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雜亂的房間裡，閃爍着一隻已經沒有多少靈力了的夜光燈怪，它的運氣不錯，活得比它的同類久一點，但是它散發出來的光，也就更暗一點。
椅子上斜坐着一個相貌古怪的女人，半張臉被頭髮遮掩，看不清原本的容貌，可能是很久沒有見到陽光的緣故，皮膚有些詭異的蒼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即便是看到了多年不見的熟人，女人的眼睛還是一副無神的樣子，很是渙散。
“你怎麼來了？”見到陳晨的時候，陳佳琳沒有覺得一點驚訝，陳晨根本沒有掩飾，在陳佳琳的眼裡，超級靈武者的那種鋒銳隔着十里地都能察覺，而其中運行的功法痕跡，全靈界也沒有比陳佳琳更熟悉的了。
陳佳琳只是奇怪，爲什麼自己這個不問世事的師兄，會選擇這個時候來找自己。
“不應該是我問你，爲什麼你會在這裡嗎？”陳晨的實在很難接受，曾經自己被譽爲劍道天才，風華絕代的師妹，現在變爲了一個形色粗鄙，腿粗腰圓的婦人，要不是陳晨依然能感受得到陳佳琳身上的靈力是那麼的充盈，陳晨甚至會認爲自己的師妹已經失去實力了。
“我在哪裡關你什麼事？”
“你在哪裡怎麼會不關我的事？現在，我是琴劍宗的宗主，你是琴劍宗的弟子，你的事，我憑什麼不能管？”陳晨讓盛於蘭先出去，獨自和師妹交流，有些事情，現在還不是讓盛於蘭知道的時候。
陳晨實在是受不了師妹變成這樣頹廢的樣子，眉宇間依然有着當年靈武聯盟年輕一代夢中情人的絕世輪廓，但是即便是當年對陳佳琳極爲迷戀的那些弟子們，都怕是認不得現在的陳佳琳了。
“琴劍宗，琴劍宗早就沒有了。師父死了，師兄師弟們死了，山門被燒，典籍全無，還哪裡來的琴劍宗？”
“師父說過，人在，琴劍宗就在，你的劍呢？墨丹呢？它在哪裡？”
陳晨剛開始學劍的時候，天賦並不是突出，因此得到的靈劍，是最爲普通的白光，而陳佳琳自小就表現出了無雙的劍道天賦，得到的靈劍，自然是上好的靈劍，那陳晨小時候都曾經垂涎過的墨丹靈劍。
對於靈武者而言，劍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除非是損壞，不可能離身，但是現在，陳晨在陳佳琳的身邊，沒有看到墨丹，那柄像筆一樣的靈劍。
“墨丹，自然在她應該在的地方。”陳佳琳不可否置。
“你收弟子了？”陳晨只有想到這樣一個可能，對於現在的陳佳琳而言，隨便什麼靈器都能發揮出不錯的力量，墨丹可沒有七情劍這樣的作用，因此陳佳琳很有可能，像陳晨對待白光一樣，把劍送給了自己的弟子。
面對陳晨的問題，陳佳琳不直接回答，反而反問：“你也收了弟子嗎？”陳佳琳一眼就看到了盛於蘭身後的白光劍。
“你是琴劍宗的人，你的弟子自然就是琴劍宗的弟子，你的事情，我不想管，但是你的弟子，我還是要見一見。”陳晨沉默了一下，當初的事情，沒有誰是不對的，因此師妹做了什麼樣的決定，陳晨不想管，也管不了，但是事關琴劍宗的下一代，身爲琴劍宗的宗主，陳晨必須要過問。
“她是我的弟子，不是琴劍宗的弟子。所以，和你沒有關係。”
“你沒有教過她琴劍宗的功法？”
“沒有。”
“那你沒有給她琴劍宗的東西？”
“沒有。”
“那墨丹？這是宗門的靈劍，雖然你曾經是墨丹的主人，但是這是宗門賜給你的，宗門有令，如果宗門要收回，任何人不得阻止。現在，你把墨丹給我拿回來吧。”
陳佳琳的氣色忽然大變，之前還是一個混吃等死的中年婦女，現在微風吹動了陳佳琳鬢間的幾縷頭髮，露出了陳佳琳全部的面容，臉色昏暗而冰冷，令人難以捉摸。
墨丹雖然是不錯的靈劍，但是琴劍宗可不是什麼強大的宗門，在琴劍宗裡很好的靈劍，在龍希帝國可算不上什麼，因此墨丹的價值，在現在的陳晨和陳佳琳的眼裡，都是象徵價值大過於實際價值。
