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般逝去,帶走了一段荒蕪凌亂和雜序無章的生活。有些人有些思念,不去想不去提,好像也沒有想象的活不下去。“療養院”的生活並沒有出現秀爾想象中的難堪。同班同學都因爲各種原因到了這裡學習,可能是因爲感同身受的緣故,都格外的寬容熱心,彼此都小心維護着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經。
而因爲一個組復健的關係,子樊,秀爾,碧嶺,也很快的熟悉了起來。子樊早來了一年,對學校各方面的情況都瞭解的非常清楚,大到復健醫生的八卦,小到食堂每天的菜單,他都瞭如指掌。
“秀爾,今天是星期二哦?”
“怎麼了?”
“當然是樊子樊最愛的雞腿飯要來了”碧嶺在旁邊咬牙切齒的說,“每次,這廝都會把我的雞腿拿走一個,送給隔壁桌的小紅”
“我是爲了你好,好不好?你不是整天嚷着要減肥嗎,反正你也不吃,浪費食物怎麼對的起死去的雞,想起那死不瞑目的雞,我就傷心”
“滾你丫的,我寧願雞死不瞑目,也不助紂爲孽,”
“秀爾,你來評評理”子樊一臉委屈的表情看着秀爾,
“別理他,”碧嶺親暱的拉着秀爾的胳膊。
“沒關係的,我也吃不完,我這份分你一個就好了”秀爾微笑着說。
“謝謝,秀爾,還是秀爾最好”說着子樊給碧嶺做了個鬼臉。而碧嶺作勢要用筷子插子樊的眼睛。三個人每天在互相鼓勵互相擠兌的過程中加深了對彼此的感情。
秀爾也逐漸打開心扉,開始像個12歲的小姑娘,認真的逗子樊,和碧嶺開玩笑。
“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吧,我不想和你們分開,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秀爾認真地對子樊和碧嶺說。
此時的他們都在復健室裡,進行着痛苦的腿部復健動作,每次做這些復健動作時,秀爾感覺自己又死了一次,尤其是看到拉伸腿部時,腿部肌肉無力的模樣,都讓秀爾無比的痛苦。
“放心,雖然你長的醜,但看在你一往情深的份上,小爺我勉強收了你,彆着急,反正離成年還有一段時間呢。”每當這時子樊都會用自以爲無比深情的堅定的眼神直視着秀爾,然後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還有你着急個錘子嘛,這纔到哪兒,如果復健兩次就健步如飛,那不顯得我很無能嗎,小爺我已經來這兒377天了,你纔到哪兒呀?是不是,碧嶺?你看碧丫頭,比你早到一星期,不還是和你一樣嗎?人家不還是和隔壁的帥哥眉來眼去,不當一回事嗎,典型的見色忘疼的人”
“滾你丫的,老孃生活在這麼艱苦的環境裡還不能苦中作樂了,你要是帥哥,說不定我能多看你兩眼,勉強要了你,小樊樊!”
“ 碧嶺,等我......”
“等你,等就等,誰怕誰”
秀爾看着他們兩個你來我往,脣槍舌戰的模樣,笑了起來,暫時忘記了復健的痛苦。看着微笑的秀爾 ,子樊和碧嶺也終於放下心來相視一笑,額頭上晶瑩的汗珠在陽光的照耀下好像鍍上了一層金色,異常的耀眼。
孩子終歸還是孩子,難過是真的,快樂也是真的。復健室的小張醫生看着這3個花一樣的孩子也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對秀爾他們來說,除了復健時身體上的痛苦無法避免,必須直接承受之外,他們三個人的生活是非常開心的。
療養院的課程編排和一般的公立學校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他們上午上課,下午復健,有固定的“體育”時間。課業任務非常的簡單,同時老師也格外的仁慈,即使偶爾有同學在課堂上傳紙條說悄悄話,老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作追究。
秀爾本來學習就不錯,子樊更是學霸連跳兩級,而碧嶺因爲車禍耽誤了一年留了一級自然成績也不差。三個人在老師眼裡也就成了“香餑餑”。
用子樊的話來說“三劍出山,誰與爭鋒”。但是每當子樊說這句話的時候,碧嶺恨不得把眼當箭把子樊射成刺蝟,尤其是隔壁桌出現 帥哥的時候。
事實上唯一讓子樊和碧嶺不滿意的一點是秀爾不住校。每天晚上奶奶都會準時來學校接她回家,第二天早晨再送過來。這個世界上只有奶奶和自己相依爲命了,秀爾想多陪陪奶奶,當初入學時也就沒有選擇住校。
