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揚當然知道,但他卻認爲嚴密防範、四方圍追堵截之下,這個消息是絕對沒有理由會泄漏出來的,就算夢翻雲要了解之後有所行動,但也是需要一點的緩衝時間的;在這個過程之中,蕭家大可以緊急的安排一下,以增加勝算,也可藉此佈置一下老弱婦孺們去避難。
凌天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世家門閥,終究不是江湖子弟!他們永遠會以自己的一套來評價衡量別人。不錯,凌家那邊的消息保密工作做得確實很嚴密,可是凌家大典勝利舉行,中間沒有發生任何紕漏,這已經表示着天上天在承天方面計劃的全盤失敗,更沒有任何消息傳說,反而蕭家二爺再在大典之後可以平安歸來,這一切說明了什麼?!
若使凌天所料不錯,只怕此刻的蕭家中人已經盡在天上天掌握之中,若是天上天一旦行動,第一件事就是先將這些人殺光!
若是非要等到天上天首先動作,恐怕蕭家偌大的家族到時候就會已經死的一個不剩了……
江湖人的光棍狠辣,不是世家子弟這些養尊處優的人可以瞭解,可以接受的!
天上天,非常清楚自己這邊只怕已經是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自己肯定是被蕭家給賣了,若是連點魚死破的手段也沒有,那還叫天上天嗎?
天上天門主夢翻雲負手站立在大殿上,擡頭默默看着對面天上天曆代祖師的畫像,一動不動。在他背後,大殿兩側,數十位青衣人左右站立,卻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自今天早晨開始,夢翻雲便感到了自己心中莫名的煩躁之極,而且心中慌慌的,沒抓沒靠,這種感覺難受之極,似乎是自己的痼疾這次要提前發作的樣子……
努力的剋制着自己的心煩意亂,平靜的站着,似乎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攏在袖中的右手,早已經是滿滿的一把冷汗。
“都已經準備好了麼?”夢翻雲陰沉沉的道。
“都已經準備好了,蕭家闔府上下共計七百三十六人,目前已經集中在三個院子裡,外面各有三百死士看守,更有本門高手嚴陣以待。若是一旦發生變故,屬下可擔保這些人在第一時間內人頭落地!”
“好,注意隱蔽,不要被他們發現。畢竟這只是揣測,若是……的話,還是有以後的。”
“是!”
“稟大掌門,蕭幽寒蕭師妹已經到了。”一個年輕的聲音恭敬的道。正是負責去引領蕭幽寒到此的那青年男子。
“讓她進來!”夢翻雲眉梢一動,卻不轉身,沉聲吩咐。其餘六人身殉早在意料之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若是還能活着回來,才叫怪事。而蕭幽寒的蕭家身份,卻是一個護身符。這也是夢翻雲派遣蕭幽寒的原因之所在。
“是。”接着細碎的腳步響起,蕭幽寒一步步走進大殿。
夢翻雲心中越來越是煩躁了起來,心頭的不祥的念頭越來越是強烈。他依然負手而立,並不轉身,仔細地聽着,數着蕭幽寒的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內心的煩躁,緩緩的道:“幽寒,你的呼吸不穩,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此次承天之行,結果如何?”
蕭幽寒身軀一震,擡起頭來。
“此次承天之行……長老等人……”蕭幽寒按照事先敲定的鬼話,詳細地說了一遍。
“全軍覆沒?”夢翻雲眉梢一挑,冷笑一聲,依然背對着她:“那你是怎麼回來的?連翻浪長老也未能倖免,你又有什麼能力脫身!”
“按照浪長老的指示,我沒有參與這次行動,再說,他們也不會爲難我。”蕭幽寒冷靜的道。
“不會爲難你……是呀,他們自然不會爲難你。”夢翻雲幽幽的說道,語氣陰沉,不喜不怒。“如今的蕭家,跟凌家的關係只怕已經更勝從前了吧?”
蕭幽寒心中一驚,道:“掌門師祖何出此言,凌家奪我關隘,殺我萬千兵士,囚我蕭家二爺,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又豈有和解的可能?”
夢翻雲緩緩轉過身來,陰測測的看着蕭幽寒:“我剛纔似乎只說了你們兩家的關係更勝從前了,幾時曾說過你們已經和解了?你如此急慌慌的辯白,又是什麼用意?大抵是欲蓋彌彰吧?!”
