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道:“也許不是人。對方是故意利用大鏡山和小鏡山相似的地形造成鬼打牆的假象,想要擊潰我們的心理防線。”
阿寶道:“不怕,我們這邊也有勢均力敵的對手。”作爲御鬼派傳人,最不缺的就是不是人。
印玄道:“很精神?把息影符畫一遍。”
阿寶飛速地鑽進睡袋裡裝死。這兩天爬山的運動量加起來幾乎等於他去年總量,大大超出他每日的承載量,所以他一躺下,就真的睡死了過去。
夜風夾雜林間寒氣,如無數根針,刺着眼皮。
即使累得連擡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阿寶還是被凍醒了。
火堆滅了。
樹林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他艱難地捂了捂臉頰,然後聽到了歌聲。
並不是所有的夜半歌聲都是恐怖的,至少他聽到的這個就很美妙,好似流暢優美的鋼琴曲,每個字都脆生生的,卻又聽不清唱了什麼。
阿寶揉了揉眼睛,然後將頭埋進睡袋。
歌聲漸漸近了,那是少女的情歌,訴說着對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哥哥的愛慕。
阿寶縮起腿,然後忍無可忍地一蹬,對着歌聲的方向怒吼道:“有完沒完了?知道這裡收不到手機信號打不了110所以肆無忌憚不怕警察找上門是吧?大半夜唱個催眠曲也就算了,你唱情歌這不擺明着叫|春嗎?我好歹也是個血氣方剛的雄性,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啊!”
吼聲迴盪在樹木與樹木之間,很快被黑暗吞沒,但那歌聲也跟着消失了。
阿寶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覺,就看到一張放大的臉湊在他眼前三釐米處,與他面對面地躺着。
看慣了同花順瞪眼珠子,突然看到同樣瞪出眼珠子的臉,阿寶發現自己只是心跳稍稍加速,並沒有驚恐到昏過去。他的手在袖子和口袋裡摸索着,但摸了很久都沒有摸到裝得滿滿的符紙。
他又將手伸進了胸口。
三元、四喜、同花順都不見了。
他突然鬆了口氣,輕聲道:“夢魘?”
面對面的人咧嘴一笑,露出血淋淋的牙齒,然後伸出舌頭朝他舔過來。
……
就算是噩夢也太下限了!
“祖師爺!”他喊完,迅速朝另一邊拼命翻滾,然後……後腦勺撞到了一棵樹的樹幹上。
……
明明是做夢,爲什麼痛得這麼真實?
阿寶想擡手,發現手臂比剛纔重了很多,試了兩次纔將手伸出來。他一邊揉後腦勺,一邊吃力地睜開眼睛看向四周。
柴堆上的火正隨着風而搖擺着。
老鬼坐在火堆旁添加樹枝,印玄手持一個裝着紅色液體的透明小玻璃瓶站在邊上,拔開瓶塞,將液體緩緩倒入火堆中。
火吱吱地響起來,隨即飄散開一股類似於香水的清雅淡香。
阿寶揉完後腦勺,用搓了搓雙手捂臉,“這是什麼?”
“寧神水。”印玄收起瓶子坐下,“過來。”
阿寶看看彼此的距離,慢吞吞地挪動了□體,最終還是選擇了滾動,一點點地滾到了印玄邊上。“夢魘呢?”
印玄道:“走了。”
眼前不斷閃過那張猙獰面孔的阿寶悲憤道:“爲什麼你們都沒事?他到底看中我什麼?”
老鬼道:“我可以不睡覺。”
印玄道:“等你修爲與我相若,自然不會被這些妖孽入侵。”
老鬼若有所思地看着阿寶道:“照例說,丁家人不該這麼容易受妖孽入侵纔是。”
阿寶哼哼唧唧地按着後腦勺叫痛。
“不過你竟然自己從夢魘手中掙脫了出來,真令人意外。”老鬼道。
阿寶道:“因爲他長得實在太可怕了。”
印玄道:“你在夢裡看到了什麼?”
阿寶將夢境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形容那張臉時,他用的形容詞極爲豐富,恨不得讓老鬼和印玄也感同身受一下。
“那不是夢魘。”印玄道,“那是你的心魔。歌聲是,臉也是。”
阿寶張大嘴巴。
印玄道:“你認識的人中有誰唱歌很好聽?”
阿寶垂眸想了想,震驚道:“好像只有我自己。”
印玄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說明你潛意識想當個女人。”
“……”阿寶認真地問道,“祖師爺,有沒有什麼符咒是專門用來對付夢魘的?”
