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一直走到近前來,與婉兮四眸相撞。
他的眼裡……漾着血絲,還有無法掩蓋的愴痛。
而他面上的點點青髭也絕不是爲了配合這一身裝束才留的。
婉兮心下便是狠狠一撞,心下已是明白了幾分。
“九爺……”心下翻涌萬語千言,這一刻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是該致歉麼?可是……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難道是該出言安慰他麼?可此刻,語言與他所承受的相比,實在是那樣的蒼白和無力。
惟願,九爺終究也是個明白人。他此時受傷,可是他總歸能明白過來。
也許時間纔是最適合的良藥。
婉兮便垂下頭去,岔開話題:“九爺說什麼不會回來了?”
九兒方纔那一刻明明有話就要衝口而出,可是她卻都壓抑回去了。
傅恆都瞧見了,便輕輕閉了閉眼:“那公鹿不會再回來了。”
“爲什麼?”婉兮驚訝揚眸:“它縱受了傷,可是都醫治過,它怎會不回來?她就是這山中的生靈,總歸不至於迷路纔是;或者九爺的意思是,這山林裡也別有黑瞎子的猛獸,是那猛獸傷害了它?”
傅恆眯眼凝視她:“最傷人的,從來不是強敵,而是……最親的人。”
婉兮一怔,擡眼靜靜望住他。
他是在說鹿,還是在說人?
“九爺這說的是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了?”
傅恆深深凝視着她:“它是最健壯的公鹿,是那鹿羣的頭領。可是你看,那鹿羣中何止它一頭公鹿?還有那麼多剛剛長成,最是健壯而野心勃勃的公鹿。它們早已覬覦首領之位久矣。”
“只是它們的經驗尚且不及,爭鬥起來未必就是原來那公鹿的對手。故此它們只有忍耐,它們一直都在耐心等待機會,等待那公鹿自己變弱。”
婉兮不由得倒退一步。
他便又上前一步,與她更近。那樣高的個子,那樣懾人的氣勢,居高臨下緊緊鎖着她的眼睛,不准她目光稍離。
“終於,昨晚,它們等待的機會來了!那頭公鹿先受了劍傷,再被割角刺血,它縱然被放歸山林,可是它變得從未有過的虛弱。於是就當它返回鹿羣,以爲終於回到了家的時候,那幾頭等待久矣的年輕公鹿卻突然殺出來,將它截住!”
婉兮驚住:“……它們殺了它?”
傅恆黑瞳幽深,緊緊凝注她。
“山林中並未發現鹿屍。”
婉兮這才鬆一口氣。
可是他隨即說:“即便暫時未找到鹿屍,可是它此時不在鹿羣中,如此說來它已被驅逐,便已成定局。”
“那些年輕的公鹿合力將它驅逐出了鹿羣,讓它再也回不到家。從此它就成了一頭失羣的公鹿,又帶着傷,自然成了這山林裡猛獸們最好的目標。”
“便是今日沒找見它的屍首,可是距離找見它屍首,卻已不遠了。”
婉兮一個搖晃,便又倒退兩步。
她怎能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傅恆依舊緊緊凝視着她,她退了兩步,他便又跟上兩步。
“那公鹿爲什麼會遭遇這樣的下場?九兒,你知道麼?”
婉兮靠住樹幹,閉上眼。
“是……因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