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謙說自己會很快回來,但是一直到晚上都沒有回來,而是讓謝無恙派去保護的人回來送了個信,他要留下安置災民,讓他們不用擔心。
程昀說:“爹現在雖然沒有官位在身,但見多識廣,有些事還真的能幫上忙,或許會因爲有爹在,而少死幾個人呢。”
所以即便菱寶還是很擔心,但也沒有再哭了,反而覺得很驕傲,那可是她的爹爹!
菱寶跑去找謝無恙,卻看到了一個陌生人。
謝家的人她都認得,但這個人她沒有見過啊。
“無恙哥哥,這個叔叔是誰呀?”她好奇地問。
謝無恙不太高興,但還是和菱寶介紹道:“他是我爹的手下,叫楊大。”
菱寶眨了眨烏溜溜的眼睛,有模有樣地介紹自己:“我叫程又菱,是無恙哥哥的好朋友。”
楊大拱手:“程姑娘。”
菱寶突然想起謝無恙之前和她說過,他爹爹老是罵他,還讓他趕緊回去的話,警惕起來,往謝無恙身邊挪了挪,抓住他的手,問楊大:“你不是來抓無恙哥哥走的吧?”
楊大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何出此言,老實地搖搖頭:“不是。”
謝無恙說:“我爹讓他來問我爲什麼要讓村民提前收割,沒想到正好遇見決堤。”
菱寶恍然,對楊大說:“不要怪無恙哥哥,是我讓他這麼做的,不提前的話都要被淹死啦。”
楊大自然不會怪謝無恙,他可沒那個資格。
在得知決堤消息的時候,他就知道,別說責怪了,等消息傳過去,京城的風言風語都得消失,說不定連聖上都會褒獎。
這下看誰還敢說他們世子爺是“小紈絝”。
誰家的小紈絝能拯救這麼多糧食和百姓!
楊大離開後,菱寶還是有點不放心地問:“無恙哥哥,你不會走吧?”
謝無恙搖頭。
菱寶放心了,可是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有點自私,如果她一直見不到爹爹孃親哥哥們,肯定會很想很想的。
“無恙哥哥,那你想你爹爹嗎?”
謝無恙不假思索:“不想!”
“真的一點都不想嗎?”菱寶半信半疑。
謝無恙重重點頭:“我纔不想總是教訓我的人呢!”
菱寶覺得親人之間不該這樣劍拔弩張,可是又不知道怎麼勸,只好哭鬧地撓了撓臉頰。
一旁的懷福在心裡嘆了一聲,哪能真的不想呢?
如果真的不想,也不會晚上拿着王爺的信看了,更不會看完生悶氣了。
菱寶把大哥哥和自己說的話告訴謝無恙,驕傲地說:“我爹爹好厲害的,是個大英雄!以後我也要想爹爹那樣,救很多很多人!”
她還好奇地問道:“無恙哥哥,你想做什麼呢?”
謝無恙想了一下,沒想到,他好像除了想活着就沒想過別的了。
楚王妃還沒來得及教他便撒手人寰,楚王又不是個會和兒子談心的,所以他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麼。
但小孩子,小夥伴想做什麼自己就也想做什麼。
“我和你一樣,也要救很多很多人。”他還舉一反三,“讓百姓們都過上好日子!”
兩人眼睛都亮晶晶的,舉起右手,擊掌爲盟。
在還不明白何爲“志同道合”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做到了。
穿着蓑衣的程仲謙穿行在人羣中,搜尋着遇難的百姓,將人背在身上,艱難地淌過蔓延到胸口的水。
將人背到安全的地方,程仲謙彎腰撐着膝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兩三個呼吸之後,再去搜救。
這樣無趣的過程他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雖相隔兩方,程仲謙卻也無意中做到了菱寶心目中大英雄。
傍晚時分,雨終於停了。
一開始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回過神來,不顧院子裡的泥濘,激動地跑出來,挨家挨戶地說:“雨停了!雨終於停了!”
菱寶高興地蹦了起來:“太好了,雨停了!”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笑過之後又沒忍住哭了起來。
村長罵道:“哭什麼哭,這是好事,大難不死!苦盡甘來!”這樣說着,他卻也有些哽咽。
雨勢沒有再反覆,是真的停了。
尚縣令鬆了半口氣,另外半口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吐出來。
災民暫時被安置在城門外,可這只是第一步,之後的事還多着呢。
菱寶出來找爹爹,卻在經過城門時看到了蓬頭垢面的災民,他們有的在哭,有的在發呆,有的在磕頭人生百面,盡顯於此。
不止菱寶,程昀程毅,謝無恙,他們全都愣住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程昀程毅和謝無恙並沒有見過這種場面,就連菱寶,也只是在夢裡見過,可遠沒有親眼見到來的衝擊更大。
程仲謙一直跟在尚縣令身邊忙這忙那,見了菱寶他們也沒說幾句話,憔悴得很。
菱寶去見了尚靜嫺,聊天之後得知尚夫人得知去城外支個施粥攤。
“我們家沒有那麼多糧食,支不起來。”菱寶垂頭喪氣地說。
尚靜嫺摸摸她的腦袋,安慰道:“你已經做了很多了呀。”
匯合之後,菱寶說起施粥,謝無恙說:“我可以啊,我家有很多糧食呢。”
於是謝無恙立即讓人去城外也支了個施粥攤,他還想讓人去糧油店把好米都買過來。
楊大制止了他:“世子爺,不可!”
謝無恙不滿道:“爲何不可?”
菱寶皺着小臉,對啊,爲什麼不可!
楊大說:“世子爺,災民現在需要的是吃飽,而不是吃好。買好米的錢可以多買陳米,而多出來的那些可以救更多的人。”
要不怎麼說“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都多”呢,這點連程昀都沒想到。
幾個小的恍然大悟,改口讓人去買陳米。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縣尊夫人和楚王世子都布攤施粥,豐安縣其他地主商人也紛紛如此,像是朱家,就還請了妙仁堂的大夫坐診,藥材全都算在朱家的頭上。
也正是因此,災情得到了最大化的控制,沒有人再死,也沒有爆發瘟疫。
尚縣令那半口氣終於鬆了出來。
下一刻,程仲謙直擊重點:“所以爲何剛剛穩固過的堤壩會如此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