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如意更怕下有點古怪。他歪頭看厲天行,琢磨了好一會兒,神神秘秘對厲天行說:“找個說話的地方。”
雖然隨相不在了,可厲天行畢竟也是家道一度中落過,並沒有看不起隨如意,見他不鬧了要好好說話,還是請他請到小廳去,摒退了下人問隨如意“不知道隨公子有什麼事要與在下相商?”
沒有旁人,隨如意衝上去給他胸口一拳擠眉弄眼“挨呀,客氣什麼,是我啊!”
厲天行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猶豫躊躇“誰?”
“我啊!”隨如意大叉腿在上座坐下“你忘了咱們一起去找劉小花,還睡一個炕呢。”
厲天行張口結舌看着他“你?”
“我啊!”隨如意得意極了。
“你是七皇……你是陛下?”
隨如意這下有點爲難“說是吧,我也是,說不是,我也不是,總之情況很複雜。”
周青走到劉小花旁邊,用意非常看了她一眼。兩個人不能說話,劉小花也不知道他這一眼是什麼意思。
裡頭兩個人正說着,就有個下僕遲遲疑疑進來稟報“那位說有要緊的事,請先生先過去。”
厲天行站起身想想說“請客人稍等等。”
到了隨如意擺手:“沒事沒事,你先去。回來再說。”
厲天行猶豫了一下囑咐:“你別亂跑。”隨如意再三應承,他纔出去。
隨如意出門問小僕:“什麼人叫你家小先生?”
小僕見家主待他客氣,也不避他:“有人來訂好些丹藥,公子之前正在記方子呢。”
“大主顧呀?”
小僕點頭,想了想說:“下頭丹房的人拿了方子看了,說保心丹凝神散備得多,又有各種速效的藥水兒什麼的,一定是去要命的地方。”
隨如意覺得有意思,調頭就住厲天行去的地方去。走近了趴到窗櫺上輩子聽壁角,回頭瞧見三隻狗蹲那兒齊齊望着自己,對它們揮手。
劉小花不理他蹬蹬跑到門口,伸狗頭瞧瞧,裡頭厲天行正跟一箇中年婦人說話。那個婦人劉小花卻認得。竟然是方白。
厲天行說“您要這麼些,我這兒一時也拿不出來。要能等,便要等等個三五日,要不能等,您也只能另尋別家。”
方白對他到也客客氣氣:“天下誰人不知道聖丹厲家,我們家裡雖然有供養的丹師,到底是不如小先生的,若是尋別家,也必然比不得小先生這裡的藥。小先生讓我們等,我們到也等得。”到也不提劉小花的事。
厲天行聽她這麼說,忍不住問:“不知道貴主人要這些東西是做什麼?”
方白一笑說:“我家主上要去個地方。在黑市放榜好些日子,召了好些人手。只等備好東西便上路。”又對厲天行說“本來想着厲老先生在,能有老先生隨行是再好不過。厲家自來識得天下奇物,有厲家的人來我們總心安些。可如今厲老先生不在了,厲家又只得小先生一個,恐怕小先生不願歷險,主家便不叫我開口了。”
劉小花忍不住哼了一聲。差點使得方白回頭看,周青伸爪按住她的頭,讓她住後面些。劉小花雖然不情願,可沒有周青力氣大。可見他總按住自己,便刨了他兩下,周青咧咧嘴才收回爪子。
現在兩個人不能說人話,沒辦法交流,狗臉上表情也分辨不清楚。但劉小花總覺得周青咧着嘴是在笑,又給了他一爪子,讓他知道尊師重道,纔回頭去看廳裡。
方白這麼一說,厲天行果然意動。他一直希望能做出點成就讓家祖臉上有光,當然希望自己能像列祖列宗一樣踏足四海多長長見識,否則在自己手裡變得封閉落沒他有什麼臉去見地下先人。便問:“不知道貴家主是召了人去哪裡?”