蕭幽寒頓時怔住,良久,才傷心的道:“若是師祖執意不肯相信弟子的彙報,弟子也無話可說。弟子自從蒙師祖恩賜,以莫大機緣拜入天上天門下,修煉高深武學,此恩此德,天高地厚,又豈敢有絲毫背棄之念?師門與家族,一向魚水相間,關係融洽。弟子心中素來甚喜之,但如今師祖既然見疑於弟子,爲免師祖疑心我蕭家的合作誠意,幽寒願自盡於師祖面前,以證明弟子之清白!”說着刷的拔出劍來,劍鋒倒轉,向着自己胸膛狠狠刺下!
她並不清楚凌天的計劃到底會從什麼時候開始,但卻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唯一能做、唯一該做的也只有儘量地拖延時間,每多拖延過一刻,家人便獲救、平安的機會就多了一分。如今見夢翻雲疑心深重,眉宇之間更是殺機密佈,只恐下一句話就是傳令對付蕭家!
所以蕭幽寒斷然決定此計,兵行險招、以退爲進,用性命賭一鋪。
若是夢翻雲出手阻止,不允許自己自殺,證明他疑心還不是很重,起碼還有緩和的餘地,自然時間也就可以進一步地拖延下去,若是他不肯出手阻止,自己真個自殺身死,有自己前一番話擺在這裡,夢翻雲心中也會再次慎重的考慮一番。無論如何,時間上都能多爭取一分。
但,這次自殺的舉動卻是實打實的,絕對不摻半點花假的,更沒有一絲的矯情裝作。在夢翻雲這等老奸巨猾的老江湖面前,若是還妄想耍個小聰明,無疑更加是自找死路。
所以蕭幽寒這一劍,快如閃電,已經帶出了嘶嘶的風聲,眼看就要刺入胸膛!
蕭幽寒臉上泛起一股悽豔的笑意,棺材板,永別了,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再也不能和你比誰的臉更冷了;不過,若是我一死能夠拯救整個蕭家,那我的死,還是值得的,這是蕭家兒女之當爲。只是,我還是有些……捨不得你!
這一切的思緒盡都在電光石火之間從她心頭掠過。
這一切動作也是兔起鶻落,令人幾乎目不暇接。而此時的凌劍,還隱身在院外的大樹上,縱有絕世身法,卻也已來不及救援……
長劍“刷”的刺入前胸,蕭幽寒明顯的感覺到胸口一痛,接着就是一陣冰涼,似乎是一枚冰針從胸口紮了進去。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蕭幽寒自嘲的想着,突然感覺有些詫異:我怎地還能思考?還有意識?忍不住睜開眼睛看去。
面前,兩根枯乾的手指輕輕捏在蕭幽寒劍身之上,似乎是絲毫沒有用力。但蕭幽寒凝聚了全身功力的一劍卻也只是刺破了自己的胸口皮膚,入肉只一分,便再也無法刺入!
夢翻雲兩根手指捏着劍鋒,冷冷的看着她,良久,手指一鬆,那柄精鋼長劍“嘩啦啦”的變成了一堆碎片,散落在地上。
夢翻雲皮笑肉不動的笑了一下,道:“你這丫頭,還是這麼倔!說死就死,絕無猶豫!這些事情,講明白了也就算了,至於要用自己的命來證明什麼嘛?”
既然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蕭家是否已經投降了凌家,那麼蕭幽寒現在就還不能死,畢竟她是蕭家嫡系一脈子孫,乍一歸家,就告送命,實在是說不過去!這便是夢翻雲之所以出手的根本原因所在,卻絕不是因爲什麼憐才之念或者憐香惜玉、又或者是愛惜本門弟子之類的原因。
“多謝掌門師祖信任。出手救了幽寒性命。”蕭幽寒也覺得自己渾身出了一身冷汗,有種想要虛脫的感覺,原來活着的感覺是這麼的好,我還有機會見到……他。
夢翻雲終於露出一個難得的笑臉,溫言撫慰兩句,便揮手令她下去休息。
看着蕭幽寒離去的背影,夢翻雲有意無意間又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可是蕭幽寒剛纔那下自裁,確實已經用了全力,並無作僞,是自己疑心病太重了嗎?!就在千頭萬緒,計量萬端之時,突然一陣激烈的煩躁的感覺從心底狂衝而上,夢翻雲不由的重重的喘息了兩聲,雙目頓時變得赤紅!
終究還是要來了!這痼疾這幾日一直有發作的前兆,雖幾經壓制,卻是越壓越烈,沒想到今天終於爆發了出來!
重重的帶着無盡的狂暴的喘息,和縱橫交錯的紛亂氣勢,讓正走在門邊的蕭幽寒忍不住回過了頭!
就這一回頭,蕭幽寒看到了一幕她說什麼也不敢相信的一幕!
