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寶坐在窗明几淨的大廈頂層休息室裡,喝着美麗動人的秘書泡的咖啡,由上至下地欣賞着街上豆大的黑影。
印玄和休息室的主人正在辦公室裡交談,內容不得而知,但看到對面老鬼緊繃的神色,應該不是什麼愉快的事。
“這幢大廈是不是祖師爺的?”阿寶悄聲道,“他是不是盤纏不夠,過來收租?”
老鬼道:“不是。主人有信用卡和銀行卡,世界通用。”
阿寶吃驚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祖師爺他有身份證?”
老鬼道:“當然。主人是和您一起通過機場安檢上飛機來這裡的。”
阿寶道:“我以爲他用了什麼法術。”連汽車換車道都是一揮袖的事,上飛機應該更簡單吧。
老鬼道:“辦一張身份證更簡單。”
阿寶:“……”好像也有道理。
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個三十來歲衣冠楚楚的男人跟在印玄身後走出來,他戴着一副與衣服品味眼中不符的茶色鏡片粗框眼鏡,一下子把身上的精英氣質衝得不倫不類。他殷勤地伸出手道:“家門不幸,這件事要請印玄大師多多幫忙。事成之後,一定重金酬謝。”
“你的眼睛怎麼了?”阿寶因爲好奇他的眼鏡,所以特地湊到他身邊去看,發現茶色的鏡片下藏着一道疤痕,幾乎把眼睛劈成兩半。
男人苦笑着把眼睛摘下來。失去鏡片的遮擋,他的眼睛看上去十分猙獰,上下眼瞼閉合的時候就能看到一道清晰的疤痕,要是再深一分,可能眼珠子就廢了。“這就是我弟弟的傑作。”他輕輕撫摸着疤痕,“他現在已經不能算是個人了,完全沒有人性,我是他親哥哥,他都砍得下手!父親被他氣得中風,躺在醫院裡半死不活,他也沒回來看一眼。我現在也不求別的,只求大師把他收了去,這樣的冤孽死了才幹淨。”
阿寶聽出他話的字裡行間都是恨意,“你弟弟爲什麼這麼做?”
男人重新戴上眼鏡,“這個是家醜,恕我不便相告。”
印玄道:“你複印了幾張地圖?”
男人道:“三張。一張給了司馬清苦和龔久大師,一張給了潘喆潘大師,您是第三張。”
印玄伸出手掌,“原件。”
男人皺眉道:“原件是我家祖傳之物……”
“免收三百萬。”印玄道。
男人遲疑了下,道:“稍等。”他轉會辦公室,過了會兒,捧着一個黑漆漆的盒子出來,“能否讓我再印一份,以免……”
印玄奪過盒子揣進袖子裡,“不會有以免。”
男人看他態度強硬,只好把擔憂嚥下去,默默送他們下樓。
到樓下,老鬼顯出實體去開車。
男人面色如常,陪着印玄和阿寶等車。
阿寶搭訕道:“還不知道怎麼稱呼?”
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名片盒,抽出其中一張,用雙手遞給他,“曹炅。”
阿寶看着名片上印着大大的公司名稱和他的頭銜,訝異道:“《嬉鬧江湖》是你們公司開發的吧?”
曹炅道:“是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阿寶覺得曹炅說“是的”的時候,並不是很情願。
老鬼的車終於開到大廈前,印玄和阿寶上了車。曹炅站在大廈門口,目送他們到視線盡頭。
阿寶道:“一張地圖而已,幹嘛神神秘秘的,一定要祖師爺親自跑一趟?發掃描件不可以嗎?”
老鬼道:“你不覺得電梯不對勁嗎?”
阿寶回想了下,“設計很特別。”
老鬼道:“是個陣法,曹炅讓我們跑這一趟,是想掂量掂量我們的分量,夠不夠資格去鬼煞村。”
阿寶道:“那他真是太有眼不識泰山了!不過他說把地圖複印件給過我師父師叔和潘……咳咳,那個潘掌門,可現在他們都失蹤了,難道都陷在鬼煞村裡了?”
