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會長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而是繼續用饒有興致的眼神看着楚歌，彷彿看着一塊極其特殊的原材料。
“過去幾天，你陸續拒絕了紅盔部隊、軍方、警方還有特別調查局的招攬，據我所知，他們拋出的條件都相當不錯，是真心實意把你當成重點培養對象，加入其中，前途不可限量。”
俞會長反問道，“一般人遇到這種好事，很難全部拒絕的吧，怎麼，你不喜歡紀律部隊嗎？”
“這倒沒有，我當然很敬佩紅頭盔的兢兢業業和犧牲精神，也很崇拜警察和軍人的披堅執銳，勇往直前。”
楚歌微微皺眉，揮舞着筷子道，“只是，我這個人自由散漫慣了，一向無組織無紀律，喜歡個人英雄主義，很多時候還有點人來瘋，真的加入，恐怕會給這些紀律部隊丟人，還是算了吧。”
俞會長點點頭，笑起來。
“咱們隨便聊聊，楚歌同學，聊聊你的心裡話——你熱愛地球嗎，如果有需要，願意爲了地球而犧牲嗎？”
俞會長擁有一種極其特殊的氣質。
她明明是位高權重的非常協會區域指揮官，也擁有無比強大的實力，談的都是非常嚴肅而重大的話題。
但她偏偏可以讓人忘記這一切，把自己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婦女，聊得都是家長裡短，氣氛很輕鬆，把人心底的實話不知不覺勾出來。
楚歌沉思了很久。
他決定收拾心情，好好梳理一下自己混亂了大半個月的思緒，認真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是半年前剛剛接觸《地球無雙》，知道夢魘般的末日真有可能降臨時的我，那沒說的，我相信地球聯盟絕對是光明、正義、偉大的一方，而且急需我的犧牲，我也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瘌，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楚歌鄭重其事迴應，“不過，經歷了‘基因藥劑劫掠事件’，聽了‘引導師’和‘上校’寧烈的話，知道了‘血鷹’威爾森的故事，我又有些不確定了。
“引導師和上校說的，不全是實話，這一點曹大爺後來也告訴我了，我很認同——只不過，就算他們的話裡只有10%是真的，我也想把這10%找出來。
“所以，在這個階段，我心裡的確很糾結，有點兒善惡難辨的感覺。
“直到今天，經歷了這次任務，我的內心終於清晰起來——不必糾結，原來，地球聯盟真不是什麼好鳥，爲了自己的利益，也會去幹一些違背俠義之道的事情，一大幫人圍觀，眼睜睜看着一個無辜少女被人欺凌！”
“是被你欺凌。”俞會長好心好意提醒。
“那不還是你們教唆的？”楚歌反駁。
“所以？”俞會長笑了笑，不和他糾纏。
“所以，我暫時想通了。”
楚歌道，“還是那句話，如果異界大軍入侵地球，家園面臨生死存亡，那我肯定兩肋插刀，赴湯蹈火，粉身碎骨最多哼哼兩聲，絕不能丟地球人的臉。
“但如果異界並沒有入侵計劃，彼此還處在初步接觸，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這個階段，那我覺得，誰也別拿‘熱愛地球，無私奉獻’之類的大帽子來壓我，我作爲一個普通人，努力工作，遵紀守法，賺錢的同時照章納稅，再參加一點兒義務勞動，已經很‘熱愛地球’了，超出這個範圍，還想我執行什麼任務，也行，加錢嘛，錢和修煉資源到位了，都不是事兒。
“當然，如果像是關山重少校所說的那樣，在最高議會和總參謀部裡，遊牧氣質的主戰派佔據上風，咱們主動入侵異界去燒殺搶掠或者叫‘八紘一宇’，這個，屁股坐在地球這邊，我當然也不能反對，但要我親手去幹傷天害理，泯滅人性的事情，還是算了，不是錢的事兒，我實在做不出來。
