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清的小鏡湖是湖心島上的一個島中湖。
幾乎佔了整個小島一半的面積。小鏡湖水面平靜,顏色碧綠,遠遠看去,就像一塊流動的綠寶石,晶瑩剔透,流光溢彩。
小鏡湖上又有四座相連的湖中小島,島上搭建着亭臺樓閣,水榭花都,曲廊幽深,小徑四通八達,高低錯落間,湖水如一條玉帶,將四個小島連城一體。島上植被茂密,翠竹羅列,松柏常青。
宛若一個濃縮的蘇州園林,既精緻,又脫俗。
山水間,清風繚繞,鳥語花香,宛若人間仙境。
此刻,楊子清斜靠在一張軟榻溫香的軟榻上,手裡捧着桂花糯米糕,吃的正香。一邊吃,一邊晃動着左手一條碧綠柔嫩的楊柳枝。
“下盤要穩,臂力要柔,以靜制動,以柔克剛,虛實之間,剛柔並濟,腿要用力,出拳要狠,你沒吃飯啊!用力點!”
一邊吆喝,一邊又往嘴裡灌了一大口木犀茶,醉人的香氣滲透入肺腑,通體一陣奇香。
鄧世傑應了一聲,出拳如風,雙拳的破風聲連連呼嘯,蕩起層層氣流。
汗水塌透了前胸後背,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有力量,翻轉騰挪間,身體宛若飛鳥般輕靈。
“你說你這麼玩命幹嘛?內家拳法講究內勁兒,我讓你練拳,不是讓你颳風,聽到沒!吐氣要穩,內力止於拳風,才能收發自如。”
楊子清一揮手中的柳條,啪啪連響,恰好抽在鄧世傑的剛劈出的掌風正中。
嚇的他趕緊收力回掌,掌風一滯,力量收回一半,破空聲消失了,內勁卻運動的更加自如了。
“對了,就這樣,力出如山,收放自如,繼續!”美滋滋灌了一大口茶湯,楊子清的眼睛眯成了一條彎彎的線。s173言情小說吧
鄧世傑這小子太有習武天賦了,不僅毅力極佳,還能舉一反三,進步速度真可謂一日千里。
才教了他三天,就能把這套形意拳施展的揮散自如,這樣的人才若是在百年之前絕對是各門派盡心培養的弟子。
只可惜……
無論他的內加功連的多麼爐火純青,也無法得到郭氏一族的認可。
通靈師的血脈,是一種特殊的傳承,與武功一脈相差甚遠。
靈血,又是靈血。一字之差,讓自己苦等了幾十年,耗盡一生心血,難道,自己要眼看着這個孩子走上自己的老路嗎?
想到此處,楊子清神情不由一黯,就連口中的桂花糯米糕也沒剛纔那麼香甜了。
鄧世傑中規中矩的打完這套拳,聽不到對方的呵斥和催促聲,收了內力,擡頭看去,一頭白髮的楊子清正在默默愣神,眸光掙扎着複雜的情緒,顯然,她又想起了不開心的往事,陷入神傷之中了。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鄧世傑大致也瞭解了楊子清的性格。
她並不想表面上那麼冷漠,孤僻不近人情。
相反,她是一個內心極其火熱的人,個性衝動,多愁善感,還微微有些神經質。經常會莫名其妙陷入一種悲傷的情緒中,長時間無法自拔。
從她的隻言片語中,鄧世傑也聽出了一些端倪。她沒有任何靈能慧根,卻能獨居在忘川這麼久,還住在這麼雅緻的居所,這一切的一切,不止因爲她超凡入聖的醫術,還來自於她和一個男人的淵源。
而這個男人,就是郭瑤的太爺爺,忘川穀的現任族長,郭天卿。
他們之間一定有一段纏綿悱惻的情感糾葛,以至於楊子清頂着一頭白髮在小鏡湖一住就是幾十年。
這裡風景如畫,可這裡,寂靜無聲。
鄧世傑不敢想象一個人如何能這樣孤冷寂寞的生活在這樣的地方。
只因爲愛嗎?
什麼樣的愛才能讓人甘心如此。
他嘆了口氣,慢慢走近楊子清,拿下她手中輕握的柳枝和糕點。
扶着她的肩膀,慢慢讓她躺下,輕輕給她蓋上錦被。
楊子清就像看不到他似的,呆呆看着空氣,眸中晃動着複雜的情緒,有心酸,有失落,卻有更多的寂寞和彷徨。
鄧世傑明白,她的隱疾又發作了。
幾乎每一天,楊子清都會這樣癡傻一陣子,什麼都視而不見,整個人就像失去了靈魂的傀儡。
他從未見過她流淚,也沒見過她自怨自憐,可他知道,她的淚早已流乾了。
否則,以她的醫術,若想白髮復原易如反掌,爲何她寧可青絲如灰,容顏蒼老,也不願留住青春,年華永駐。
鄧世傑懂一點點醫術,美食需要調料去精心烹飪,而各種藥草本身也是一種調劑,搭配合理的話,一樣能產生意想不到的味覺效果,讓人迷醉。
鄧世傑爲此研究過神農百草經,對中藥和中醫學有一定的認知。
楊子清這種情況,明顯是憂思過重傷了腎精,纔會滿頭白髮,纔會經常失神,她這是一種病,並不難根治。只要放開心懷,定時用藥,很快就能調理過來,以她的醫術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楊子清之所以不停的犯病,不停陷入神思之苦,原因只有一個。她不想治癒自己這個病,也許,那片刻神傷,沒有自我的狀態,是她自我調劑心靈的一種良方,在那種狀態中,她才能肆無忌憚的回憶過去,緬懷甜蜜。
她不是無情之人,有情纔會自傷。
鄧世傑嘆了口氣,衣服來不及換徑直去了廚房。
就算他什麼也不能做他還能替她熬一鍋滋補元氣的湯羹,也算報答這個老人對自己的一番情意。
他們雖然相差了近八十歲的年紀,可他們的心都是一樣的。
她這一醉至少要一個多小時,足夠他煮一鍋枸杞山藥八寶粥了。但願香甜的美食能沖淡愁思,也但願他們傾心相愛的人,能一生幸福。
鄧世傑利落的切着山藥,爐中火焰正旺,枸杞,大米的香氣漸漸揮發出來,他把浸泡發足的蓮子,白芷,黃芪磨成細粉,放過蒸鍋去除藥味。
看了看火候,輕輕把山藥丁撒入粘稠的米粥之中。
正在這時,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從碧波深處盪漾而來,蹁躚如大鳥。
鄧世傑脣角泛起一抹笑意,該來的,又要來了,該睡的卻已經睡了。明明深愛,卻要掩飾,人非得這樣嗎?
搖搖頭,關上廚房的窗子,對着簇動的火焰發呆。
如果自己能這樣守她近百年,未嘗不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