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澈哥哥讓沈瑤璦無端感到心疼。他本該是那麼耀眼的人,本該一身的清風朗月,本該是黑暗裡冉冉不熄燈的明星。
他怎麼可以以這樣黯然的姿態,出現在這樣喧囂雜亂的地方?
“澈哥哥……”
看着他這樣憔悴的姿態,沈瑤璦忍不住開口。這句低喚,包含了難以言說的千言萬語。除了這三個字,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些什麼。
猛然聽到她的聲音,慕流澈陡然一驚,被灌進去的烈酒嗆住。蜇得鼻端涌上了辣意,眼角酸澀得通紅。正流入腹腔的酒水一顛一伏,整個肺都要炸開一般!
“咳咳”
他已經很努力地右拳掩脣,還是遮不住自己的狼狽,倉皇之下不得不面對。
“你怎麼來了?”
直到聽到他開口,沈瑤璦才發現他的嗓音已經沙啞,長時間的酒精已經燒烈了他澄澈的音線。
“乖,快回去。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他的語氣依舊溫和,哄着她的時候還是那麼溫柔動人。即使醉了酒,也有一種如沐春風的酣林甘露之感。
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他出現而她不能來的地方?
沈瑤璦強壓下心裡的酸澀,儘量使自己笑的沒心沒肺。
“那澈哥哥送我回去!”
慕流澈微醺的眸子有瞬間清明,片刻又一片混沌。琉璃色的眸光湮沒在黑暗之中,美玉蒙塵。
“好。”
他確實是從來不會拒絕她任何的要求,無論任何。
放下手中的酒杯,舒展腰身,抖擻精神。慕流澈將她擁入懷中愛若珍寶般,惜之憐之。
那麼的愛,卻什麼都留不下。最後所有的深情繾綣都只化作濃濃的酒香。
他想他是真的醉了。
貪婪的抱着沈瑤璦柔軟的身體,貪婪的低頭汲取她淡淡的髮香,貪婪的想要更多更多,更長更長。
他醉得真希望這一輩子都不要醒!
說是送沈瑤璦回家,最終她實在放心不下,只能先到了慕流澈的私人公寓。
推開白色的小柵欄,沈瑤璦無奈的瞪了眼看起來已經神志不清的慕流澈,柔軟無骨的小手在他身上四處摸索,終於從緊貼着胸口的衣兜裡掏出了鑰匙。
凌晨的深夜一片漆黑,打開房門之後,沈瑤璦小心翼翼的拖着高大的慕流澈,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纔將他放躺在牀上。氣息不穩的起身去找燈源開關。
然而,忽然她右手手腕被緊緊攥住,沒反應過來的下一秒,已經被拽到熟悉的懷裡包裹住。
“你做的決定。”
腰間被他禁錮着,沈瑤璦只能撐起身子對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即使在這樣的夜晚,透過窗外朗朗皎潔的明月,她都可以看得見。他的雙眸蘊含着清冷的波光,驚人的發亮!
這樣的清明,能夠洞察人心最微小的部分。這樣的慕流澈,哪裡還有什麼喝醉酒的樣子?
“澈……”
他的食指就零距離抵在她脣邊,舉止親暱而曖昧。吐出來的話,卻清晰無比,無端讓人心生悲涼。
“噓!只要告訴我……你的決定。”
告訴我,你的決定!就好像是在對她說——你做決定,我來配合。
沈瑤璦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百感交集。
她靜靜地凝視他的樣子,猶豫着伸出手,沿着他側臉的輪廓一遍又一遍的撫摸。
纖細的手指從他的額頭沿着眉峰,沿着眼眶,沿着鼻翼,沿着脣線,沿着下巴細細的刻畫。那樣的仔細完整,認真而又鄭重。就好像是在完成一份神聖的使命。
慕流澈配合的閉上雙眼,熾熱的心跳在一點一點變緩,一點一點悲涼。
他知道,她在把自己的樣子記入心中。從此之後,她的心裡有他的樣子,也只有他的樣子。
他的音容笑貌,只會出現在她心中,埋在心中。
恍惚之間,他清晰聽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對不起……”
對不起,那一句薄如蟬翼,輕的幾乎沒有聲音。
無論經過多少猶豫掙扎,最終的結果,沈瑤璦還是選擇了放手。
對不起 這麼多年來你如珠如寶的疼愛。
對不起 你獨一無二的一生寵溺。
對不起 你爲我付出所有值得與不值得。
對不起 你眼裡無法消彌的悲傷。
對不起 你心裡比我更深更重的傷口。
對不起 沒有辦法一直陪着你到世界的盡頭。
所有的一切 對不起……
慕流澈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刻畫着冰冷的瀕度。和昔日一模一樣的嘴角,卻有一種弒人的神色在裡面。
他伸出手將沈瑤璦的腦袋按在跳動的心口處,動作輕柔。一遍又一遍撫摸她墨色的長髮,貪戀不已,詭異的溫柔。
“璦璦,你有心嗎?”