方白猶豫片刻,才說:“這次不同往常。去哪裡只有去了纔會知道。”見厲天行躊躇又說:“老實說,我倉田家別人不知道,厲小先生應該是知道的。我們家從來沒有召外人一同出行過。幾年前先少帝請七十七位仙尊做法,想召回聖後林阿嬌英靈重塑爲人的事,除了國宗,主要倚重的還是我們倉田家。可見得我倉田一族實力如何。單要以我們倉田以前的實力,拿下此處不足一談。可我家公子繼承先聖之珠不成的事,小先生也應該知道,那保命的煥新丹,還是小厲先生做的。家裡爲了這件事忙得不可開交,騰不出人手顧不到外頭。否則也不會讓外人知道那個地方。此次一行,我們倉田家也什麼都不獨要,得的東西全與同去者平分。小厲先生若是想去,也只得這一次機會。再沒有下次了。”
厲天行一聽更是心動。
方白說着又笑“就是厲老先生當年,也是想去沒有去成的。”
厲天行皺眉道:“這到沒有聽說。”
方白拂拂衣袖,淡淡說:“小厲先生那時候還不理事呢。老先生跟您恐怕也說不着。”見厲天行不說話,也並不催促,只輕輕打打自己的臉頰:“是我多嘴這事,原不當告訴小先生的。”又說“小先生好聲準備好東西,三五日內得成,我會來取。”就起身走了。出門皺眉看了一眼路邊上的劉小花,只覺得她髒,並沒有用心試探,也沒察覺什麼。
劉小花到是明白了些,自己這模樣若是被人用靈氣試探,必然是個人形的。要是就她一個與人荒郊野外相遇,對方能察覺有人在附近,卻只看到一隻狗,難免就會露餡。可在人多的地方,一來人沒有那麼警覺,二來在人羣中容易混淆,不會往動物身上想。
不過方白走過隨如意身邊,見他還沒來得及從窗櫺上下來,免不得狠狠有瞪他。隨如意也不悚,瞪回來不說還大聲得意道:“我爹隨左相!”
方白嗤之以鼻,但也沒有再多駐足,匆匆忙忙就走了。
厲天行見隨如意進來,先問他:“你覺得這樁事幾成真?”劉小花心中,方白的話,肯定是半真半假的。要去一個地方是真,倉田家騰不出手是真,但原因是不是她說的那樣就不一定。但有沒有惡意,也不一定。厲家畢竟有她們用得上的地方。害了厲家對她們也沒有好處。
隨如意大咧咧回答說:“五五開。不是真就是假的了。”
劉小花默默扶額。這果然是程正治沒錯了。
厲天行也知道自己問錯了人。便不再跟他說這個,只問他“你怎麼不回宮裡去?”
“我不想回去。”隨如意抖腿。
厲天行說:“可也沒聽說新帝有異。”
“我又沒說新帝死了。”隨如意瞪眼“你不信我?”
厲天行也不回答,只問:“你那身軀現在如何?”
隨如意不耐煩地說:“還那樣唄。事那麼長,我要跟你說都不知道從哪兒說。反正就一句話,我老實跟你講吧,那裡頭,不是七皇子。”
厲天行到是覺出味來,他說的不是七皇子,而不是說‘不是我’。追問:“你又是誰?”
“能不問了嗎?我還着急去找劉小花呢。可我現在沒車。你搭把手。你那藥鋪不是各地都有嗎,你給我打個條子,讓我各處可以借車。”
厲天行是耍賴的祖宗。見他這樣,乾脆自己也往椅子上一躺,一副你愛怎樣怎麼樣,反正我不管的樣子。
“嘿!”隨如意跳起來“你來勁了是吧?!你說,你當時死皮賴臉要跟着我去找劉小花,哭着喊着說她是你媳婦,我是不是幫了你一把?你現在,翻臉不認人!”
厲天行無奈“你提這個做什麼?”