碧嶺的家在外地,她之所以能夠來到這個地方治療是因爲她爸表舅舅的朋友的朋友介紹的,說這兒的復健很有名,碧爸一打聽的確如此,就連夜趕了過來,安置好了碧嶺。
不過這是碧嶺第一次離開家,住校。據碧嶺描述,因爲是第一次離家,很興奮,尤其是一想到終於脫離了老爸的管束,可以自由自在想幹嘛幹嘛,就沉浸在喜悅中無法自拔,一直催促着老爸離開。
反而是碧爸不放心,囑咐了一遍又一遍注意事項,還拉着張大大的手說碧嶺很任性,請多擔待之類的話,聽的碧嶺一肚子火氣。可看到忍不住偷偷掉眼淚,還找了個很爛俗的藉口,說沙子吹進了眼睛的爸爸,碧嶺在送爸爸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抱了爸爸一下。
“爸爸一整天都在宿舍忙前忙後都沒出門,哪來的風,又哪來的沙子。大人永遠是這樣,用自以爲是的藉口去掩釋最真實的感情,以維護自己強硬的權威形象,還覺着小孩子看不懂。多可笑!”碧嶺嘴角顯出了一絲苦笑。
這是秀爾第一次見到碧嶺這樣的表情,有點壓抑,在秀爾的印象裡,碧嶺一直是小太陽一樣的存在,永遠都是熱情如火,永遠都是元氣滿滿,永遠都很快樂。
“其實,秀爾,我媽媽在我3歲的時候去世了,得病,現在和我爸在一起的是我的繼母,徐阿姨對我很好,但她還是不能代替我的母親,即使現在我對媽媽的樣子已經很模糊,但是我不能改口,總覺着改了口就背叛了媽媽,秀爾我是不是有點幼稚了。” 碧嶺忽然就這麼平靜地說了出來。
秀爾一時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表情和語言安慰她,在真正的傷痛面前,一切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伸出手用盡全部的力量抱住碧嶺,想要把溫暖融進碧嶺的骨子裡。“我們一定都會好好的。” 秀爾輕聲地說。
許多年後,秀爾才發現這是唯一 一次碧嶺在她面前顯示脆弱的一面。每每意識到這一點,秀爾就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強大的表達能力。
也許這和自己左耳聽不太清楚也有一定的關係吧。其實自從車禍之後,秀爾的左耳並不像以前一樣完全失聰,但是如果把右耳捂起來,也只是能聽到模糊不清的聲音,所以秀爾也養成了讀脣語的習慣。
碧嶺和子樊都知道這個情況,每次和秀爾說話的時候,他們都有意的站在她的右邊,目的就是爲了讓她能更能清楚的聽見他們說話。
但事實上只要有子樊這個活寶,秀爾是一定能聽清他們說話的,畢竟碧嶺和子樊只要見面就一定會“開戰”。一開始和子樊接觸的時候,秀爾還帶着一個小女孩的害羞,她本身就有點內向,雖沒到孤僻的程度,但因爲事故,也的確是越發的不愛說話。
一開始和子樊接觸的時候就帶了一股清冷的性子,用子樊的話來說,他第一次從一個人身上感受到了寒冷,就像3月份的早晨,明明感覺到春天來了天氣暖和了,換下了厚衣服卻發現寒冷仍在,讓你無處可躲,只能硬生生的受着。但好在子樊是6月的驕陽,這點寒冷不算什麼。
後來接觸的時間長了,秀爾才明白子樊爲什麼和女孩子能夠相處的如此融洽,子樊在家最小,上面有4個姐姐,儘管其中3個姐姐都是領養的,唯一有血緣關係的姐姐還是龍鳳胎,就比他早了3分鐘,但是早一秒也是姐姐。
他從小就是在女人堆里長大的,對4個姐姐言聽計從。因爲不聽話就會捱揍,每次和爸媽抗議,爸媽就用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和女人一般見識的話來搪塞他,直到出了事故,5個女人亂做了一團。
子樊看到這種情況決定離家住校,少給家裡人添堵。奈何時間是最不能被小覷的,最後他被磨鍊的,只要是個母的,在他面前挑下眉毛,他就知道她想幹什麼。
聽了子樊的話,秀爾和碧嶺相視一笑,同時對子樊挑起了眉毛,子樊看到之後嚇得趕緊拄着柺杖飛奔而去,“她們兩個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怪不得孔子老人家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女人說翻臉就翻臉。”
秀爾和碧嶺兩個看到一瘸一拐的子樊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乘着風飛過了校園,飛向了遠方,飛進了一個人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