“怎麼說呢，就像對小宮主，在明知道她並沒有犯重罪的情況下，讓我和她玩摔跤已經是極限了，讓我一刀插死她，我真的做不到。”
楚歌一邊說，一邊吃，很快掃光了桌上三分之二的食物。
拍了拍西瓜一樣的肚皮，他意猶未盡地嘆了口氣。
一想到以後再也吃不到這麼好吃的東西，是有點兒遺憾。
但很多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再遺憾都沒用。
“是不是覺得，我這人挺糾結，特別難伺候，還有點兒心慈手軟，婦人之仁，像那什麼，‘聖母’，肯定辦不成大事？”
楚歌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讓您失望了，我恐怕不適合幫非常協會做事。”
“楚歌同學，不要妄自菲薄。”
俞會長的微笑更加濃烈，“如果你認爲，在面對靈氣復甦的挑戰時，我們只需要那種冷酷無情、殺伐果斷、絕對服從命令的鋼鐵軍人，那麼，只要有一支戰無不勝的地球軍就可以了，爲什麼還要成立非常協會呢？”
楚歌微微一怔。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
直到目前，他還不太清楚，非常協會到底是幹什麼的。
“讓我來總結一下你的意思。”
俞會長輕輕咳嗽一聲，道，“你天性熱愛自由，不喜歡被紀律所約束，更不想要上面有很多‘婆婆’管着，對嗎？”
楚歌點頭。
“你也不想被什麼大帽子扣死，不想朝着別人指引的方向前進，只願意爲自己認爲是正確的東西而戰，想要自由選擇任務，隨心所欲去學習更多東西，接觸更神秘的未知領域，對嗎？”
楚歌繼續點頭。
“而且，你還想消滅天人組織，弄到高階基因藥劑，爲自己的好兄弟‘許軍’治病，恢復他修煉的可能性。”
俞會長微微一笑，“要知道，一旦加入紀律部隊，就是身不由己——不可能由着你的性子，你想執行什麼任務，就能執行什麼任務，說不定部隊有需要，把你弄到某個邊境城市去駐守，駐守個十幾二十年都沒仗可打，非但修爲止步不前，也撈不到戰功，沒辦法幫助自己的兄弟，而且加入容易，想要退出就難了，搞到最後大家都不開心，雙方都覺得委屈，是吧？”
楚歌瞪大了眼睛。
“俞會長，我發現您和曹大爺真是一脈相承啊。”
楚歌叫道，“怎麼句句都能說到人心坎裡去呢？”
“因爲，你的問題並不是個例，而是很多覺醒者共有的困擾啊！”
俞會長道，“站在地球聯盟的官方立場上，當然希望將所有覺醒者都聚集到一起，打造成一支惟命是從的鋼鐵大軍，但覺醒者擁有了強大的力量之後，不斷朝‘偉力集於一身’的方向發展，天然就崇尚自由，不喜歡受到束縛，渴望隨心所欲地戰鬥和探索。
“覺醒者就像是兇猛的蛟龍，強行套上枷鎖，養在池塘裡，怎麼養都養不大的。
“強摘的瓜不甜，類似的悲劇，以往也曾發生過很多次，所以現在官方很少強迫覺醒者非要加入紀律部隊，更傾向於由非常協會出面，搭建一個平臺，覺醒者可以在這個平臺上自由發揮。
“再說直白點，非常協會就像一座大商場，覺醒者以‘個體經營者’的身份，在裡面租賃櫃檯，洽談業務，販賣自己的超能力，當然也可以採購天材地寶和奇功絕藝，只要在合法範圍內，不用受任何約束，自己對自己負責，任務期間還能享受點兒小特權，聽起來是不是怪不錯？”
“是不錯。”
楚歌想了想，“那具體，是什麼業務呢？”
“那些警方、軍方、特別調查局等等官方的強力紀律部隊，不方便去做的業務。”
俞會長道，“舉個例子，和一名孤苦無依的異界少女玩摔跤，你覺得，這種事讓一名光榮的地球軍來做，合適嗎，這豈不是往地球軍臉上抹黑？而且萬一惹得元嬰老怪勃然大怒，把矛頭對準整個地球軍——很難收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