兩個人一頓扯皮。連睡一個炕上誰穿了誰的襪子都扯出來掰個清白。
最後隨如意敗,把自己來歷一五一十分說了。說完指着厲天行道“這裡就我們兩個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別人把我當妖邪弄死了,我拉你墊背。”
厲天行不由得看了一眼門邊上三隻狗。劉小花避開他的視線盯着地上的螞蟻,周青默默扭頭望着外頭。黑皮一無所覺,追着尾巴玩。
厲天行點頭,見自己面前的隨如意能把兩個人在一起時發生的事都說得這麼清楚,終於相信了他這些奇聞異談,承認他是程正治。“那你怎麼變成這樣子?”
“那天我卡在洞裡呢,隨家老頭就來了,死活不走。在我旁邊一蹲就一天。後來他兒子來接他,沒走幾步,他就被人殺了。那血,滋滋的一地啊。全噴在他兒子臉上。死就死,頭都掉了,硬是不倒,站在那兒半天,抓着他兒子不放手”程正治嘖嘖嫌棄“他是被殺了,他兒子活活被嚇得魂都飛了。正逢劉二跟我掐起來了,前頭怕姬六弄死他,他裝着要死了,得了空就要害我,我哪爭得過他,被他給撞出來了。好死不死撲在隨如意身上。我怕劉小花惦記我,就打算去找她才知道她叛出師門跑了。”
厲天行哼了一聲,不言語。
程正治踢他一腳“寫條啊。”
“那婚是你賜的?”厲天行沒好氣問。
“不是。”程正治立刻擺頭“是姬六那個龜孫子!我不寫,他不給我飯吃!人不能不吃飯呀。再說,成個親嘛,有什麼不好的。我想着,你對我小師叔祖一片丹心照汗青……”
“那後面那道旨意是你下的?”
程正治眼珠兒一轉,頭擺得跟波浪鼓一樣“我也不願意呀,可那老小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家裡就要死絕了,非劉小花幫忙不可。姬六那龜孫子又不知道怎麼的,不攔我了。再說,強扭的瓜不甜。我不下那旨不是對不起師門嗎?我琢磨着,前頭是不是太魯莽了,不能光爲你着想呀,也得想想我小師叔祖樂意不樂意,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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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天行罵他“八王犢子。”又說:“別想了,我不會寫的。”
劉小花瞧着他們吵得唾沫橫飛,悄悄退出去,如今程正治也算得上平安,她也無意跟他相認。本來也是打算,把程正治弄出來之後就走的。畢竟程正治跟周青不同,周青來,是因爲跟她一樣,對修道之途的的終點是什麼感到好奇,志同道合。而程正治,就算是要跟着,也只出於仗義。
何況她的處境,少一個人知道她在哪裡,就少一份危險。
至於厲天行。
倉田家到底是要做什麼,結果是好是壞,還真說不準。何況人要活一輩子,都只能靠自己。就像姬安說的,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吧。他要振興厲家這也是個機緣,如果哪天相遇,能幫得到就幫一把,就算全是情誼了。
周青用爪子搭搭她,示意她走了。兩個人往行館去。
行館有去四面八方的貨郎行商。三隻狗聽了一會兒,便找到往陳鎮方向去的人。那老頭有些年紀,姓寧,走四方有四五十年了。跟別的行商一樣,一條扁擔,兩個人高的貨筐。
這種貨筐劉小花在家的時候就見過,看上去只有一人高,可就算是別人要買大櫃子,也能從裡頭拿得出來。
