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總是一個像泡沫般美好而虛幻的話題,總帶着點渴望不可求得色彩.
我擁有一個很美好的泡沫般的東西,說是很美好,是因爲在庸庸碌碌過完的黑白色的十幾年裡,,唯一有些色彩的東西就是這個了
顏說我的夢是一個很理想的夢,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夢是不切實際的,而理想是忠於實際的.那麼既與現實脫節又多少相連的就叫做理想的夢,我很受不了她這種繞圈子的說法
顏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從小在一起和泥巴長大的.她是個愛文字的人,她總是能用我意想不到的華美文字去勾勒心情,描畫山河的.她家裡有一個很大很古老的木櫃子,擺滿了各種類別的書.對於我來說,幾乎每一本都是晦澀難懂的.而每一本都被她仔細的翻過了三遍以上.
她說她在這世界上最放不下的東西,除了我,就是這些書了.她愛他們勝過愛她的父母,當然,她父母也沒有什麼可愛的.
顏的父親是一個極愛喝酒酒品又極其不好的人,每次喝酒都會破口大罵.罵顏的媽媽,罵顏,甚至有時候罵天罵地罵****的.顏的媽媽是一個很潑辣的女人.每次顏的爸爸喝醉了酒,總是會聽到顏的媽媽尖利略帶沙啞的聲音在樓道蕩過來蕩過去,兜兜轉轉的.
中秋節那天,本來是閤家歡樂的日子,顏家裡卻發生了一件極其不歡樂的事.
那時候我正在家裡黑白鍵上練習我的c小調.媽媽爸爸在客廳忙前忙後的準備着中午的飯菜.
突然地就從隔壁顏的家裡傳出一聲"嘭"的巨響,手指就被聲音嚇得顫了一下,傳出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顫音
我猜是顏的爸爸又喝多了酒,正耍酒瘋呢吧.大概是有點不合時宜,但我也沒想太多.畢竟她爸爸又不是第一次耍酒瘋.又不是第一次弄出這麼大響動了.客廳裡父母忙碌的聲音一直沒停頓,我想他們大概也已經習以爲常了.
隨後顏的爸爸開始大吼大叫的罵人.我停了彈琴,靠近門口.但由於關着門,總是聽不真切的.過了大概一會而已,對面的門像是開了,男人叫罵,女人的哭喊,低啞的和尖利的一下子蜂擁而出.家裡養的吉娃娃也湊熱鬧似的尖叫了幾聲.我轉頭看父母,依舊無動於衷.
顏好像從家裡跑了出去,她爸爸瘋狂的大吼着"有本事你一輩子別回來,你TMD寫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不知廉恥的東西"隱隱約約聽到腳步聲和壓抑的哭聲.顏的媽媽也在吵着"大過節的,你至於的嗎你?"聲音刺耳的可怕.
"你TM吵什麼吵,都一樣的貨色?"
"什麼貨色啊什麼貨色?"
我爬在門上聽着兩個人越來越不堪入耳的對罵,心裡開始擔心起顏.
"小綾,吃飯了,你幹嘛呢?"媽媽在喚我,
"媽,顏她爸媽又吵架了,今天這種日子,爲的什麼啊."我低着頭走過去,聽門外越來越微弱的喊叫聲,想必是回了家了.
"別管不該管的事,去去洗手吃飯去"
媽媽揮了揮手.
父母都是那種處事圓滑的人,雖然我知道,他們都是好人.他們按照自己的生活準則平淡的活着,不議論不插手別人家不關乎自己利益的事.或要管,也是別人都看不到的方式.這不是低調,而是最基本的自保.我不喜歡,卻不得不承認很有用的生存方法.
顏是個作家,這是她的夢,一個已經實現了的夢.她已然是一個網絡上知名的寫手.比起我,我認爲是好的很多,至少沒有我這麼的遙不可及.
幾天前纔剛剛得到的消息,她出版了一部隨筆集.<於無風處聽雨落>她說這是一個很閒適的題目,是她理想的生活,優雅自如.可今天出了這種事,大概會讓她的好心情消失的乾乾淨淨的吧.
顏像離家出走了,在那天以後整整一個周裡,我都沒在學校或者小區裡見到她的影子.而她家裡依舊時常的發出不正常的響動.
我想我是應該去顏家裡看看的.我對這她家綠色的大門發了許久的呆.門上貼着一個早就褪盡了顏色的福字
四角上寫着"閤家歡樂"四個小字.才記起顏有時候會對着門發很久的呆原來是因爲這四個根本就不可能在她家裡實現的字.
我擡起手敲了敲門.裡面傳出一陣怒吼:死丫頭,你還有臉回來啊,敲什麼敲啊?"