陳佳琳臉色變得如此難看的原因在於，墨丹已經是她弟子的靈器。像陳晨陳佳琳這一級存在，少一個這樣的靈器對實力的影響微乎其微，但是對於一個孩子而言，失去一個靈器，就相當於是將至少兩年時間的努力全都白費，無異於滅頂之災。
不過忽然間，陳佳琳就放下了，她瞭解陳晨，比陳晨自己認爲的更加了解。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陳佳琳隨意的理了理自己的頭髮，隨便的披了件毛皮古怪的衣服，就先走出了房間，陳晨跟在後面，外面的盛於蘭也跟上。
陳晨來的時候，是直接從天上飛過來的，因此沒有好好看過這周圍的環境。
司州是一個強大而土地廣闊的州，在龍希帝國的十三州里，也是排名前列，但是石城不是一個強大的城市，在龍希帝國的近千座城市裡，它也算得上是倒數的幾個，因爲這裡的靈氣濃度低。
靈氣濃度低就意味着沒有強大的靈獸，沒有優質的靈礦，沒有上好的靈材，沒有強者。石城的城主，只是一個上縣級的御靈師，這樣一個地域很大的城市裡，竟然沒有一個郡級的強者，更妄論陳佳琳這樣的州級靈武者了。
但是周圍的樣子，似乎沒有人知道陳佳琳是一個超乎他們想象的強者，都只是以爲陳佳琳是一個不喜歡說話的怪人。
陳晨的穿衣形象一向普通，或青或藍，款式也是常年一成不變。或儒或俗，全在他人見解。當然也沒有人會覺得陳晨這樣的頂級強者俗罷了。
但是現在，衣着普通的陳晨和盛於蘭，卻被周圍的人指指點點，彷彿相對於衣着奇怪的陳佳琳，他們兩個纔是奇怪的人。
陳晨能夠忍住不問，因爲他對這一切只是好奇，並不關心。但是盛於蘭很奇怪，第一次有人見她，不是在關注她那奇妙無比的身材，而是她普普通通的衣着。
“師父，這裡的人爲什麼這麼看我們，我們穿得很奇怪嗎？”
陳晨還沒有回答，陳佳琳看了一眼盛於蘭，輕聲說道：“因爲你們的衣服太好了，這裡是石城的貧民區，大部分的人都穿不起好的衣服，倫布蛙這樣能生產布料的靈寵，和青絲金蠶這樣靈蟲，都離石城的生活很遠，離礦洞的生活更遠。”
陳晨沒有反駁，彷彿是默認陳佳琳的話，倒是盛於蘭有些吃驚。她生活在紫雲城，雖然從小家裡的條件就很差，但是紫雲城的資質就在那裡，聯邦的第二大城市，生活物資極爲豐富，哪怕是貧民區，也只是在修煉資源上缺少，在生活資源上，從來沒有什麼短缺。
如果不是朝雨落的傷病和盛於蘭的修煉，她們本來可以過得不錯。
盛於蘭來到了龍希帝國後，第一次見到的就是帝都靈力大學，這是世界上佔地最大的大學，也是最爲頂尖的大學，鄉級實力的盛於蘭在紫雲城已經是不錯的天才，但是在大學裡，除了僕人之外，能找出比她弱的，確實挺難。
當然這是在別人錯誤的估計了盛於蘭年紀的情況下。正常人看見她，都不會認爲這個女孩今年才十二歲。
譬如現在的陳佳琳。
陳佳琳對陳晨一點都不關注，但是對於盛於蘭卻很好奇，輕笑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盛於蘭看到陳晨輕輕的點了頭，於是回覆道：“我叫盛於蘭，今年十二歲了。”
陳佳琳都有些吃驚，眼睛在盛於蘭的身上停留了很久，鄉級的靈力波動算得上不錯，身上那股劍意也頗爲吸引人，如果盛於蘭是十五六歲，那也不過只能得到一句不錯，但是如果是十二歲，簡直和當初的陳佳琳差不多驚豔了，無論是誰都會側目。
“她和以前的你很像。”陳晨也說了一句。
“她也和你小時候很像。”陳佳琳也說道。只不過陳佳琳說的並不是盛於蘭，而是此時在不遠處的另一個孩子。
眼前的孩子，不過八九歲的模樣，身材枯瘦矮小，身上穿得衣服破舊，而且雙袖肥大的樣子，極不合身，一頭短髮，配上瘦黃的臉色，活脫脫的一個小猴子。此時這個小猴子正在舞弄着一把水墨色的長劍，那身高連劍身都高不了多少，着實可笑。
盛於蘭“噗嗤”的笑了出來：“師父小的時候長這樣嗎？”
