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日並未像曉玉說的那樣——“過幾天就好了”,而是她越發的消瘦了,咳血也沒有停止,到最後嗓子腫的連水都咽不下。皇帝心急如焚,每到一處都要遍訪名醫,爲她診治。而醫生們都異口同聲“從脈象上看,娘娘並無大礙,五臟六腑也安好,至於如何出現這狀況,卻實在不知啊!”
曉玉的心情卻沒那麼槽,還是笑顏盈盈,聲音從嗓子裡細細微微的擠出來:“皇上莫要爲臣妾擔心,臣妾沒事。”
鑑於曉玉的身體,他們一路走走停停,半月有餘卻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皇帝無奈,等不及回宮替她診視,派人快馬加鞭的把幾個太醫都招來。太醫一個個爲曉玉診了脈,相互交談一番後,由最爲年長也最爲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李太醫出面對皇帝釋:“啓稟皇上,依臣等拙見,娘娘她並未有恙……”
“未有恙?!那你告訴朕她怎麼會變成這樣?!”皇帝的怒吼近乎破音,房中一時寂靜得連呼吸都聽得見。衆人俱都跪在地上,“皇上息怒,”
皇帝的眼睛衝了血,忽然覺得一陣頭暈歪坐到凳子上,食指抵住太陽穴。
一陣沉默之後,李太醫拱手說道:“皇上,恕老臣多言,娘娘的病……可能是心病。”
皇帝微微睜開眼,目光緩緩落在紅燭上。
心病……
他曾想到過,可他不願相信,也不願承認。
他還清楚地記得,她曾經決絕的說過,他是太陽,在他身邊溫暖又開心,可K卻是空氣,雖然看不見摸不到,可沒有他,她連享受陽光的能力也沒有了。難道她真的是在爲了他而凋零嗎?
皇帝的頭更疼了,用力的揉着太陽穴屏退了左右。
屋子裡燭火跳躍着,火光映在他深邃的眸子裡。
長街上掛滿了紅色的燈籠,連墨色的夜空也被染成了紅色。街上人潮熙攘,擺攤的賣貨的更是叫聲連天,忽然一隻爆竹衝上了天,嘭的一聲綻放出一朵閃亮的花朵。長街頓時翻騰起來,人們指着天空數着一朵朵明豔,笑聲、話語聲交織在一起,過年了。
過年的時候,快樂的人會更加快樂,孤單的人卻會更加孤單。
爆竹聲中紅光映着藍光,金光,綠光把K的臉照得多姿多彩,而他面上卻不如那些顏色生動,冷漠的,似乎沒有一絲感情。
離開曉玉已經月餘了,他的心就像這煙火,在那次爆裂之後,漸漸的熄滅了,只留下了淡淡的煙跡。他的目光停在面前一個精緻的漆盒上,抿了口酒,放下酒杯,目光卻沒有移開。自離開曉玉之後他經常收到一些包裹,裡面都是些銀票。他不知道是誰這麼好心,看自己過的不濟就來救濟他。反正不會是皇帝,因爲他恨不得殺了他,怎會讓他過的舒服?即如此,他便也安心的收着這些錢。天上不會掉餡餅,收人錢財與人消災,當人家用得着他的時候自然會來找他。他覺得這也不錯,自己怕是回不去了,想在這世上活着也得某個營生。
半月前他收到一個包裹,裡面卻不是銀票,而是一個漆盒,漆盒裡面兩粒藥丸,一個綠的像翡翠,一個黑的似珍珠。漆盒裡面還有一封信,短短兩行字“綠消不聞之苦,墨解不言之殤,隔日服用。”
起初他不明白這兩句話的意思,隔日服用,說明這兩粒是藥,可不聞不言的病卻說的是誰?自己好端端的,怕是送錯了人吧?可裹着漆盒的包布卻和之前送印票的一樣,這的確是給他的。
