節方面都談攏了決定簽約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公司已經安排好了飯局,就是中午給領導們點外賣的那家粵菜館。
徐梨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喘了口氣。
翻譯這件事情對她來說本身不難。她學了這麼多年的語言,還在德國做過一年的交換生,英語和德語切換自如,對她來說就像家常便飯一樣。
難的是,坐在她旁邊隔了一個座位的那個人,真的就全程參觀了兩個小時。
除了會議進行到一半,中途休息了十五分鐘,他大概是出去抽了根菸,回來的時候隔着一個人,她都能聞到他身上的煙味。
她有片刻的恍惚。
很多年前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嚴冬哲是不抽菸的。
不抽菸,也不喝酒。每天按時上學放學,衣服永遠乾淨整潔,即便是打完一場籃球下來,別的男孩子身上都是難聞的汗漬的味道,他身上也是乾淨清爽的。
他那時候喜歡穿白T或黑T,運動褲和籃球鞋。
他酷愛收集籃球鞋。他外公的家裡就有專門的鞋架來放他那些鞋子,每一雙似乎都價格不菲。她聽他媽媽抱怨說最貴的一雙花了三萬多,都趕上她一個包的價格了。
那時她大概就知道他家裡家境不錯。畢竟捨得給孩子買幾萬塊一雙鞋的家庭,能差到哪裡去。
她只是沒想到自己格局太小,不敢想。
所謂的家境不錯,是家裡運營着多元化的控股企業集團,底下十幾家子公司。
每年淨利潤上千萬的貿易公司,也不過是他手底下的一家二級子公司而已。
一直到簽約儀式完成之後,李副總才向弗蘭克介紹嚴冬哲的身份。
弗蘭克受到了驚嚇,非說要一起喝一杯才能壓驚。他這會說的蹩腳的中國話,透着幾分變扭的可愛。
徐梨被這怪腔怪調的中國話逗樂了,用英語對他說,你可以說英語的,大家都聽得懂。
弗蘭克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笑着說,“我正在學中文呢,雖然說的不好,但是我喜歡中國話。”
嚴冬哲偏過頭對門口的王助說,“一起去吧。打電話給悅昇來問問還有多少包廂,如果都是散客的話就讓他們清場,今晚咱們包了,讓公司的人都去。”
王助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就回來說辦妥了。
徐梨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
她聽到嚴冬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轉過身去,見到他正望着她,又重複了一遍:“徐梨,一起去吃飯吧。”
這是他們時隔七年,再見面的八個小時後說的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