脣畔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他湊近了她些笑道:“小傾黎知道我要問什麼。”
你有七竅玲瓏的心,怎會不知我今日究竟爲何而來。
是的,慕傾黎知道。
在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背後隱藏着怎樣的擔憂她又怎麼會看不出來,今日決定接受封后的時候她就已經預見到今夜這一幕了。
只是她不曾想到,最先按捺不住來見自己的人,竟然會是赤月。
慕傾黎低下頭,指尖輕輕撫着獨幽的琴身,熟悉的冰冷觸感卻讓她突然覺得有些冷,赤月就那樣靜默的看着她,眼神漸漸變得複雜起來。
良久,慕傾黎才輕輕問道:“月,什麼是情?”
“什麼?”赤月愕然。
她在問……什麼是情?
這個眼裡彷彿永遠只有蒼茫白雪,不懂喜怒哀樂的人,竟然在問什麼是情?
“我以前不明白師父爲什麼要讓我斷情絕愛,只以爲滅世之妖就該如此,鐵血冷酷,當斷則斷,萬不能被世俗感情所迷惑,也不曾覺得這個說法有什麼不妥,師父說要做,那便去做了。原以爲,我雖沒有毀天滅地之能,但若要尋一個人統一這天下,也應不是什麼難事,然而自下山以來,歷經種種,方纔知曉從前的想法竟是這般可笑,眼下世間雖然濁亂,人多愚昧,可我空有七竅玲瓏之心,卻還是有那麼多的東西無法掌控,探本溯源之後才發現,原來一切皆源於一個‘情’字。
很多時候我都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竟可以一而再的往生變故脫離我的控制,然而越是追逐,越是緊緊抓住不放,它便越是逃離,可偏偏又總是吊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教人連無視都不能夠,這種感覺可不太好。”慕傾黎淡淡的說着,清冽的聲音低低的迴響在寂靜的小院中。
頓了頓,慕傾黎擡起頭,直視着赤月慢慢的勾起脣角“所以,如果要掌控它,就必須先抓住它,懂它,是不是?”
“黎……”赤月看着她的臉,那脣畔的笑意,讓他再也不能將如今的影子同當年那個滿眼寒冰的人重疊起來,如果可以,他多希望眼前這個女子真能如她所說,擁有感情,懂得什麼是情,起碼這樣子她才能算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可是……
“這世上沒有人能夠絕對的掌控‘情’字,若不懂,還可以無所顧忌,可一旦懂得,人就會成爲它的傀儡,會教人迷惘,甘願爲它付出一切,甚至犧牲惜命也在所不惜。”他嘆道:“‘情’本來就是世上最危險的東西之一,一旦沾惹上,就再難逃脫,就連你,也不會例外。”
“你希望我不懂?”
“我曾希望你能懂。”
曾經?
她望着他,有些默然“我的決定,讓你不再這樣希望了?”
“不!我依然希望。”
我依然希望你這一生能夠活的輕鬆一點,自由一點,就算逃不開宿命,可至少也不會像個提線木偶一般,只活在宿命劃好的圈子裡,然後灰飛煙滅。
“我只是想問問你,能不能換一個人?”赤月定定的看着她低語道,甚至隱隱還有些請求的意味“能不能換一個人來教你什麼是情?”
“爲什麼?”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很多人,都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
“你想說什麼?”