印玄道:“噬夢符。”
阿寶道:“專門吞噬夢魘?”
“專門吞噬夢,無論是好夢還是噩夢。”印玄道,“用的多了,夢中相關的人和事就會慢慢不記得。”
阿寶吃驚道:“這不等於抹殺了一個人的記憶?”很多人做夢都會做到和自己有關的事,正所謂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要是吞噬夢境相關,到最後那個記得的人和事就會越來越少。
印玄道:“到最後,那個人就不會再做夢,自然也不會遇到夢魘。”
阿寶道:“聽起來好象是自己比較吃虧。”
“一勞永逸的辦法。”
“不如一死百了。”
印玄道:“鬼魂會投胎的。”
“……”阿寶看着印玄那張不斷跳躍着火光的臉龐,終於下定決心道,“我一定會好好修煉的。”省的被夢魘纏得生不如死。
印玄滿意地笑笑,“睡吧。”
阿寶心有餘悸地咬着睡袋。
“有寧神水在,它不會再來了。”印玄道。
阿寶小聲道:“這個哪裡有賣?是不是一直用這個就不用怕夢魘了?”那也就不用辛苦修煉了吧?纔下來的決心在捷徑面前毫無骨氣地動搖了。
印玄冷笑道:“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親自捉幾百個夢魘來闖關的。”
阿寶:“……”在祖師爺面前,夢魘實在弱爆了!
好不容易又熬了一夜過去,阿寶起來發現身體沒像昨天起來那麼疲倦了。他一邊做伸展運動一邊看向老鬼,“過了大鏡山小鏡山,就應該到怨女石了吧?這個有沒有什麼典故?”他現在視他爲百科全書。
老鬼道:“這怨女石的由來還和大鏡山小鏡山有些關係。傳說,那位與大鏡仙情投意合的仙女知道大鏡仙變成了一座山之後,日日以淚洗面。她難以忘懷他們過去美好的時光,經常來到大鏡山前訴說對他的思念,希望有一天能夠感動大鏡山。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了,大鏡山始終不爲所動。仙女絕望了,但她又捨不得離開大鏡山,於是在大鏡山邊上化作了怨女石。傳說怨女石每日早晚都會留出血色的水來,就像一滴滴泣訴的血淚,人若是喝了這紅色的水就會沾染怨女的怨氣,話說殺人魔頭。”
“……好狗血的故事。”阿寶道。
老鬼道:“如果大鏡山和小鏡山是真的,那麼怨女石很可能也是真的。”
阿寶道:“從現在開始,我只喝透明的水。”
他的話很快面臨嚴峻的考驗。
翻過大鏡山,他們面前出現一大片西瓜地。一個個又大又圓又綠的西瓜出現在面前,任君採拮的模樣。
阿寶吞了口口水道:“西瓜沒有榨汁,是用來吃的,不算喝的行列。”
印玄見他一步步挪到西瓜田邊上,不疾不徐道:“西瓜裡面是紅色的。”
阿寶彎腰的動作一頓。
“流出來的汁也是紅色的。”
阿寶的腰已經直起來了,但眼睛依舊戀戀不捨地看着腳邊那隻碧綠色的西瓜,“傳說不一定是真的。吃了就變成殺人魔頭聽起來不太可信啊。”天天吃壓縮餅乾和水的他實在很渴望第三種選擇啊!
印玄微笑道:“你可以親自驗證一下,我也很好奇傳說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阿寶在**和安全之間掙扎了下,艱難地挪開了渴望的目光。
翻山之後就不見的老鬼突然冒出來道:“沒有路。”
阿寶道:“地圖上標的是這個方向啊。”
印玄道:“從西瓜地中間穿過去。”
老鬼道:“我先試試。”
“等等。”印玄擡手製止他。
阿寶起先不知道他等什麼,但很快就知道了,西瓜地裡正不斷地發出爆裂聲。西瓜像熟透了似的一個接一個地爆裂開來,噴濺出鮮紅的汁水。可他這次卻一點胃口都沒有了。一隻西瓜爆裂開或許會勾起人的食慾,但是成千上萬只西瓜爆裂開只會勾起人的驚懼。
印玄嘴角一勾,道:“仙女麼。”
老鬼看向印玄道:“主人?”
印玄突然從懷裡掏出一面巴掌大的令牌半舉着。
原本萬里無雲的晴空突然陰沉下來,閃電不斷劃過長空,隨即是轟隆隆的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