有些行商一出去就是一兩年不得迴轉。賺的是辛苦錢。但因爲長期走南闖北,九死一生遇着的事情多了,比普通人到警醒老道得多。一條線走得久了,先頭幾年能活下來,後頭只要不是太倒黴,都不會有大事。所以跟着行商應該還是比較安全的。
寧老頭備好的貨,拿着菸袋坐在扁擔上頭抽菸。
見到三隻狗在腳邊上,從懷裡掏出點肉粒來丟給它們吃。那肉餅包了四五層,還有體溫,想必對他來說也是挺珍貴的東西,劉小花見周青不吃,便把丟給它的也吃了。寧老頭笑咪咪望着,俯身摸摸她的頭,不嫌她髒。好大一股煙味。裡頭還合着藥香。
劉小花帶着黑皮在他腳邊上躺了一會兒,頭枕着他的腳。見他又撕肉條,就不再吃了,把肉條叼了,放到他腳上望着他甩尾巴。黑皮不知道,還要來搶了吃,被她一眥牙趕走了,眼巴巴在一邊蹲着十分委屈。
寧老頭對她說“吃吧吃吧讓它吃,好孩子,爺爺不吃。”
她這才讓開,讓黑皮吃了。吃完劉小花怕老頭還要把不多的口糧給它們,帶着黑皮跑到遠遠的,站在對面街沿下頭。
周青遠遠跟着,心不在焉。
黑皮在她腦海裡嘀咕“好吃。要吃。”
“他年紀大了,路又遠。不能吃他的東西。”劉小花教訓它。
黑皮哼了一聲。怏怏坐到她旁邊。一會兒發現路邊上有蚯蚓,就歡天喜地刨蚯蚓吃去了。
寧老頭在外頭坐了一會兒,就有個年輕後生揹着大包出來,嗓門洪亮說“師父走了。”跑去把他的擔子背起來。想必是他帶的徒弟。
行商有時候一輩子成不到親戚,沒有孩子。跑商跑到六十多,就要開始帶徒弟。等徒弟能接手了,給他頤養天年。一輩一輩行商都是這麼過來的。
劉小花見他們上路了,才遠遠地跟上去。
不過左看右看,都覺得小徒弟有些眼熟。寧老頭叫了一聲□□子,劉小花才醒悟過來。這個不就是村子裡一起出來的麻子嗎?
她顛顛地跑到年輕後生前頭看,真的是他。
不過他長得更黑了,人也更壯了。五官看上去,沒有像以前那般兇悍,到是柔和了不少。不過臉上有幾道大傷疤,有一道應該是當年在族廟裡留的,其它卻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看來他一直留在田城,只是不知道怎麼跟行商做了學徒的。
劉小花走得離他近一點,他也不會再像以前追雞逗狗那樣踢她。不過跟寧老頭說“師父這狗怎麼老跟着我們。”
寧老頭笑呵呵“做個伴嘛。”
麻子咧嘴說“這到也好。等走頭無路還可以殺來吃。”
黑皮一聽,就衝它眥牙。
寧老頭哈哈笑,說:“你不要嚇唬他們。”
麻子奇怪盯着黑皮看“你聽得懂啊?”
寧老頭說:“天下萬物都是有靈的。怎麼能聽不懂。”見黑皮還眥牙,安撫它“好孩子別怕,他逗你呢。”
兩個人三隻狗一路到也和諧。不過一路上每露過一個村子,行商都要停一停。有些村子比較遠,在山裡頭的,也要繞路進去。
麻子有時候不耐煩,說“這裡也賺不了多少錢。深山裡頭的村子太窮了。”
寧老頭也不教訓他只看錢,只說“這深山裡頭說不定就有寶貝。村子裡有人不識貨,會拿出來換東西。那可賺得多。以後我跑不動了你出來跑,也千萬不要漏了哪個地方跑了財神。”
麻子就來了精神。步子都有勁了。
寧老頭就看着他的背影笑。還對劉小花擠眼睛。蔫壞蔫壞。
不過他們也只在白天才走,到了晚上,不論月光多好,都會找個地方紮營。這紮營的地方也有講究,第一不能離大路太遠,也不能太近。第二,不能紮在樹下頭,也不能紮在赤土上頭。第三,營地四個方向要壘隨身攜帶的黑色石頭。第四,晚上聽到聲音不能多事。
