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裡,王總管有條不紊的向皇帝彙報着第一天的情況和進展,可皇帝連眼睛都不擡一下,眉頭微蹙,只顧盯着摺子,偶爾批閱。
王總管嘴上不停的說着,擡眼看去,皇帝壓根就沒在聽自己說什麼。早知道皇上對選秀之事毫不上心,唉,可憐自己連飯都沒顧得上,一片丹心報天子啊!還好皇上不時的“嗯”一聲,也算是給了自己安慰了,於是又低下眼睛,想着趕緊說完也就不在這裡礙眼了。
“哎?方曉玉呢?你見到她了麼?”皇帝突然撂下奏摺擡起頭來。
“嗯……”王總管一怔。儘管知道也許皇帝會問起,可卻沒想到他會打斷自己,難道自己彙報的內容,與那人相比,竟是如此的無關緊要麼?哼,王總管心中苦笑,很想大喊蒼天,唉聲嘆氣的怨天怨地一番,可只在腦海中過過癮,深鞠一躬,低聲回覆道:“臣,見到了。”
“她的腳好了麼?”皇帝又問,一雙眼睛中像是帶着笑意。
笑?王總管擡頭對上他的目光,心中一絲詫異,還以爲自己看花了眼,可又不敢確認。而自己,壓根就沒有注意方曉玉的腳有什麼問題,也沒想到皇帝會問的這麼細緻,心中不由一沉。仔細回想着今日早很見那丫頭活蹦亂跳的情形,居然還大膽包天的公然挑逗侍衛的樣子,倒不像是有什麼傷病在身,於是俯身答道:“回皇上,臣今日見她,一切正常。”
“哦?……”皇帝嘴角一動,眼睫輕眨,玩味似的一答,再一轉頭,眼已看向別處,若有所思。
王總管見皇帝許久不答,不知是不是該接着繼續彙報,正在猶豫着,只聽門外傳來一個嬌如鶯啼般的聲音:“誰的腳傷了呢?”
總管扭頭看去,一個婀娜妖嬈的身影閃過身旁。
一襲桃紅色的長裙裹着凹凸有致的身形,珠圓玉潤,增嬌盈媚。雙手擎一長盤,盤中端放着只精緻的蓮花玉碗,她身形曼妙,宛如赴宴蟠桃的仙子,輕盈踏來。
“銘欣給皇帝哥哥請安!”銘欣身子一福,頷首行禮。
王總管見是她,有些意外,這御書房畢竟是皇帝下朝之後的辦公之地,連驕橫跋扈的善宜公主也不能隨便到這裡來,銘欣不但不請自來,還沒有讓人通報,若非是太后給了什麼特權,量她也沒這個膽量吧。王總管自然深諳其中,躬身行禮:“郡主!”
皇帝揮手示意王總管退下,自龍案之後站起身來,輕聲問道:“銘欣,你怎麼來了?”語氣雖溫和,可眼中卻閃着不悅,只是那洞察秋毫的人此刻正低着頭,不曾察覺。
“皇帝哥哥,上次都怪銘欣不好,不知道哥哥討厭吃辣。還想用家鄉那邊的特色給哥哥品嚐品嚐。這幾日,也沒見哥哥,想是公務繁忙無暇休息,就做了點排骨蓮藕湯,給哥哥補補身子。*理萬機,可不要太勞累了!”銘欣說着起了身,從長盤上取下玉碗放在龍案上,玉手輕擡揭開碗蓋,湯的香氣霎時瀰漫了整間屋子。
皇帝看着這一隻玲瓏剔透的玉碗,青蓮一般綻放在金色的案上,碗中美物清新淡雅,緩緩飄散的熱氣仙霧一般,依依繚繞,美食美器,見之生津。
“嗯,這樣一聞還真是覺得有幾分餓了呢!好,就讓朕來嚐嚐!”皇帝輕抖龍袍,穩穩坐在椅上,輕輕喝了一勺,果然如所想一般,入口沁香,鮮美萬分,於是轉頭看向銘欣,點頭稱讚,“嗯,不錯!”
“如果哥哥喜歡,銘欣可以天天做給哥哥喝!”銘欣細長的眼睛一瞪,側着臉望向案上之人,柔聲細語的試探着,只希望皇帝能順口說出“好的”,這樣自己就有機會經常侍奉在他身邊了。
皇帝只淡淡一笑,細膩如玉的臉上再無任何其他的表情。
銘欣有些失落,沒想到皇上竟是如此警惕,不給自己一絲一毫的機會。看來以後還是要小心應對纔是。不過,這次得到了皇上的稱讚,也爲上次的事搬回了些顏面,還算不錯!
銘欣心滿意足的拿着托盤和空碗走出了御書房,丫鬟小巧侯在屋外,見銘欣美滋滋的出了門趕忙上前迎接,銘欣目不斜視,眉頭一挑,把托盤甩到小巧懷裡,翹着嘴角,大步離去。
***
“姑娘!有人在麼?”
“方姑娘!……”
“方姑娘在麼?”
