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上首正在無聊地欣賞歌舞的皇帝被顧元瑾這一聲嗆了一下——這,真是太子?隨即反應過來,笑呵呵地應下。他能不應下嗎?太子的脾氣,他又不是不知道!

底下衆人也是一臉驚悚——天哪!太子殿下在這種時候怎麼開口說話了?破天荒啊!唯有令玥,心裡有點兒慌。

果然,皇帝一應下,顧元瑾就笑着看向了令玥,連帶着衆人也齊刷刷地看向令玥。“前些日子,孤宴請令世子,有幸聽得令世子彈了一曲,到如今也念念不忘。”顧元瑾臉上掛着少有的笑意,道,“不知,今日令世子可否再彈一曲,也好解了孤的相思之苦。”

令玥:好氣哦!但還是要保持微笑!保持微笑!嗯,保持……個屁啊!誰給太子的勇氣?任他在這裡憑空捏造憑空想象!

令玥的紈絝形象確實裝得很不錯,在此之前,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令世子竟然會彈曲子。可,一向冷漠的太子殿下都這麼說了,他們怎麼可能不信呢?當然,也只是止步於令世子原來會彈曲子了。纔不會往什麼令世子竟然在藏拙這方面想了。

至於令國公更是一臉懵逼:我還沒跟她說皇帝有意撮合她和太子的事兒,怎麼她就先在太子面前露出了原型?

而作爲母親的玉氏,看得就比較開了:女兒大了,有自己的一套思想。

實際上——令玥心裡早就在狠狠地扎顧元瑾的小人了!

衆目睽睽下,令玥也不好拒絕……個屁!可是,皇帝那雙像是探照燈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她有點兒扛不住啊!算了,彈就彈。有的時候,“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欲遮不掩才更加讓人忌憚,不是嗎?

打定了主意,令玥也就泰然自若地走到了臺子中間,坐到古琴面前。

“錚——”便是第一個音,在這一刻,也猛然間給了人一種震撼感。

令玥手指緩緩地動了。指尖翻飛,令玥的表情也變得嚴肅,不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這樣的她,似乎纔是真的她。

曲子的一開始是沉重的,不是失去親人的那種沉重,而是這茫茫天地間似乎矗立着一位將軍——他的身後站着無數將士,更有無數百姓,他肩頭的責任沉重!他的面前是莽莽荒原,對面,是浩浩蕩蕩的敵軍,自己漫天飛揚的塵沙。

漸漸的,變了。將軍似乎陷入了回憶裡——他的記憶中,有溫柔可人的妻子,牙牙學語的兒女,和藹慈祥的母親,嚴厲忠義的父親,還有一羣笑意妍妍的鄰居朋友。那個時候,他們的生活安詳而寧靜。

從回憶中抽身,將軍握緊了手裡的大刀,下達命令:“殺——”而後,千軍萬馬,聲嘶力竭:“殺——”刀劍相交,鮮血淋漓——倒下的,一個接一個;不顧生死繼續往前衝的,一波接一波……硝煙四起!

戰爭進入白熱化階段,雙方僵持不下。可是,我方的勢頭明顯比對方弱了。如果一直等不到支援,或許,這一戰,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戰了。

夜裡,雙方暫時停戰。將軍獨自坐在山頭,擡頭看着那輪彎彎的明月,淚水猛然決堤。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想着從今往後,要叫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要叫妻子獨守空房,要叫兒女失去父愛……將軍擦了擦淚水,咬破了指尖,撕下里衣,不知在寫些什麼。

轉眼,雙方再次交戰。敵方的援軍到了,而我方,依舊只有那麼些人在死死地抵抗。且,人,越來越少。忽聞陣陣笛音,乃是敵軍在吹我方將士家長曲——《折楊柳》。

將軍憤怒。對方這招真是殺人不見血!心亂了,還怎麼打仗?可是,扛不住了!他阻止不了!憤恨,無力!

終於,城,破了。

敵軍破城而入,懸賞將軍頭顱。將軍聽着門外的嘶吼聲,閉上眼,笑了。不過是,一把火,一桶油,了卻此生,也不肯受人折辱。

而遠方,還在盼着將軍歸來的那些人啊,只收到了一張白布血書——“斯人已逝,英魂歸來。”

“錚——”曲子收尾,而衆人似乎還沉浸在那憤恨,無力,悲慟的氣氛中。

令玥垂下了眸子,平息了下心情,又恢復那副紈絝子弟模樣,坐回自己的位子。擡起茶杯,抿一口,似乎好多了。

這曲子是她自己寫的,取名《戰魂曲》。說來,能寫出這樣的曲子,並不是她天賦異稟,而是,前世,她的父親就是爲國捐軀的。在她的印象裡,父親就只是一張冰冷的黑白照,以及一牆的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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