這樣慢慢地不到幾個月,竟然也平平安安走到離陳鎮不遠的地方了。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異事,只是有一次紮營的時候,劉小花隱約聽到帳篷外頭有人說話。還有人的倒影落在帳篷上。似乎是兩個走夜路的女子迷了路,正猶豫不決要不要問問住在帳篷裡的旅人。
寧老頭充耳不聞。睡得直打呼嚕。
麻子輾轉反側,好幾次都欲言又止。想問問外頭要不要幫忙。其實帳篷還是帶了兩個的,既然有多的,借給別人也沒什麼。可黑皮一直對着外頭眥牙,劉小花和周青也半點不懶散一直瞪着外面,他便打消了主意。到有點害怕那兩個人突然掀開帳篷門自己走進來。
可一直到第二天天夜露白,那兩個人也沒有進來。反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走了。
寧老頭醒來,見到麻子一夜沒睡面有倦容,但並沒有不聽話,還是十分欣慰“那個東西土話叫皮影子。大名叫什麼我不知道,只知道它會誘人跟它說話,你一跟它說話,它就想辦法讓你出去,你一出去它就將你包個嚴實。活活悶死了你,就能穿着你這副身子做一回人了。等等你爛了,再找下一個。要找不着,它就得枯死。”
麻子打個激靈。又鬆口氣,慶幸還好自己沒出去。
不過寧老頭到不因爲他一夜沒睡就照顧他。仍讓他挑東西。
麻子也沒有怨言。
寧老頭和麻子只走到陳鎮,就要回頭。再從另一條路慢慢往田城去。現在路走了一半,身上的擔子到是輕了不少。眼看陳鎮就在面前,轉了一個大彎劉小花衝到前頭,便發現去路被河攔住了。
河上不見來路,下不見終點。連橋啊,擺渡的船啊都沒有。
麻子詫異“這裡怎麼有條河了?上次都沒有呀。”寧老頭也感到意外。叼着菸斗看了半天,劉小花跟着他跑來跑去,沒看出什麼名堂來。回頭看,周青啥也沒幹,站在山包上頭,仰首四望,它要不是狗,別人還以爲它要指點江山呢。
最後,寧老頭像是有了主意,感嘆說:“沒想着能遇到這個。”像是高興,又像是擔憂。把菸斗磕了說“紮營吧。得有幾天呢。”
麻子好奇,邊拿帳篷邊問“什麼呀?”
劉小花邊幫忙叼黑石頭去擺,邊喝斥黑皮不要搗亂,邊豎着耳朵聽。寧老頭說“是大買賣。”
臨到傍晚,寧老頭就開始清點東西。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總還有一百來樣。胭脂花粉時興的布料什麼的也多得很。再就是一些野獸皮子,吃的零嘴什麼的。行商從來克已,貨物是用來換錢的,自己絕對不會用不會吃。不然自己穿好吃好喝好,就賺不了錢了。
黑皮也懂事了些,不再要吃的。還幫忙在旁邊把掉在地上的東西叼上來。到了天快黑卻還沒有黑的時候,寧老就讓大家到帳篷裡去。囑咐麻子不要出聲。
劉小花也緊張起來。讓黑皮乖乖的,不要調皮。
兩人三狗嚴陣已待。周青到是很不以爲然,在一邊打瞌睡。
天一黑,劉小花就看到外頭有光亮。把帳篷都應得明晃晃的。這光一會強一會兒弱。等等它穩定下來,不再起伏,寧老頭才從帳篷縫裡向外頭看看,劉小花將狗頭湊過去,便看到河旁邊有個兩層樓的小店,還有個渡口。
河面上全是船,大的小的,從上游到下游去。稀奇古怪的樣子。也偶爾會有船靠岸,從上面下來人進店去。
寧老頭這纔開了帳篷,讓麻子把貨背上,囑咐他“進去不要說話。”又特別對三隻狗說“不要亂跑。不要隨便吃別人給的東西。”並不怕它們聽不懂。劉小花也對黑皮再三嚴令。她最怕黑皮會亂來。
都囑咐好了,寧老頭纔拿着菸袋一晃一晃帶着大傢伙向小樓去。
他剛走到門口,就有從船上下來的人問他:“老伯這裡哪處?”