他想不通,就把漆盒放在那了,之後再沒有人給他送過包裹。直到不久前的一天,他又夢見了離開曉玉的那天,睜眼時,看見了枕邊放着的漆盒。不聞之苦,不言之殤…他一骨碌爬起來,打開信重讀了一遍。難道曉玉當時中了毒,聽不見說不出麼?他忽然有些激動,卻馬上又消沉了。他雖然聽不見說不出,但她至少可以看着自己,而當時她並沒有迴應他,而是將頭埋在了皇帝的胸口。她不想見他。
K又喝了口酒,她若中了毒,皇帝肯定會救她,還用自己操什麼心?這個送丹藥的人到底在謀劃什麼?不管在謀劃什麼也跟自己沒關係了。
K關上漆盒的蓋子剛要將它收起來,一隻玉手忽然覆在他手上。這隻手生得很美,細長的手指,皎白的肌膚,人說手是女人第二張臉,從這手便知它主人的樣貌。K擡眼看去,一張略施粉黛的如玉的面孔,眼中帶笑的看着他。這笑容讓他一時有些恍惚,怔怔的看着她。
女子一笑,嫣然猶如朗月。
“公子在這獨酌,可是在怪畫清這兩日怠慢了麼?”畫清說道。
K收回手,嘴角一翹:“怎麼會?你可是遠近聞名的才女,諸事纏身也是自然。”
畫清眉目之間有些羞色:“畫清一介舞姬,怎配得上公子口中才女二字。只是佳節當前,免不了衆多應酬。這兩日委屈公子了。不如畫清自罰三杯算是給公子賠罪如何?”
K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伸手讓她坐在對面。酒過三杯,畫清的臉色紅潤起來,放下酒杯望見桌上的漆盒。
“這裡是什麼寶物?”她伸手去拿,卻被K搶先拿過,他兩手護着漆盒,眼神突然黯淡下來:“這卻是你不能碰的。”
畫清臉上的笑有些尷尬,可畢竟是行走江湖的人,轉瞬一笑,喝了杯酒又道:“看來是對公子來說極爲重要的。”
畫清見K在聽完她的話時,眼中的黯淡又重了一層,急忙說道:“如此良辰,不如畫清爲公子舞一曲吧。”
K將漆盒揣在懷中,隨口說道:“如此甚好!”
畫清不愧是這方圓數百里內響噹噹的舞姬,輕歌曼舞,美的攝人心魄,再襯着紅光焰火,更如九天仙女下凡一般,但有凡心的人都會被她所動。
K和她相識也是在她的一場舞裡。當時一個闊員外在酒樓裡擺酒慶生,請了畫清助興。能請到畫清獻舞乃是一大榮耀。而畫清也沒有讓他失望,美幻飄渺的舞姿着實讓生宴添色不少。而畫清的目光卻沒有投在滿面紅光的員外臉上,而是越過他,投在了他身後陰暗中一個面色冷峻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一席黑衣,濃眉下一雙眼睛閃着寒光。他面容冷酷,在黑暗中與此時紅紅火火的生日宴有些格格不入。不過女人有時候就是很奇怪,男人越是冷漠,越是不好接近,她們越是喜歡得不得了。也許能征服這樣的男人是對自己魅力最大的肯定。
畫清收了工,換了一件樸素的裙子走到陰影下,望着那獨自酌酒的男人心中有些自喜。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錯,這人比剛纔在臺上看到的時候還要英俊。不過不知爲何,她總覺得他身上帶着一絲淡淡的憂傷,而這憂傷像是有種魔力,狠狠地抓着她的心,讓她忍不住想去探索。
“公子獨酌很無趣吧?”她有心坐下,卻又怕輕賤了自己。
K看她一眼,嘴角似笑非笑:“的確無趣,姑娘可有方法醫治?”
畫清一愣,旋即一笑:“今夜月明星稀,不如小女陪公子出去走走?”畫清知道,以她的姿色在這夜半時分約一個單身男子出去散步是絕對不會被拒絕的。
的確,這男人雖冷漠了些可畢竟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