明亮的燈火之下,空中的一塊空間似乎是詭異的扭曲了一下,一道黑影,猶如幽靈一般橫跨了十幾丈的空間,驀然的出現在夢翻雲身前!
這等快到了極點的動作,已經超出了武林中所謂‘輕功’的範疇,如此長掠進來,大殿上的燭光居然仍然是紋絲不動!
這人的行動,竟然沒有發出半點風聲!
一柄黑色的長劍,猶如魔鬼的詛咒,似乎從虛無中突然幻現,出現在夢翻雲的咽喉之前!
這一劍的霸道,猶如山乍迸,天突裂!這一劍的快,竟然快到了連長劍本身也來不及閃光!
雖然無聲無息,卻是驚天動地!
直到這時,這柄劍與它的主人依然是平靜如山、深沉如海!如此奪命的一劍,竟然直到此刻仍未露出殺機!
夢翻雲狂驚!在這充滿了死亡、死寂、死氣的一劍之下,突然感覺如墜夢魘,明明腦袋清醒無比,但身子卻偏偏失去了指揮!
面對着驚天動地的一劍,夢翻雲心中剎那間竟然升起一種無法抵抗、不能抵抗也不願抵抗的心情!不由一陣大驚,急速醒轉,長劍已經貼近喉結!
夢翻雲亡魂皆冒,用盡全力,身子盡命地一扭,幾乎將自己的脖子生生扭斷,總算讓過了長劍穿喉的結果!長劍刷的一聲貼着他的脖頸掠過,一陣冰涼的寒氣,激的夢翻雲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一層層的冒起。
夢翻雲身形猛地傾倒,借傾倒之勢,身子急速的飛射出去。逃命!
黑影一閃,寒光閃爍,黑色長劍不依不饒的追擊而上,猶如跗骨之蛆;夢翻雲剎那間連變七次身法,卻始終無法擺脫,“噗”的一聲,長劍閃電般刺入他的肩膀,其勢之急,如電光咋現!
長劍刺入,血光未及迸現,夢翻雲已經瘋狂的再度退出七丈之外!黑衣人一劍得手,卻未追擊,仗劍而立,氣機卻是牢牢的鎖定了正在後退之中的夢翻雲!冷冷沉沉、一言不發!
只有躲閃、逃避,沒有反擊!
面對這一劍之威,縱然是天上天之主,也只能閃躲,不能、也來不及反擊!
直到這時,他傷口中的鮮血才細細的帶着嗤嗤的聲響噴了出來!他一條胳膊軟軟垂下,這一劍傷口雖然細小,但夢翻雲心中卻已經是一片冰涼!
一種英雄末路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一劍,入肉其實不深,但卻已經在那一瞬之間將他的左肩琵琶軟骨挑斷,從中劍的部位開始,一股鋒銳的劍氣在侵入的剎那便開始了四處的破壞,整條肩膀好像已經四分五裂,不再屬於自己一般!這怎麼可能,那一劍原本的目標根本是自己的咽喉,而自己拼命一閃,雖然不免中招,但對方的準頭也應盡失,爲什麼還可以如此準確的命中自己的琵琶軟骨,這怎麼可能?!
直到此刻,大廳之中衆人的驚呼之聲纔來得及響起!一片嘈雜。
夢翻雲猛提真氣,封鎖住自己的左肩,看向身前那黑衣人,又恨又怒,重重的道:“第一樓主?”
在這一剎那,夢翻雲已經確定了來人的身份,如此輕功,如此武功,如此劍法,如此刺殺之術!面對的刺殺對象又是自己,三大隱門的一宗掌門,武林之中的一代宗師!卻仍有如此戰果!
除了名震天下的第一樓樓主之外,再無第二人能夠辦到!
“正是本座!天上天大掌門,果然見識不差!”來人冷冷的笑了笑,冷峭的道。
此人正是凌劍!
依然是黑衣蒙面,整個人猶如一柄出鞘利劍,直至此刻纔開始散發着奪人心魄的殺氣,手中長劍劍尖下垂,劍尖上,一滴鮮血緩緩凝聚,啪的一聲滴在地上。
大廳中的空氣突然“嘶”的一聲,到現在才發出剛纔那驚豔的一劍撕裂空間的聲音!猶如颶風過境!
滿堂燭火,突然全部熄滅。
一片暗黑之中,那黑衣蒙面的身影更如是魔神降世,凜凜睥睨,滿堂數十人,在他神威之下,竟無一人敢妄動!
大殿門口的蕭幽寒,只覺得芳心之中轟然一震,頓時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