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櫻覺得奇怪。
楊怡待她和善友好,她當然高興,可好的過分,她也難免多想。
但也就是她這麼一走神的功夫,楊怡似乎就把剛剛的事兒給略過了,嘆了口氣說:“現在是不行了,現在聯歡會也最好不辦。櫻子,樓上第二間就是你房間,你們年輕人睡眠好,先睡吧!”
徐櫻點點頭。
雖說老年人不是才喜歡早睡早起?可楊怡大概不是一般情況下的老年人吧?比如她上輩子,六十多歲也照舊熬夜開跨國會呢!
想想那時候生意艱難,常常因爲小時候學的太少而力不從心,徐櫻愈發覺得,即便生命生活都是在打無準備的仗,可多準備點兒總好比書到用時方恨少好些。
楊怡給她準備的客房很簡單,一張牀,一箇舊而乾淨的櫃子,一張書桌,陳設簡單,但有了書籍、紙筆、檯燈、棉質睡衣和毛巾、香皂甚至雪花膏的襯托,就顯得尤其溫馨了。
而且牀很柔軟,牀上的被子還有陽光的味道,可見是剛剛拆洗晾曬過的。
徐櫻洗過澡,翻了會兒楊怡放在桌上的書。
有她許久都沒見的《內刊》、《求實》,還有一套厚實的資本論,上下兩本裝的,徐櫻讀到半夜,第二天早晨爬起來,甚至還想當一回孔乙己,這書現在實在太難找了,真想帶走啊,竊書不算竊吧……
不過她控制住了自己的雙手,洗了把臉,仗着年輕精神頭足,精精神神下樓了。
楊怡正坐在桌邊吃早點。
楊振清繫着圍裙招呼她說:“特地給你打了牛奶回來,食堂裡是沒有的。”
徐櫻受寵若驚。
“太爲我費心了。”
“沒什麼費心的,他早晨反正要晨練,多跑兩三公里的事情。而且你這個個子,實在讓人擔心是營養不良。”楊怡停下喝粥的動作,說。
徐櫻:……
她彷彿感受到了昨天蘇一鳴的感受,楊怡奶奶要是擺起來譜,那真是說句話都讓你覺得矮人一頭。
楊振清好像看出來了,端出來兩塊蛋糕放在徐櫻面前,笑着說:“她的意思就是你該好好補補,不是說你家裡對你不好。”
徐櫻忙點頭:“我知道,不過楊奶奶,我家開餃子館兒的,光賣出去的早點就三四種,有肉有菜有蛋的,我真的吃挺好,就是也不知道爲啥不長個兒,身量一直這樣。”
她上輩子其實不是這樣,雖然個子低,十六歲時候也還有點兒肉。
這輩子卻奇怪了,個子不長,肉也不長,頭髮雖然比前些年好點兒,不是黃毛,也不再稀疏,但好像也沒能讓她看起來健康點兒。
“我知道你們家開餃子館兒,我還吃過你做的餃子……所以啊,你長不起來也正常。”楊怡這回是徹底吃完飯,擦乾淨嘴才說的。
說着起身,輕輕在徐櫻頭上點了下:“以後不許熬夜,年輕人要睡得足,不要仗着年輕就不當事兒,睡不足不僅不長肉,連腦子都要壞。”
徐櫻:……
她記住了。
吃完早飯楊怡出去散步,徐櫻慢了一步,她就散步回來了,然後司機開車,先送徐櫻去會場,再送楊怡去工作,至於楊振清,他得自個兒騎車子去,他沒那個待遇,楊怡也不給他蹭車。
這些細節徐櫻都沒多問。
到了會場,楊怡也沒下車,跟徐櫻約定好活動結束打電話給她辦公室,她再來接就走了。
會場是在省城的青年宮裡,來聽演講的羣衆還沒到,王老師一個人在門口等。
雖然早聽蘇一鳴說過,但見徐櫻從一輛一看牌子就不簡單的轎車上下來,她還是愣了一下,直到她都走到她面前,她纔回過神。
心裡感嘆着:這孩子這麼大背景,咋從來就不知道呢?
臉上倒是沒表現,而是跟她說:“指導老師給你們請了一位作家老師,給你們改改演講稿,你的稿子已經改過了,現在他倆都在裡面彩排,我先帶你去見見這位老師,再跟他交流一下心得。”
徐櫻沒想到自己還有這待遇,忙點了點頭。
王老師又壓低聲音說:“這位老師是省城實驗中學的。”
這算是個提示,徐櫻忙又重重點頭,她知道該珍惜機會。
會場里人並不少,來參加演講的除了徐櫻他們,也有其他地方的學生、工人,都是先進人物代表,所以後臺裡堪稱是亂哄哄的,有的人在化妝,有的人在背稿子,一路走過去,徐櫻光聽稿子就聽了四五篇,無一不是振奮、昂揚的。
而等見到她自己的稿子,徐櫻簡直有點兒不敢相信!
她的稿子本來寫的也很符合現在的標準,開頭有語錄,中間有感想,收尾有論點總結,最後有意義提升,在其他地方演講的時候,都收到過掌聲、眼淚。
但眼下她這份演講稿已經不只是眼淚了,簡直是要讓全場都爲她哭,把她當成個已經犧牲的英雄人物!
裡面甚至寫道:“在被大水捲住的瞬間,我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就算死,也不能讓羣衆的生命和財產受到損失!”
徐櫻:……
她很想問問那位老師,她要是死了,還怎麼保護羣衆的生命財產安全呢?那可是大水,她正拖着李愛民這個羣衆企圖上岸呢!
她死了,李愛民不也死了嗎?
可想想王老師那句話,她沒立馬問,而是擡頭看向指導她的那位戴着眼鏡,神情頗有些傲慢的老師。
“老師,我這樣說的話,會不會有點誇張呢?”
“誇張?藝術來源於生活,本來就要高於生活!而且沒有思想上的提升,你怎麼可能完成救人的過程?更何況我早就聽說了,你好像跟你們縣委那個被審查的方同志的兒子有些來往……徐櫻同學,我提醒你啊,這裡是省城,不是你們小縣城,隨隨便便救個人就能上好學校,省城裡比你優秀的孩子有很多,你想在這裡脫穎而出,可不能只靠這麼個演講!”
說着,他拿出一隻全新的鋼筆,在徐櫻面前故意扭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