他輕輕的問,輕的彷彿大聲一點就能嚇壞了她。可從胸膛裡發出的聲音卻那麼漠然,有一種將她擊碎的力量。
“如果你有,那麼它有感覺嗎?”
他修長而優雅的手留戀在她眼角眉梢,如同在撫摸一架線條流暢,音質完美的頂級鋼琴。精心的能夠奏出一曲D調的悲傷。
他蜻蜓點水吻上她緊皺的眉頭,萬般憐愛。
“如果它有感覺,你說它會痛嗎?”
他捧起沈瑤璦秀麗的臉龐,不肯眨眼的凝視。宛若一件罕世名瓷絕代千年,而他是淘瓷者,愛瓷成癡。
“如果它會痛,你猜它會不會同我一樣——肝腸寸裂,痛不欲生……”
“不要說!”
沈瑤璦大聲的喝止,猛地撲向他以脣相堵。此時的她真像是一尊白瓷,面色蒼白,脆弱透明。
“不要說!”
“我求求你不要說!”
“不要說!”
“不難再說了……”
她每說一句,就一次啄吻他的脣。雙手痙攣般把慕流澈的衣領抓得一片皺褶。
淚腺斷裂了似得,大顆大顆珠子不斷往下掉。順着臉頰止不住的流,所經之處,陣陣寒意,一片冰冷。
“和連城在一起吧,失去你她會死,而我……沒有你也能好好的。
真的……離開你……我可以的。”
她斷斷續續的哽咽,泣不成聲。除了她自己,在沒有一個人能夠體會得了,她說出這番話時的心情,那是一種跪下來膝蓋在鐵釘上行走,每走一步傷筋錯骨的痛!
慕流澈放在她後背的手卻慢慢收緊,握着她柔順的頭髮捏成一團。曾經藝術家般的手此刻已經青筋脈脈。由於過度壓抑,骨節幾乎都在扭曲,通紅中一片烏青。
呵!
離開他,她可以。
呵呵!
她只能想到這裡了嗎?
呵呵呵!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也許真正離不開的那一個,不會是最脆弱的那一個,而是愛得最深的那一個!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吧?
她可以就這樣放手,是因爲放不下的那個是他慕流澈!是慕流澈離不開沈瑤璦!
慕流澈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笑的悠遠而冰冷。渾身都籠罩了一層厚厚的冰渣,冷得恍如極地皚皚的白雪,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溶化。
“是麼?”
他放在手心裡疼大的人兒,如今就像一隻小白眼狼,在把他的所有的熱情與真心全部吞嚥乾淨之後,就這樣告訴他——我可以離開你。
那一瞬間,她就是劊子手,一刀一刀把他的心剁成了肉醬。而他親眼看着,無能爲力。
“沈瑤璦,你真的是……”
你真的是——殘忍!
慕流澈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硬生生換下脫口而出的話。
“不乖……”
話落的瞬間,他固定住她的下顎,不顧一切的吻上去。
封住她的呼吸,糾纏她的氣息,感官互換,脣齒相依。
他根本就沒心思體會她的櫻脣有多甜,小舌有多軟,口中多麼美味。甚至來不及用狂暴急躁的吻,瘋狂的懲罰她。
他只是想將所有的熱情,所有的真心,所有的疼惜,所有的寵溺,還有——一生一次的愛情全全部部得交給這個女人。
即使她是那麼的不乖,即使他們可能再也沒有以後。
可他就是想要這麼做。
既然終其一生不會再愛上別人,那麼就把所有的意志都交付吧。
今晚以後,他將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行屍走肉得在世界上游蕩,而牽木偶的線在她手上……
沈瑤璦緊緊的攀着他寬闊的肩膀,同他一起在這個靜默卻又荒涼的夜晚盡情燃燒。
他們竭盡全力的親吻擁抱,筋疲力盡得在對方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曖昧又凌亂的痕跡。這些傷口順着時間會從皮膚消失,烙印心底。
他們像兩隻瘋狂的獸,困在暗黑的深淵裡,掙不開死亡的枷鎖,只有一起墮落。
他們近乎絕望的撕扯着對方的衣服,也撕扯着彼此最後一層猶豫。
當兇猛的利刃貫穿身體,沈瑤璦死死地咬住嘴脣,赤紅的鮮血混着眼淚一起留下來。
她死命的抱住覆蓋在身上的慕流澈,一分一秒也不想放開。破身的痛楚不僅撕裂了她的純真,更撕裂了她一整個靈魂!
她只知道,這個依靠了整整二十五年的肩膀,將不再 屬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