“誰啊?一大早的?”曉玉嘟囔着慢慢睜開眼睛,看不清周圍的景物,只覺得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的有些刺眼。
又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不耐煩的坐了起來,揉揉腦袋從被窩裡爬了起來,慢吞吞穿了鞋,走到門前。
小二剛要舉手敲門,門突然一開,一張平板的臉,蓬頭垢面的伸了出來,嚇得小二一激靈,鎮定精神,確認那是人,而不是某種靈異的生物後,忙點頭問好,雙手奉上一封信,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扭頭就走。
“什麼玩意?”曉玉打了個哈氣接過一看,白色的信封上漆紅的框裡端正的寫着“方曉玉親啓”。
“親啓?”曉玉覺得有些奇怪,誰會給她寫信呢,不會又是K的惡作劇吧?嘴角一撇,“嗤啦”一聲拆開來,掏出信看了一遍,突然皺起眉頭瞪大眼睛又讀了一邊,“啊!”的一聲大跳起來,飛奔出門。
“K,K!快開門啊!開門,開門,開門!”曉玉用力的鑿着K的房門。
不一會,一個頭發蓬亂的平板腦袋探出頭來,曉玉嚇得一激靈。
K一看是曉玉,扭頭拖動着身子向屋內走去。曉玉忙拽住他的胳膊,把信在他眼前晃了晃,眉開眼笑的叫道:“你看,你看!我過關了!”
“哦!”K大大的打了個哈氣,倒在了牀上,腦袋只剛沾到枕頭,就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那傢伙還真是能睡,到了下午的時候纔去找曉玉。瞥見她正在桌前身子挺得筆直,一手背在身後,一手舉着筆描描畫畫的,不知在搞些什麼名堂,好奇的走過去問:“你幹什麼呢?”
“準備考試啊!下關是筆試,我先練練字,熟悉熟悉用毛筆的感覺。”曉玉一本正經的說,還突然將頭髮簾向後一甩,一派意氣風發的模樣。見K走了過來,她煞有介事的放下筆,下頜微揚,低着眼睛,把宣紙在面前輕輕一抖,指着上面一個字問:“繁體的花字是這麼寫的麼?”
K瞥了一眼那個模糊不清,幾乎看不清比劃,扭捏一團的字,冷冷一哼,不屑一顧的坐在一旁夾起手臂:“我勸你還是省省吧!人家根本就不用看內容,一看你的字跡這麼爛就知道你是個文盲!”
曉玉瞪了瞪眼睛,本想好好教訓這廝,卻又嘴角一翹,淑女起來,把紙放回桌上,溫柔的說道:“風蕭蕭兮易水寒,走自己的路,別人,愛咋說咋說好了!”
“好!有志氣!”K重重的拍手,站起身,嘴角一咧露出兩顆精緻的虎牙,“可是,小姐,就算人家耐心的看你寫的東西,你能寫出什麼內涵呢?難道還像那日背首詩就能矇混過關麼?”
“背詩不行就背歌詞唄!隨機應變好了!”曉玉吹着小調放下紙,平整平整,又拿起筆,挺直了身子,背起手,裝模作樣起來。
“學什麼不好,偏要學人家做淑女!哼!”K搖搖頭走到她身邊,斜眼望去,曉玉臉上沒有絲毫變化,依舊一副笑模樣的寫着看不清的字。哈哈,真不知道這丫頭能堅持多久,表面上看起來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一定氣炸了吧!哇卡卡卡!K抿着嘴在一旁觀看,看她到底能繃多久。
曉玉每寫一個字,K都要在旁邊指手畫腳一番,什麼這個地方缺個點,那個地方少一撇,左邊大了右邊小,右邊長了左邊短的,終於——那人急了,紅着臉瞪着眼睛,“啪”的一聲把筆拍在桌子上,濺起的墨汁迸了自己一臉。
K見她一臉大小不一的黑臉,立刻捂住嘴,目不轉睛的盯着她,憋着笑,不出聲,可最後還是沒忍住,突然一聲噴笑出來,用力的拍着桌子,捂着肚子大笑起來,笑彎腰的樣子,活脫脫像只蝦米。
曉玉本是氣憤的,瞪着眼睛不說話,可看他笑得那麼開心,笑得那麼放肆,笑得那麼驚心動魄,也繃不住笑了出來。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終於等到了上戰場的那天,這回曉玉可沒有遲到,衣冠整齊,昂首闊步的早早到了考場。進門時見王總管站在一旁,嘿嘿一笑,伸出手,用力的擺了擺。
王總管見她遠遠地走來,一襲白衣素雅出塵,髮髻整齊垂落胸前,靈動的眼睛波波泛着陽光,衣袂翻擺,玉體迎風。這樣看來,也頗具姿色,於是也暗暗讚道,佳人一枚。
只是,那臉上嘿嘿一笑是什麼?嘴角咧到了耳根,別說笑不露齒,她是恨不得把喉嚨都翻出來跟人看,這,這,這……真是毫無教養可言!還有,那不停地擺動的是什麼?衣不蔽體,手臂外露,真是毫不知恥,無藥可救!無藥可救!
“哼!”王總管臉面一抽,皮笑肉不笑的嘴角一撇,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