寧老頭說“這不就是河邊上?”也不等別人再問,就進樓去。劉小花落在後頭,回頭看了好幾眼。那些人的打扮得很樸素,船十分簡陋,身上穿的布料也很粗糙。口音很重,但她見識有限聽不出來是哪裡的。
樓裡已經有了很多客人,小二忙個不休。
老闆是個大胖子,笑咪咪攏袖跟寧老頭說話“老人家不是從河來的。”
寧老頭又是弓腰又是作揖“老頭子我是做行商的。什麼規矩都懂。”
大胖子真顯出有興趣的樣子“那可好。”問他“你都有什麼?”
寧老頭報了一長串,特別說明“這都是最時興的東西。賣得可俏了。”
大胖子拍手說“好。我們都要了。就照你的價。”十分大方。說完就對後面叫“大頭大頭。給他點點貨把錢付了。”
不一會兒,就出來一個頭好大的瘦子。一臉兇相,瞧瞧寧老頭,讓他跟自己到後頭去。
麻子老實擡東西跟着,劉小花三人也亦步亦趨。大胖子瞧着劉小花,又瞧瞧周青,瞧黑皮的時候到多瞧了幾眼。問“這幾位客人要吃點什麼?”
寧老頭連忙說“我們是一道的。這都是我的徒弟。我年紀大了,多收幾個徒弟晚年好享享清福。到叫您見笑了。”
大胖子笑笑“哦。”也就不再理會他們。只問後頭進店來的人“客官要點什麼?”
有人問“一碗素面多少錢。”
大胖子笑笑指身後那一牆的菜牌。
那個驚道“十金?你瘋了呀!”又說“醬肉怎麼才一百個大錢?”
大胖說:“客官嫌便宜,也可以貴點賣。”
那客人自然不肯吃他的,拉寧老頭“老頭,你有沒有什麼吃的,我們全要了。”
大胖子還是笑笑不說話。寧老頭連忙擺手“可不敢,我東西全被老闆買了。再沒有能賣給你們的。”
那人還要理論,寧老頭連忙催麻子“快走,交了貨好走了。”
劉小花跟着進了後廚。迎面一股臭味,衝得她腦袋發矇,一踩進去腳下打滑,直接摔了出去。周青連忙跑進來銜着她脖子後頭的皮,讓她站起來。
她站穩了才發現,地上全是血。
臺子上頭好多肉。被砍成一塊塊,也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
砍肉聲還不絕於耳,一個瘦得像麻桿一樣的廚子砍着砍着,停下來,不知道撕了一塊什麼往嘴裡丟,劉小花迎光看見他一口密密麻麻的尖牙。三兩下肉就沒了。
她退了幾步,站到門口分神打量外頭。
外頭不斷有客人進來,跑堂的都帶到樓上去了。也不知道樓上是有多大的空間。樓下坐的客雖然一開始並不相識,什麼打扮的都有,可坐一會兒就開始吃着東西相互攀談。
劉小花原以爲這些人恐怕是中了什麼魔障,可並沒有。他們就是正常的船客,討論着各個宗門又有了什麼新鮮事。只是時不時會爭執起來。一個說這個不算得新鮮,一個說,你說的根本是沒影的事胡說八道。有人要找人憑理,可又各有說法。最後不歡而散。還有一些人,跟本不關心,進來就是吃吃喝喝,別人跟他說話,他也不理。
門裡的大頭邊把從麻子手裡接過來的東西往臺子上丟,邊記帳,問寧老頭“有沒有面?麪粉也使得。我們這裡用得快。都要見底了。”
寧老頭唯唯諾諾“可不巧,這些東西不怎麼多。已經只剩一袋了。”
大頭很不高興,哼了一聲。接過那一袋,到也沒說什麼。
等等清點完,大頭給了寧老頭五十七金八十多個大錢。麻子算算,覺得按價算的話是算少了。見寧老頭不計較也就沒有開口。畢竟貨郎報出去的價起碼是真正賣價的十倍。人家沒有還價,就已經賺了不少。反正是賺,少兩個也就算了。
大頭見寧老頭識相。露出個扭曲的笑容,讓他們快走。
寧老頭收了錢,連忙帶着人往外去。
大胖子目送他們出去,還問“明日可還有貨?我們這裡少些麪粉。”
寧老頭笑說:“有的有的。明日帶些麪粉來。我不會忘了。”
劉小花落在最後面,走出去了還回頭望。只看到燈影之下,似乎有個熟悉的人。可走得太遠,一晃就看不着了。覺得不過是看錯了人罷了。
回去了寧老頭立刻帶着他們進了帳篷。
拍着胸口一副老命差點嚇掉的樣子。麻子立刻讓他把金子拿出來,一個一個咬看是不是真的。問他:“這店家叔怎麼這麼大方?”
