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灰鼠和黑鼠在轉籠內瘋狂奔跑,帶動齒輪和絞索,將一塊塊金屬隔板放下,原本四通八達的縫隙就變成了死衚衕。
鼠族在撤離之前,還在這些道路兩側的巖壁上,插上傾斜向內的釘子,形成一枚枚倒鉤。
這樣,當蛇族遊竄到裡面,發現四面碰壁,想要倒轉出來時,就很容易被倒鉤嵌入鱗片,越是掙扎,嵌得越深,幾乎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掙脫出來。
更有些比較重要的“主幹道”,比方昨天食貓者凱旋的大路,早就挖出一個個陷坑,裡面填埋着火藥,上面鋪設着木板,依靠鋪設在隱秘處的導火索來點燃。
當七八條大蛇遊竄到了主幹道上,埋伏在暗處的鼠族敢死隊員——通常是由渴望成爲王國正式公民的奴隸充當,立刻點燃導火索,將整條主幹道統統引爆,亦將鑽入其中的蛇族,燒得腸穿肚爛,一片黢黑。
還有些地方,切斷道路的金屬隔板並不是封閉的,而是由鐵絲網或者佈滿蜂巢式孔洞的鐵板組成,這樣,鼠族撤離之後,還可以躲在鐵絲網或者蜂巢式鐵板的後面,用磨得極其鋒利的螺絲釘,狠狠戳刺尾隨而至的蛇族,又或者將一枚枚鞭炮,順着金屬網眼捅過去,點燃之後,再重重一敲,令鞭炮“呼呼”飛到羣蛇之中。
一時間,整座夜光城都爆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籠罩在濃烈的硝煙中。
聰明的鼠族,甚至會針對入侵者的不同,對鞭炮進行二次改造,在鞭炮外面包裹雄黃或者樟腦丸的粉末——那些包裹着雄黃的鞭炮一旦炸裂開來,散發出的刺鼻氣味,足以令不少蛇族都暈頭轉向,產生本能的恐懼。
這樣,雖然鼠族主動撤退,損失了夜光城外圍的代價,卻也讓宿敵蛇族死傷慘重,附庸的蟲豸更不必說,屍骸甚至充塞了一條條縫隙,令後方的蛇族都衝不上來。
不過,今次來襲的蛇族,畢竟和往日不同,是和鼠族一樣覺醒了智慧之光的妖精。
發現強攻的損失太大,他們很快就退了出來,只讓排山倒海的蟲潮繼續維持着狂轟濫炸的態勢,自己卻在旁邊遊動,耐心等待夜光城的防禦者們露出弱點。
不少蟲豸在吞噬靈氣,進化變異的道路上,體內分泌的各種液體,都會攜帶劇毒和強烈的侵蝕性。
雖然一頭蟲豸體內的侵蝕性液體劑量微不足道,但成百上千頭蟲豸一擁而上,悍不畏死地往金屬隔板上撞,造成的侵蝕就非常可怕了。
鼠族能投放的火藥量越來越少。
而當他們隔着鐵絲網或者金屬隔板,朝外面亂捅時,外面的蟲豸和毒蛇,也會向他們狂噴毒霧,造成鼠族雙目失明,呼吸困難和痛不欲生。
鼠族只能一層層放棄外圍防線,眼睜睜看着一塊又一塊金屬隔板被蟲海戰術侵蝕殆盡。
終於,在剛剛被火藥焚燒一空的主幹道盡頭,一塊金屬隔板被侵蝕出了七八個觸目驚心的窟窿,沒有窟窿的地方亦是腐朽不堪,隨後,一頭癩蛤蟆退後幾步,猛地一跳,一撞,竟然將酥脆如紙的金屬隔板,撞了個四分五裂。
大批蟲豸在蛇族的帶領下,瘋狂涌入夜光城的核心處。
早就在後面養精蓄銳的鼠族,亦咬牙切齒地迎了上去。
付出如此慘烈的代價之後,進攻者對勝利志在必得。
而防守方亦是無路可退,只能拼死一搏。
屍山血海的修羅地獄,再次在地底無邊的黑暗和幽幽的夜光中浮現。
楚歌,食貓者和金尾巴,跟隨着不死將軍白夜,出現在戰況最激烈的地方。
楚歌親眼看到白夜悍不畏死地躍入蛇羣,將兩柄手術刀揮舞如兩道風馳電掣的白練,在瞬間斬落七八顆蛇頭的同時,自己身上亦出現七八處咬傷和割傷,最兇險的一處咬傷,對方的獠牙直刺他的心臟,而最可怕的一處割傷,險些給他來個開膛破肚。
白夜卻似無知無覺,白練疾閃的速度都沒有降低一絲一毫,仍舊忠實履行着不死將軍的職責,帶領羣鼠,浴血奮戰着。
他高高躍起,在七八張血盆大口上面輕盈舞蹈,凌厲斬擊的畫面,彷彿一道滾燙的剪影,深深烙印在楚歌的腦海中。
楚歌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
倘若白夜徹底失去記憶,不記得生而爲人的事情,完全把自己當成一頭老鼠,那也罷了。
但現在,自己已經原原本本告訴他一切,而且他也表示,相信自己的說法,還回憶起了很多東西。
在這種情況下,仍舊把自己當成老鼠而不是人類,這太不可理喻了吧?
