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櫻搖搖頭:“我不是防着您,防着我娘,她好攬事兒。”
王彩霞也是體會到了的。
她知道李玉華跟她們母女之間的特殊關係,看紀茹芳今天的表現也能看出來她有點兒自責,大概是覺得要不是她,李玉華也不至於淪落到那地步。
但徐櫻拎得清,一碼歸一碼,她犯錯挨罰是一碼事,她讓騙是另一碼事,她們同情她幫助她都可以,卻沒必要爲這個就自責。
她揉揉徐櫻的頭由衷感嘆了一句:“你娘可真是生養了個好閨女!”
當晚於是就這麼定下來,王彩霞替了徐櫻一會兒,讓她和方遒去食堂裡吃了個飯,等他們回來就先回家了。
只剩下徐櫻和方遒,她又在病房裡待了會兒,確定李玉華睡得安穩,就出來了。
方遒還在門口那張椅子上坐着,旁邊擺着鋪蓋捲兒,他正仔細研究李玉華的檢查報告。
見她出來,他問:“不睡着呢?”
裡面除了李玉華的牀還有一張,方遒想好了徐櫻睡牀,他在外面睡椅子,連鋪蓋捲兒都跟醫院借來了。
徐櫻卻看着那東西笑,靠在門口低頭看着他問:“真要睡走廊啊?”
方遒一看她笑就臉紅、心慌,眼神躲閃着垂下頭辯解:“我,我是你兄長,總不能把你一個姑娘家留醫院裡照顧人,我得陪你,要不回去……”
“回去咱娘也捨不得說你呀!”徐櫻笑着打斷他。
方遒的臉卻更紅了,“咱娘”是怎麼個“咱”啊?明明他是知道那意思的,不就是他的乾孃櫻子的親孃,可從她嘴裡這麼說出來就是奇奇怪怪。
他趕緊深吸一口冷氣,不讓自己多想,然後義正詞嚴的說:“乾孃不說是不說,我當哥哥的得自覺。何況一天天白吃白喝的,總得乾點兒事兒。而且你今天心裡麻煩着,我總得在這兒陪陪你。”
話音剛落,他就聽見徐櫻撲哧一聲笑,下意識擡頭滿臉疑問看她。
“你就知道我心裡麻煩,不舒坦?”她笑問。
方遒耳根也紅了,這回卻沒低頭,反而還很僵硬的笑了笑說:“我是你哥,能連這都看不出來?”
這回徐櫻不笑了,她走過去把鋪蓋捲兒挪了挪,就在方遒身邊坐下了。
方遒也不吭氣,反而從鋪蓋捲兒裡拿出條毛毯蓋在她腿上,輕聲說:“走廊裡頭冷,你蓋着點兒。”
“這麼冷,你睡外面兒感冒了咋辦?”徐櫻問他。
“我是男的,我抗凍。”
方遒挺少主動聊什麼話題,這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天上那月亮太明亮,還是走廊裡太空蕩,他突然就有一肚子的話想跟徐櫻說。
“其實從你進去十來分鐘的時候,我就莫名其妙的覺得擔心,好像就知道你不高興似的,我就讓方向陽在外面看着,進去找了你一次。那會兒門其實沒關嚴,李玉華說的話我在外面能聽見,也能……看見你。”
他偏過頭,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看徐櫻,是覺得自己偷聽偷看不對。
徐櫻卻苦笑了下:“甭看我,我知道你聽着了,可你還看着我了?”
她託着下巴問。
方遒一愣,心想:月亮可真亮啊,映在徐櫻的眼睛裡,顯得更亮了。
他趕緊收攏心神,用力點了點頭:“正好能看着,看着你的手抓着門框……”
徐櫻又笑。
這回連方遒都聽得出來裡面的苦澀,他看着她,其實挺想問問她到底爲啥那麼難受,反應那麼大,可是又不忍心問出來,總覺得問那話就像逼着徐櫻揭開過去的傷口,太殘忍了,他只想她傷口能好,而不是流血!
徐櫻果真也沒滿足他的好奇心,點了點頭說:“是,那會兒想起原來沒來鎮上前的事兒了。”
“不過也沒啥,都是小時候的事兒,等長大了肯定就忘了。而且我真沒想到來了以後是這樣兒,沒想到我孃的餃子館兒還挺大的,我做飯的手藝能有用武之地,沒想到能去縣委大院兒,能碰上你,你還給我弄借書證……反正,方遒,我相信,以後只要咱兄妹仨一塊兒努力,互相扶持,就啥事兒都不怕,啥苦都不是苦,你信不信?”她自個兒說着說着,臉上的苦澀就沒了,帶上了滿懷希望的笑容。
於是那眼裡的月亮更亮了,甚至比太陽都亮。
亮到方遒想起了一句話: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託在你們身上。
這就是太陽,是希望,是徐櫻!
他笑着用力點頭,一把握住她的手,堅定的說:“我信,咱們一塊兒努力!”
不是咱們仨,也不是兄妹。
徐櫻,興許以後我們都要長大,興許你要忘了今時今日的情誼,但我會一輩子都記着今天我的心意。
我喜歡你,現在喜歡,未來喜歡。
因爲我很理智的明白,我那不完整的人生裡需要你這輪太陽,而你過去不完整的人生我想用我的喜歡,給你填滿!
他倆像兩個小王子,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看了好一會兒的月亮,直到徐櫻冷的不行,才硬扯着方遒跟她一起回了病房,倆人就在病房裡那張牀上,一個牀頭,一個牀尾,腳抵着腳睡了一夜。
第二天凌晨徐櫻讓李玉華做惡夢的叫聲喊醒,趕緊過去安慰了她一陣兒。
等哄着她又睡着已經是五點多。
李玉華六點就得準備手術,她就沒再睡,隨便洗了把臉回來,方遒已經把早飯給打回來了。
見她拿着毛巾擦臉,他從口袋裡掏了掏,遞給她一隻藍色的小盒子,盒子上寫着“雪花膏”。
“呀,你買這個幹啥?”徐櫻驚訝。
“想了想你肯定沒帶着,正好樓下小賣部開門兒,我看着有,就給你帶了一盒。”方遒紅着臉回答。
徐櫻卻還嘴毒,小小聲湊過去笑話人家:“方家大少爺就是有錢,昨兒剛交了手術費,今兒還能拿錢出來給我買雪花膏,明兒我再管你要飯錢,你給不給的起還?”
方遒:“……”
其實真給不起了,這錢都是臨走前紀茹芳給的,還薅光了方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