但是盛於蘭發現，陳佳琳沒有笑，陳晨自己也沒有笑。
“這就是你的弟子？”陳晨的聲音有點沉。
陳佳琳甚至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她根本沒有成爲靈武者的資質。雖然她現在已有了第一個靈魄，雖然她的劍法看起來很有靈性，但是她的未來，不屬於靈武者。”
陳晨很確定的否認了陳佳琳的選擇，眼前的這個小猴子一樣的孩子，是個女孩，身體似乎有什麼問題，極爲虛弱，這樣的體質，離一個靈武者的要求實在是太遠了。
這樣的身體，哪怕是最基礎的訓練都無法完成，即便她有着靈界賜予的最好的劍道天賦，也無法成爲一個合格的靈武者。
“我記得你小的時候，父親也說過，你的劍道天賦很高，但是因爲身體素質太差了，因此很長時間裡，你都默默無聞。但是現在，七情劍聖的名頭，七大帝國都赫赫有名，你都可以，爲什麼她不行？”陳佳琳的聲音有些賭氣。
“我當初的身體怎麼也比她強吧。”陳晨有些無奈，自己只是身體沒有優勢，但是後來有師父的幫助後，漸漸的也練出來了，但是那個孩子，是先天缺陷，不一樣。
陳晨沒有繼續說話，而且悄悄的來到了那個孩子的身邊，這是師妹的徒弟，即便是陳佳琳沒有承認，但是這個孩子，終究是琴劍宗的弟子。
琴劍宗的這一代，只剩下陳晨和陳佳琳，下一代，算上陳樂樂，也只有三個。每一個有資格成爲靈武者的孩子，都是人才，而每一個琴劍宗的孩子，都是琴劍宗未來的希望。
“那個人是你的什麼人？”陳晨對着孩子，指着陳佳琳問道。
“她是我師父。”孩子的聲音和外表截然不同，外表像個小猴子的她，說話的聲音卻像是清泉滴水一樣，尤其的好聽，甚至連陳晨都一怔，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竟然有些着迷，他轉頭看向了陳佳琳，他有些明白爲什麼陳佳琳要在這裡，爲什麼要收這樣的一個孩子爲徒。
這個孩子的聲音，和師母一模一樣。
琴劍宗宗主的妻子，也就是陳佳琳的母親，甚至可以說是陳晨的母親。因爲陳晨是個孤兒，是他師父把他撿回來的，名字也是師父取的，從小到大，都是師父和師母養育和教育，因此對於師母的聲音，陳晨不能更熟悉。
即便是中年之後，師母還是一樣像是最純真的孩子一樣的清泉一樣的聲音，一聽到，就讓陳晨感受到極大的溫暖。
看到這個孩子，陳晨的聲音也變得溫柔了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師父幫我取的，她叫我小約。”陳晨的心又是觸動了一下，小約，是師母的小名。
“你今年多大了？”
“叔叔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是你師父的師兄，你應該叫我師伯纔對，因此我問你什麼，你就要告訴我什麼。”陳晨說的一本正經，對於一個這麼點大的孩子而言，應該很容易就相信陳晨說的。
“叔叔，我已經十二歲了，你不能用這種騙小孩子的辦法來騙我的了。”
在旁邊聽到的盛於蘭簡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同樣是十二歲，盛於蘭比一般的十五歲的孩子都成熟，而且尤其是身材的發育，都能和若文相媲美。而小約，卻還是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一樣，面黃肌瘦，嚴重的發育不良。
這自然不是因爲陳佳琳不給東西吃，而是小約的體質不行，即便是給她吃東西，都沒有辦法吸收。正如朝雨落根本沒有給盛於蘭多吃什麼，她就不由自主的長這樣了。
這其實也算是靈武者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