寧老頭只覺得他愣頭青,問他“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麻子不解:“什麼?”
劉小花也想知道,豎起耳朵。寧老頭搖頭好笑“傻孩子。”囑咐他早點睡,歪頭就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剛剛亮。寧老頭就起身了。跑去看看,見河水還在,調頭就往最近的村子去。
這些村子裡頭好東西沒有,吃的麪皮麪粉麥子果子什麼的是多。他有多少要多少全收了,備着。等等到晚上,仍然帶着麻了與三隻狗往樓裡去。
大胖子很高興,還給他漲了價。
劉小花陪着進去,到發現這店裡真有些不對勁來。
大堂裡坐着的幾個人,昨天她見過的。他們昨天一起吃過東西,喝過酒,可今天卻好像並不認識。進了門各坐各的,抱怨這水路難行,纔在船上呆了一天,腳都軟了。有兩個相互攀談起來,也完全是不相識的樣子。
寧老頭交貨的時候,她就跑到大堂裡去看。大胖子看了她幾眼,也不趕她,還叫人拿碟子裝水給她喝。她過去聞了聞,沒什麼異味,就是水而已。
這時候昨天有個來過的客人,吃完了要結帳的時候才發現沒有錢。只說是自己錢丟了。明明是有多少的。劉小花也記得,昨天他給錢給得挺爽快,不像是吃霸王餐的人。他找掌櫃的說情。大胖子仍是笑呵呵“兩位仙家就沒有值錢的東西?抵一抵也是好的。”
可那兩個人左搜右搜,半點也沒有。只莫明“不會呀。怎麼會呢。”似乎想抵賴,可放了幾個架勢竟然沒招出靈,大胖子只冷笑,說“仙家以爲我們這裡是好欺負的?”最後他沒辦法,拿了個認了主的靈器出來。百般不情願結了契,轉給店家去了。店家好好的收下了,才讓他走。
再有連靈器都拿不出一樣的,大頭就會過去,叫後廚過來請這幾個去別處說話。不要耽擱了生意。
寧老頭收了錢,看到劉小花站在水碟前頭嚇了一跳。立刻叫她“花花,回去了。”小心回頭看了大胖子一眼。
胖子也不理他,只是低頭打算盤。
寧老頭跑去抱起劉小花就走。人雖然老了,手勁可大。長年挑東西力氣也有。雖然覺得這狗怎麼重得嚇人,還是毫不費勁就把她拎走了。大胖子望着他的背影笑笑。
劉小花出去的時候,回頭又看到一個人從船上下來。這才肯定昨天自己沒有看錯。
她汪汪叫了幾聲,走在人羣裡的程正治向這邊看了一眼,可寧老頭抓着她轉身就走了,程正治並沒有看到什麼,只以爲是野狗,笑嘻嘻跟方白說着什麼,隨着厲天行一起點樓裡去了。
劉小花又叫了好幾聲。寧老頭飛快跑回營地,進了帳篷嚴聲正氣“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是不是遇見了認識的人?”
劉小花拱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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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老頭這下眉頭皺起來“這可難辦。”讓麻子抓住劉小花不讓她動,生怕她不知道輕重衝出去要救人,對劉小花說“好孩子,這個東西你知道是什麼嗎?這個東西,我們貨郎巴不得遇上。可那些仙家,是斷斷不願意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