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玉一瘸一拐終於頂着寒風走回了榭香閣,狂風割在臉上,割在她裸露的胳膊上,刺痛無比,股上熱辣辣的鑽心的痛,可她似乎感覺不到,異常的疲憊讓她無暇顧及痛楚,努力的睜着腫脹的眼睛,扶着門框,跨過門檻。
屋子裡黑洞洞的,費力的關了門,不想點燈,蹣跚到了牀邊,提起裙子踩上腳臺卻慕然停住了。
那夜,窗外也是颳着強風,吹得樹影搖晃沙沙作響。K壓着自己躺在這裡,他炙熱的沉沉的呼吸還在臉龐。
“以後不會再讓你獨自面對危險了,相信我!”他的話依然清晰,卻在不遠的幾天後眼睜睜看着自己從樓上墜落,卻冷眼旁觀?
“呵!”曉玉輕笑一聲,自嘲似的,忍着痛爬上牀,俯臥在牀上,扯了扯被子蓋在身上。
頭沾到枕頭的時候突然覺得下面非常不平整,她懶得睜開眼睛,伸手摸去,原來是密信。她側着頭看着指尖捏着的褐色小桶,上面的金邊閃着淡淡光芒。
“吱嘎——”窗戶一響,曉玉警覺的瞪起了眼睛。
是K麼?他還是來了!是來看看他的擋箭牌是否依舊活着麼?曉玉緊緊攥着密信閉上雙眼,心中暗恨。
一個黑影跳進屋內,沾地無聲,只聽見窗戶又夾着風聲關上了。
曉玉手裡緊緊攥着密信,心中波動異常。
她不想見他,更不想聽他的解釋。
她等待了許久,也不聞那人上前,更聽不到任何聲音。
這個人到底在做什麼?屋子裡如此安靜,他是……走了麼?!
曉玉把眼睛嵌起一條小縫,她心裡頓時一寒。
一個黑衣人正蹲在梳妝檯前摸索着,他踮着腳尖,動作至輕,幾乎不出一點聲響。
難道是禎王爺派來的人?曉玉倒吸一口冷氣,緊緊攥住手中的密信。
那人彷彿聽到了動靜,猛地轉回頭。曉玉立刻閉上眼睛,握着密信的手竟有些顫抖。
今天這是怎麼了?老天像和我作對一樣,從早到晚都不安生。
一股冷氣撲面而來,曉玉沒有睜眼卻知道那人已走到了牀前。糟了,說讓她藏好的密信的,她卻緊緊的攥在手裡!可是,如果現在扔掉是不是會暴露了?曉玉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手指上一涼,那人已經發現了她緊緊握住的密信,指尖碰觸着她的手。她只好硬着頭皮忍着,儘量不露出任何破綻。
那人收回了手,周圍又變得安靜無聲。
曉玉緊張的喉嚨一動,心臟像要跳了出來似的,任憑她如何壓抑都無法控制那劇烈的跳動。可是,更讓她背後一涼的卻是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他在做什麼?爲什麼不離開可沒有動作?
她正猜測着,忽忽悠悠飄來一股檀香味,這個味道如此熟悉,曾在哪裡聞到過。
隆福寺!
她腦子裡猛然出現跪在蒲團上受制於人的瞬間,那個刀疤臉邪毒的眼神,默默等待死亡的無助和惶恐……等等,自己的手爲什麼慢慢的張開了,這僵硬的感覺,難道這次又中招了麼?可惡!
曉玉手上一涼,那木桶已經不在了。接着指尖一陣劇痛,她想睜開眼睛卻動不了,想叫,卻又張不開嘴,現在只覺得那陣劇痛之後,手指開始麻木,這種麻木從指尖慢慢傳到手上,胳膊上,藤蔓一般攀爬上身體,進入五臟六腑,最後只覺得心臟越跳越慢,胸悶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像是抽空了腹腔裡的空氣,腦中的思維逐漸陷入黑暗……
這種痛苦的熟悉的感覺突然讓她有種……很放鬆的感覺。身上也不疼了,指尖也不痛了,似乎心裡也不同了。只覺得身子輕得很,鴻毛一般……也許這樣死掉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不用再又煩惱和痛苦了。她本來就很累了,無力抵抗,現在也不想再掙扎了,任憑自己的身子跌下深淵。
黑衣人伸手掐上她的脈搏,只有非常用力才能感覺到微弱的跳動,他慢慢收回手指,眼睛秋風一般掃過她蒼白的臉,身形一閃,消失窗外。
……
夜已走到盡頭,暗藍色的天邊隱隱有些發亮。禎王爺端坐在書房裡轉着核桃,臉上溝壑深深的嵌在皮膚上,燈光只能將它們顯得更加深邃。
屋外傳來沙沙腳步聲,禎王爺用力一挑眉,眼皮抖動着擡了起來。水四進了屋子,關好門,摘下臉上黑色蒙面,露出一道深深的疤痕。
“王爺!”他上前一步,俯身拱手,“事情已經辦妥了!”水四說着從懷裡摸出一隻木桶雙手遞到王爺面前。
禎王爺停了核桃,手掌一翻放在桌上,“咯噔”一聲。他三隻手指捏起木桶拿到燈下仔細的看着。紅褐色的桶身毫無接縫,桶口一圈細細的金邊上刻着小米粒大小的“遠”字。
禎王爺打開蓋子從裡面夾出一張疊的整齊的紙,輕輕一抖,展在燈下,眼睛掃過上面的字跡,冷哼一聲,密信一角滑落燈邊,霎時燃起熊熊的火焰。
禎王爺腕子一抖,將燃燒的一團扔進桌邊的銅盆裡,又拿起木桶一併扔了進去。
水四擡眼看去,禎王爺緊縮的眉心依舊沒有舒展,臉上的凝重也依稀可見。看來燒掉密信並沒有讓王爺感到輕鬆,水四一拱手說道:“另外,方曉玉那邊已經處理妥當。她中了離魂毒,死不了,也活不成。王爺可以放心了。”
禎王爺斜眼看去水四弓着的身子,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拿起核桃悠悠的轉了起來。
“萬九臺那邊有什麼消息?”禎王爺低沉的聲音悠悠問道。
“回王爺,昨夜吳慶又來替萬九臺傳話,催促地圖的事。屬下說王爺最近身體欠佳,應許在萬九臺離京之前一定把圖送到。”
“哼!”禎王爺帶着玉扳指的手用力一握,嘴角輕輕抖動着,“萬九臺真是個狠辣的角色,竟然爲這一件小事就威脅要讓禮部尚書取我代之,一點情面都不留!虧我這麼多年苦心爲他經營,真是看走了眼!”
“王爺息怒!”水四抱拳說道,“屬下以爲,萬九臺也只不過是激將法罷了,論地位、論權勢,朝中無人能及王爺。萬九臺不會愚蠢至此的。”
“哼!本王氣他如此張狂,竟敢如此肆無忌憚的觸動本王的逆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爺,那地圖……”
“再緩幾日,看看宮中的動靜,擇機行動!”禎王爺眯起眼睛,閃出一抹殺機,嘴角冷抽,“哼,萬九臺,過不了多久你在本王面前就會是賤如敝履,到時候讓你也常常被甩掉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