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不起來。
上輩子這時候她正慘，什麼都不關注，當時對方遠也沒什麼心思，更不會關注討厭的方家。
她記得是61年春末夏初，地裡的野菜多了，水也暖了，可以下河抓魚了，她勉強餓不死了，心情正好，突然有一天，方健就被擡了回來，拉着他的馬車從河邊經過，她看見了。
後來沒幾天，聽在河邊洗衣服的女人聊天，說他死了，到底是怎麼死的，那些人也是亂七八糟各種猜測，有說打架被打死的，有說病死的，有說不小心摔死的。
然而方家沒人出來說話，所以封華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死的。
這就不好辦了。
“聽說你幫我們把信郵寄了，謝謝。”方健突然笑着對封華說了一句。“不過現在郵局上班了嗎？”
“沒有。”封華說道：“你要是還有什麼沒寫完，我可以把信給你，你再寫上。”封華從隨身的包裡拿出那封信。
“沒有，家裡沒什麼事好寫了。”方健擺擺手，沒接信，他就是沒話找話。之前想的挺好，好奇一下封華，問問她她是怎麼脫胎換骨的，但是當了面，他發現他什麼都問不出口，被封華清冷的眼睛一看，他就不知道怎麼張嘴了。
“你在縣裡上學？什麼學？”封華倒是對他好奇了，這是方遠的弟弟呢，總不能眼睜睜地看他死了。
“高二。”方健說道。
“是嗎，那你上學夠早的。”封華說道。現在人上學都晚，八九歲才上一年級，初中畢業一般都18了，17就上高二了，確實早，跟方遠一樣，方遠也是18歲高中就畢業了。
“你...想上學嗎？”方健試探着問了一句。他腦子好使，有全村人的資料，自然知道封華是沒上過學的。
“...我想想。”封華道。她是真沒想好要不要上學，上了學，有個文憑，在此時的含金量是相當高的，初中畢業就可以當老師了，急眼了小學畢業回頭就能當小學老師！
有個初中畢業的文憑在現在就是高學歷，高中畢業更了不得，大學畢業那簡直了~
封華要上學的話，也是奔着大學去的，她想參加65年的高考，65年不考的話，就得等到77年恢復高考，那時候她都28了！28！考個毛線！孩子肯定都一大堆了~
所以65年如果不考的話，她這輩子別想當大學生了。
“我要上學！”封華突然說道。大學生也是她曾經的幻想啊，連夢想都不敢說，只是幻想。
“那很簡單啊，你去小學報個名，老師肯定收，也不要學費，只要個書本錢。”方健給她出主意。12歲上一年級，也不算太晚.....
這時候雖然沒有開始九年義務教育，減免學費，但是有些地方已經開始不收學費了，故家屯的小學就不收學費，但是每學期三兩塊的書本費，一樣難死一大堆人。
一家裡只供得起一兩個上學的人，像封大貴家，沒分家一分錢沒有，爺奶也不出錢，誰也別想上學。當然這也跟他一屋子丫頭片子有關係，但是這要是一屋子小子，封老頭也供不起，肯定只能挑一兩個去。
封華不想上小學，那得愁死她。
“縣裡的初中怎麼招人？我能去嗎？”封華問道。
方健一愣，一天學沒上就直奔初中了？“你識字？”方健問道。
封華點點頭：“自學的，後來進城工作，師父也教了些，不識字沒法好好幹活。”
“這樣...那你也得先上小學，然後考進縣中學。”方健道。縣城就這一個中學，有高中部和初中部，算是重點。每年小升初都有統一考試，優秀的就會被錄取，不優秀的就在本地公社上中學。各個公社都有初中，但是沒有高中。
封華想了想，還是決定不上小學，跟一堆鼻涕蟲坐在一起，傷不起。他們村外有個小學，集合了周圍6個村子是學生，依舊很少，一二三年級聚在一起一個班，四五六年級一個班，一共倆老師，一個教所有人語文，一個叫所有人數學，另外還要兼職所有副科。
他們也是有美術音樂體育的~
而且時間上也來不及了，她現在上初中，六年下來就到了66年了，正好停止高考。
所以封華打算跳一級，等到9月份了直接上初二，至於校長，她會想辦法搞定的。
“哎呀，你要上學啦。”方芳突然在一旁感嘆道：“我也想上學了...”
“之前不是死活不上的嗎？”方健笑着問道她。
方芳在家如此受寵，家裡也不差錢，自然不會捨不得那幾塊錢的學費，但是方芳上到小學六年級之後就死活不去了，因爲原來的老師去世了，換了一個特別嚴厲的男老師。
男老師可能是爲了避嫌還是變態還是思想古板還是怎麼滴，對年紀大的女孩子特別嚴厲，簡直是聲色俱厲。動不動就要吼她們兩聲，罵她們兩句或者直接打手板。
嚇得他們那一屆的女學生都不上學了。而農村女孩子有小學畢業的水平，正正好，再高了甚至有人說閒話，心氣高什麼的，甚至不好找對象，所以方芳就再也沒上學。
“去唄，想去就去，正好咱倆可以一起做個伴！”封華說道。
“可是學的什麼我早忘了。”方芳有些沒底氣，她已經16了，不上學好幾年了，甚至好幾年沒動筆寫過字了，她歸根到底，也不是個愛學習的人。
“能學什麼，不就是幾個漢字幾個算數嘛，簡單的很。”封華道。小升初只考語文和數學，而且60年的考試，簡直不要太簡單。
方健看了封華一眼，這話說得有些大，要麼是吹牛，要麼是真聰明，不過他更傾向於後者。封華渾身上下，都沒透漏出一絲得意忘形的浮誇勁，哪怕是她現在已經力壓方芳，成爲“村裡第一女孩子”之後。
方健也沒有在她身上看到浮誇，只看到了沉穩和內斂，靜靜的坐在那裡，自有一股氣勢，讓他想起了他三哥方遠。
這真不是個一般人，他曾經真是看走了眼，以爲她就是個普通人，會像封家其他幾個女孩子一樣，泯然衆人。不行，回頭得把封家那六個仙女再看看，還有沒有哪個走了眼的？
方健有點強迫症，不允許自己的評估數據出現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