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那光似乎是——從地下——啊!”
曉玉只顧着向前,身子幾乎完全探出了亭子,一不留神載進池塘裡,忽然一隻大手從後面攬住她的腰,把她拉了回來。
曉玉回過神來,心中大驚,會是誰呢?她不敢回頭,只任着那人用力將自己拉回庭中,輕輕放穩,抽回手。
曉玉定定的站在長椅旁,握緊雙手,眼睛向後瞥去卻又不敢回看,心臟碰碰的挑着。
偏那人也不吭聲,也不動作,時間一長,聽不到任何響動,曉玉以爲那人已經走了,猛一回身正好撞在他的身上。
這紋飾,這味道……
“臣妾參見皇上!”曉玉不去看也知道他是誰,於是急忙俯身行禮。
皇帝把她扶了起來,低眼望着她。月光從她身後灑來,影子落在他的身上,她低着頭,黑夜中看不清她的臉。
皇帝伸出一隻手指抵住她的下頜慢慢擡了起來,逼迫她看着自己。
在望見他的一瞬,曉玉心中一顫,他美好的臉上灑滿了銀色,月亮的影子映在眼中,如秋水般明亮,讓她無法抗拒。
往昔的一幕似乎又浮現在了眼前,也是這個亭子,也是一個月夜,他擁着她,許她鳳冠霞帔……
只是,那時的心再也找不回來了……
曉玉喉嚨一動,收回目光。
陣風吹過,她長長的睫毛隨之一動。
有多久,沒有這麼仔細的看她了,沒有這麼靜靜的和她在一起了?
皇帝望着她長睫掩映下那雙靈動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下那張閃着珠光的嘴脣,雙手捧住她的臉,伏下頭去。
曉玉的心跳開始加速,感受着他慢慢靠近自己,如蘭的氣息噴在臉上。
“嗯……”她咬了咬牙扭過頭,眉頭緊鎖。
皇帝暮然停了動作,望着她近在咫尺,卻極度隱忍的臉,停了動作。
時間在他們之間靜止了一般。
“皇上說過……不會要求曉玉做她不願意的事吧……”她輕聲地說,輕到連自己也聽不清楚。
那人雖然沒有說話,可她感覺得到,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臉上僵硬了,又忽然顫抖一下,慢慢收了回去。
曉玉不敢看他,那張臉是她喜歡的,卻又是害怕的,是曾經嚮往的,卻又是永遠到達不了的。一切的陰差陽錯都源於自己的任性和好奇,最終落得如此狼狽,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麼?
她心中難受的很,眼中慢慢溫熱,卻仍舊倔強的咬了咬牙,俯身行了禮:“時辰不早了,臣妾告退!”說着起身掠過他身邊。
皇帝突然抓住她的手,曉玉一愣,在他身側停了下來。
他用力的握着她的手,握到顫抖。
“還記得那晚在這亭子裡麼?”他終於開了口,聲音卻沉悶的讓人窒息。
曉玉咬着牙不吭聲,她怎會忘記?可就算銘記永生又能如何。
“還記得朕說過的話麼?朕想讓你留下來的……”他慢慢低下頭,聲音中掩不住的哀傷,“現在你留了下來,可是爲何朕心裡一點也不覺得幸福呢?”
曉玉喉嚨一哽,也低下頭去。
“曉玉……你的心在哪裡?”他問,音色中有絲顫抖。
曉玉的心猛然的一沉,跌下懸崖一般,可他的折磨還沒有停止。
“朕是做過很多讓你爲難的事,可是……”
“皇上!”曉玉打斷了他,不能再聽下去,否則……她眉頭輕動,喉嚨一動,說道,“夜晚風涼,還是早點回去吧!再說,再說女鬼半夜要出來曬太陽的,別打擾她……”
女鬼?曬太陽?她,她到底在說什麼?
這一句完全無厘頭,和當下的氣氛格格不入,甚至讓人大跌眼鏡。皇帝聽了不知所以,也有些哭笑不得,轉頭看去,她低着頭,齊齊的頭髮簾下一雙眼睛綻放着夜色也遮不住的光芒,而那臉上的表情卻是認真地很,一點玩笑的痕跡都沒有。皇帝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她。
曉玉扭過頭對上他的眼睛,微微一笑,說道:“皇上!女鬼爬出來一次不容易,曉玉不想打擾她曬太陽,所以請皇上見諒,曉玉要會去休息了!皇上也多保重身體,早點休息吧!”
皇帝沒留神,她的手溜出了掌心,曉玉躬身行禮,匆匆出了亭子。
皇帝望着她的背影依舊沉溺在剛纔的話中,女鬼?曬太陽?不容易?……緩過神時,她的腳步已經走出了御花園。
皇帝嘆了口氣,原本想煽情的,卻不想以搞笑收場,“呵!”他的嘴角突然綻出一絲笑容,又有些無奈,這樣的藉口也只有她纔想的出來!他雙手背過身後,仰頭望着天上那一輪淡黃色的玉盤,最是寂寞圓月夜……
***
方童坐在顛簸的馬車裡,透過車簾的縫隙向外望去,儘管是深夜,外面的景象模糊的很,可是這似乎離客棧已經很遠了,而對面那個華麗富貴的郡主似乎並沒有想停車的意思,他們這是要去哪裡?
“郡主,你不是說店鋪就在這附近的麼?怎麼……”方童怯生生的問道。
銘欣慵懶的睜開細長的眼睛,淡淡的看了方童一眼,又合上了,長吐口氣,說道:“我們去宮裡!”
“宮裡?!”方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時已經離開了凳子。
銘欣慢慢睜開眼睛,望了眼她驚訝的深情,悠然說道:“坐下!小心摔倒!”
“可是郡主!啊……”馬車一顛,方童被迫坐了回去,扶着旁邊的車棚問道,“可是,呂岩……呂岩他還在客棧裡。”方童心中開始打鼓,不祥的預感漸上心頭。
“怎麼?你還怕我將你拐賣了不成?”銘欣用手支起頭,嘴角一翹,哼笑一聲,輕蔑的瞥了眼方童,又說,“你不是已經看到了麼,呂岩平平安安的!你放心,若是這次你能成功的指認那個冒名頂替的人,他還是會平安的!”銘欣說着閉了眼睛。
“這……”方童忽然覺察到了一絲怪異的氣氛,她的話雖然說得平淡,可怎麼聽都像是威脅。這個銘欣郡主真的像她說的那樣,是在幫我們麼?!方童本想繼續問下去,可她還是住了口,低下頭。現在的形勢她看得清,若是自己不肯,或者有悖她的意願,恐怕遭殃的不只是自己而已。
真後悔當初相信了她,可又有什麼辦法?當來找她的那兩個男人說尋到了呂岩的時候,自己簡直要樂得喪失了理智,不由分說的和那兩人離開了客棧,甚至沒有給馬飛和K留下字條,他們現在一定很擔心吧。而且,除了他們,這個城市裡還會有誰關心她的命運呢。方童心中哀傷,現在的自己就像一滴水,也許會就此淹沒在海洋之中,不露痕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