“鳳天瀾並非紫薇大帝,選擇錯誤的對象會讓你萬劫不復。”
“月,紫薇大帝根本就不存在……”
“他存在的。”慕傾黎話未完就被赤月堅定打斷“記得嗎黎,親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況只是聽說。”
這句話像是一塊突然堵在胸口的石頭,壓得慕傾黎說不出話來。赤月說得很對,親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何況只是聽說。但是關於紫薇大帝,當日種種,有師父從不離身的玉佩爲證,她便不再起疑,而到了後來,是不願再去懷疑。
可是此刻,看着赤月認真而堅定的眼神和表情,慕傾黎突然覺得,她將會面對一個自己不願面對的真相,而這個真相,會影響她的一生。
“你知道什麼?”沉默良久,她終於還是開口問他。
無論是無雙公子還是滅世之妖,都永遠不會逃避自己該負起的責任。
“我只知道,鳳千幻的陵墓裡,會有你想要的答案。”
拳頭下意識的握緊,慕傾黎輕輕的顫了顫,有寒涼之氣從最深處升了起來,涌上心頭,寒了心魄。
鳳千幻曾說過,師父,就在他的陵墓裡。
赤月絕不會毫無緣由的說出這樣的話來。雖然自己冰封了十年,可是她能肯定,這幾個她看着的長大的人不會背叛她,她毫不懷疑,哪怕有一天她需要他們的命,他們也不會有半分反抗,也正因如此,她纔不得不去正視赤月的話。
如果……當真如他所言,紫薇大帝其實真的存在,而且不是鳳天瀾,那麼自己今日所爲又該如何收場?又當把鳳天瀾置於何處?
直到此刻,慕傾黎才猛然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的排斥這個結果。
不想與那個人爲敵。無論如何……都不想。
“月……”她喊他,卻不知再說什麼。
看着這樣的慕傾黎,赤月仰頭望月,不再去看她,月華如雪,灑在他的眼睛裡彷彿反射出銀色的光芒來。他勾起脣角,不知在嘆息還是在微笑。
若是換做以前的慕傾黎,聽到這樣的消息,定會面無表情的命自己徹底查清此事,如果紫薇大帝真的另有其人,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真正的紫薇大帝。
可是?眼前這個人,卻已經不是那個冷酷無情的滅世之妖了。
“黎,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一直以爲自己牢牢掌握着的東西原來都是騙局,都是假象,你會怎麼做?”
“哼,這世上本也就沒有幾件絕對真實的事情,所有真相的背後都一定會有對應的假象,也只有弱者纔會需要‘騙局’和‘假象’作爲藉口來逃避失敗。對我而言,真與假,並沒有任何分別,只要我願,便是假的,我也能讓他變成真的。”這一番話慕傾黎說得不緊不慢,可無雙公子的氣勢就那樣自然而然的顯露出來。
只要我願,便是假的,我也能讓他變成真的。
赤月輕嘆,這話若是在他人說來,必是覺得在自吹自擂,輕狂乖張,可自慕傾黎的嘴裡說出來卻是讓人不由自主的去信服,就覺得理所應當。
“果然是你,才說得出這樣的話。”
果然也只有你,才能將這話說得讓人無法反駁。
赤月看着她,良久,良久,那狐狸般的笑容終於是在讀爬上了他的臉。
“不過……”他頓了頓,猶豫了下才繼續道“我還是希望你能去鳳千幻的陵墓裡看一看。”
“爲什麼?你不直接告訴我呢?”
他輕輕搖頭“有些事情……不應該由我來說。”
“呵,聽起來,有些事情只有我不知道。”慕傾黎自嘲似的笑了笑。
“如果可以,我寧願你永遠不會知道。”赤月低着頭,喃喃自語,聲音輕微得像是一聲嘆息,只有自己可以聽到。
慕傾黎沒有聽到赤月的低語,回過神的時候只見他低着頭,只以爲他是在爲陵墓的事情懊惱,於是便應了下來,她說道:“也罷,我應你就是,鳳千幻的陵墓,我會進去。”
得到慕傾黎的應承,赤月卻是低低的嘆息了聲,然後才擡頭對她緩緩笑開,從勉強到無賴,轉瞬完成。
“我說小傾黎啊……”他探身向前,盯着她作可憐狀“許久未見你,我大老遠的跑過來,你不會連杯茶都不給我喝吧?”
看着猛然湊過來的臉,慕傾黎被逗樂了,然而面上卻還是極爲淡定的緩緩捋過一髻長髮,睨着他揚聲道:“哼,交給你的任務到現在也沒完成,還好意思問我要茶喝。”
“就是因爲任務尚未完成,所以才只討杯茶呀!”赤月兩手一攤,懶懶的靠回去,笑的燦爛無比,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小傾黎該不會因爲我還沒有完成任務,所以想活活渴死我吧?”
慕傾黎:“……”
見過無賴的,這隻算是無賴中的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