我想我應該慶幸顏的爸爸沒喝醉.
"伯父,我是小綾"
裡面發出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嘆息"小綾啊,門沒鎖"顏的爸爸對陌生人倒還算友好.
推開門,一股濃重的煙味就散了出來,幾乎將我從門裡邊擠出去.家裡一副久不見陽光的樣子,窗簾拉着燈關着,陰暗的讓我起了一身的小白疙瘩.
顏的媽媽縮在一個角落裡抽泣着,披頭散髮衣衫凌亂.身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瓷碎片玻璃碎片.甚至還有暗紅凝結了的血.她擡頭看了我一眼,眼睛大得出奇,嵌在瘦骨嶙峋的慘白的臉上,眼神空洞洞的駭人.我胃裡突然翻江倒海起來.拼了很大勁才把這種感覺壓下去.
我問坐在沙發上臉色凝重的顏的爸爸"顏在嗎?"我想我是明知故問,不過也實在想不好應該怎麼問,難不成問顏是不是離家出走或者你們家是不是世界大戰來着?我想我是活夠了纔會這麼做.
"不在,她已經一個周沒回來了"
"是嗎"我實在沒想到他會這麼坦率,一下子沒了下文.
"你看到了替我轉告她,這個家,再也不是她的家了"他一臉的決絕
"你怎麼能這樣,它可是你女兒,你親生的,你爲什麼這樣對她啊"在角落裡一直很安靜的顏的媽媽突然尖叫起來.隨手抓起身邊的東西朝着顏的爸爸扔過去.
我看着眼前這對十幾年的夫妻,突然特別的悲涼起來我問"可不可以去顏的臥室"
"她房間的門鎖着,有鑰匙你就進去吧"隨手抓起茶几上充滿菸灰的玻璃缸向顏的媽媽扔過去.
我記起顏在不久之前給過我一把鑰匙,說是她房間的,要是有一天她死了那就一定是在房間裡,還煩請我去給她開門.
我慌慌亂亂的找出鑰匙,開了門.
房間是顏一貫的乾淨整潔.陽光透過玻璃窗毫無阻礙的射進來,一片溫暖.
桌子上擺着一本隨筆集,是顏纔出版不久的那本.淡綠的封皮給人一種很清新舒服的感覺.我抓起那本書.扉頁有她寫的話"綾,你才找到啊,好失望的...我不想再回那裡了,剛剛我給我爸爸看了這本書,他居然甩了我一個耳光,說我不務正業.我真想知道什麼是正業啊.我爸居然發了那麼大的火.這是給錢的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呵呵,別告訴我爸爸媽媽我在那裡哦,我在你最喜歡的地方!!!"
三個感嘆號,我無法理解這種東西他在寫的時候是什麼心情,憤慨,失望或者別的什麼?
我隨手翻開書,是顏一向有些低沉的文筆,我總說她的文字像陰雨天氣,讓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傷心的那種.她就會特大驚小怪的驚叫,說我難得有一個能聽的比喻.
我翻看着一頁又一頁,滿滿的都是她的心情,好的壞的.
"當傷心的時候,我喜歡整理我一本有一本的書,讓指甲輕輕滑過每一本書,像是知識流瀉於指尖的幸福感.就好像一個永遠都不肯醒的夢.綾說她好羨慕我實現了自己的理想,而她那就可能永遠都是夢了.我真的很想告訴她,我好羨慕她那種有夢可以追得現實生活,美好的.而我則是一個不敢面對現實的人,因爲太殘酷,所以拼盡了全力去追求本來也可能永遠是夢的理想.現實總是這樣,跟人們的理想相去甚遠的"
這大概,是顏想說的,夢和現實.
我合上書,走出房間,客廳裡已經熄了戰.兩個人各自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我突然覺得可悲,沒由來的.我帶着書離開那裡.
週六下午是不用上課的,我便挾着那本書,去了顏提到過的我最愛的地方.
那是郊區一個叫做"morn"的酒吧.morn是詩歌中常用的早上的意思.而那裡也確實是頗有日出時的朦朧感的.外表是一座經典的哥特式建築.高樓尖頂.裡面是完全西方的風格,給人很神秘的感覺.我去的第一次就不可救藥的迷上了那裡.
barkeeper是一個叫Alan的男人.大概二十出頭的樣子.他總是特別忌諱談起他的年齡.像外國那些藍眼睛黃頭髮的女人一樣扭捏的,好像告訴了別人,那個人就要娶他似的.爲這我還曾經嘲笑過他.所以對於年齡問題也只能從外表推測了.我在morn做過一段駐唱,所以和Alan還算熟.顏也是morn的熟客,說起來,顏在Alan那裡應該是我早想得到的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