難道,大腦對於靈魂的影響,竟然大到這種程度,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思想和立場麼?
倘若,人類的意志和自我認同,完全由大腦這團蛋白質來決定的話,那人類引以爲傲的靈魂,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長舌頭,長舌頭!”
楚歌正沉吟間,忽然聽到有人在喊他。
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身體左側受到一股強烈的撞擊,有人將他狠狠撞飛出去。
隨後,脊背上沾染了一些溼漉漉的東西,滾燙如岩漿。
回頭看時,楚歌看到驚人的一幕。
一條菜花蛇,大約是飽受靈氣薰染的緣故,竟然覺醒了詭異的超能力,它的鱗片能跟隨四周環境的不同自由改變色彩,就像是變色龍的“擬態”。
這條菜花蛇剛纔運用自己的擬態能力,從夜光城上空的巖頂,鬼鬼祟祟遊竄過來,直到楚歌頭頂,才居高臨下,張開血盆大口,一躍而下。
楚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夜身上,一時之間,竟然沒有發現。
但在旁邊和他並肩作戰,時刻關注着他的安危的食貓者,卻及時發現了。
眼看菜花蛇即將一口咬住楚歌的腦袋,食貓者已經來不及阻止,只能將楚歌撞飛出去,自己卻落入菜花蛇的攻擊範圍,即便沒有被咬個正着,卻也折損了左前肢,肩胛骨骼粉碎,只剩下一層薄薄的肉皮連接,爪子無力耷拉,伴隨着身體的顫抖而搖晃。
剛纔噴灑到楚歌背脊上的東西,卻是食貓者的鮮血。
鼠族和人類一樣,都是哺乳動物。
雖然彼此的形貌不同,但鮮血,都是滾燙的。
“食貓者!”
一瞬間,楚歌怒髮衝冠,腦中一片空白。
再不去想什麼營救任務或者人鼠之分,楚歌齜牙咧嘴,兇相畢露,握着兩枚鏽跡斑斑的鐵釘,又用尾巴捲起一枚刀片,朝菜花蛇撲了上來。
菜花蛇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卻是張開血盆大口,等待他自投羅網。
冷不防楚歌的雙眸之中,炸開兩點耀眼的金芒,恍若兩枚超大號的二踢腳,直接在菜花蛇的大腦中爆炸。
菜花蛇瞬間僵硬,蛇眸外面蒙上了一層猩紅色的薄膜,中樞神經被震驚能量暫時切斷,頓時喪失反應。
楚歌趁機跳到了菜花蛇的頭上。
當菜花蛇的視網膜細胞,視覺神經和中樞神經再次接駁到一起,恢復了視覺成像的能力時,它最先和最後看到的東西,就是在眼前飛快擴大的黑點——兩枚鏽跡斑斑的鐵釘。
噗嗤!噗嗤!
兩枚鐵釘連根沒入菜花蛇的雙眼。
楚歌的憤怒轉化成了驚人的怪力,直接將兩枚鐵釘捅到再也捅不進去爲止。
非但菜花蛇的眼球被他狠狠洞穿,就連大腦亦被鐵釘部分破壞。
菜花蛇再次失去了短暫恢復的視覺——這次是永遠失去了。
它瘋狂扭動,張開血盆大口亂咬,獠牙狠狠撞擊在一起,撞出一片細碎的火星。
但楚歌已經及時跳了開去——還順帶着拔出兩枚鐵釘,令那兩個深不見底的血窟窿中,噴出兩道濃稠至極的血箭,像極了在菜花蛇的腦袋兩側,開了兩朵吞噬血肉的食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