老鬼道:“鬼煞村,光聽名字就知道煞氣很重。”
“想知道,就問她。”印玄打開手裡的黑匣子,裡面出了一張古舊的圖紙之外,還有一隻縮成團的鬼。“出來。”印玄手指不耐煩地彈了下匣子,鬼一下子被震了出來,落到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中間,慢慢地伸展開來,竟是個容貌豔麗的女鬼。她穿着很時尚,與匣子裡殘舊的地圖格格不入。
“我知道錯了,請你們放過我吧!”女鬼楚楚可憐地看着印玄。
阿寶見女鬼瑟瑟發抖的模樣,柔聲道:“不怕,我們脾氣都很好。”
印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阿寶識趣地閉上嘴巴。
女鬼嚇得越發厲害,左搖右擺的,一副隨時要昏過去的模樣。
印玄道:“說。”
女鬼顫巍巍道:“說什麼?”
阿寶道:“你是什麼人?爲什麼會在匣子裡面?”
女鬼眼睛猶疑地看着他們,似乎想到了什麼,稍稍鎮定,回答道:“我叫許芹,是一名模特兒……我父親是許立傑!你們把我送回我父親那裡去吧,他一定會感激你們的!多少錢都可以。”
阿寶道:“你父親的名字沒聽過。”
許芹道:“我馬上給你們地址!就在……”
“你還沒說爲什麼在匣子裡?”印玄冷冰冰地打斷她的話。
許芹猶豫着。
印玄道:“你的噬魂符呢?”
阿寶當然不會以爲這句話在問女鬼。他從懷裡掏出一張噬魂符,許芹大叫一聲,身體往後一縮,貼在擋風玻璃上。
印玄眸光一凝,許芹立刻被玻璃彈了回來,倒在印玄和阿寶的中間。
阿寶將噬魂符往旁邊挪了挪,以免誤傷她。
印玄看着嚇哭的許芹,淡然道:“你還有一次機會。”
“我是被人殺死的!”許芹道,“被曹煜殺死的。”她的聲音打着顫,夾雜着恐懼與憤怒。瞳孔一點點的縮小,與此同時,她漂亮乾淨的脖子慢慢出現一道血痕,血水從血痕中噴濺出來。她痛苦捂住自己的頸項,張大嘴巴,拼命地呼吸着,嘴裡發出痛苦地吼叫聲……
印玄抓住她的腦袋,將她重新放回匣子裡,手指隨意在匣子上面劃了道符,然後拿出地圖,蓋上匣子丟給阿寶。
阿寶接過匣子,喃喃道:“沒想到她是這麼死的。”當鬼回憶死亡經歷時,身體裡的記憶就會模擬當時的死狀。“對了,曹煜是誰?曹炅那個喪心病狂的弟弟?”
印玄道:“你不是有三個鬼使麼?可以讓他們套話。”
阿寶拍拍胸膛,只拍出了四喜。
四喜道:“同花順和三元都在沉睡中,大人。要我叫醒他們嗎?”像這種恢復元氣式的沉睡除非沉睡者自己醒來或是主人遇到危險,不然只有靠叫醒的辦法。
三元兩次救他,耗費不少元氣還能理解,可同花順哭哭啼啼的也這麼費勁?
阿寶擔心道:“是不是前塵往事鏡用了之後有副作用啊?”
老鬼道:“記憶太多對鬼魂來說並不是好事。他不斷地陷入沉睡,說明前世記憶正在一點一滴的復甦。”
“人的前世記憶可以復甦嗎?”要是這樣,不亂套了,孟婆湯還有什麼意義?
“通常不可以,但總有人是例外的。”老鬼緩緩道。
阿寶想起老鬼提過他不久之後就要和前世的太太一起投胎,可見他也是例外的那個人,不由感慨道:“人間自古有情癡啊。”
老鬼道:“丁家的人不會懂。”他語氣平淡,並無任何惡意,彷彿是在陳述一件衆所周知的事實。
阿寶衝後視鏡做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