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針鋒相對(中)
李大帥最後決定去北京談判,又把球踢給了袁世凱。不論談判有無結果,國民黨已在政治上處於十分主動的地位。
臨行前,仍有一些軍隊高級將領擔心李想的安全。
李大帥一臉的剛毅:“在這個緊迫關頭,誰都幫不了我們,我們也不能依靠別人的幫助。中國自己的事情還要我們中國人自己來解決!”
他分析了國內外形勢後認爲,在當前的局面下,袁世凱還不會發動大規模內戰,但國民黨要得到本應屬於自己的那部分勝利果實,沒有鬥爭是難以取得的。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雙方很可能會“打打停停,甚至可能要打痛袁世凱才能逼他讓步”。所以,“這次談判應該去,不能拖,而且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只要我們站穩腳跟,保持清醒的頭腦,就不怕一切大風大浪”。
這是具有何等魄力的決定!
“袁世凱在重慶擺下了鴻門宴,我倒要去看看他都上了什麼菜。”李想擺出很少纔有的光棍痞氣說道:“去!這樣可以取得全部主動權。”
李想決定去北京與袁世凱見面。他說:“我們還要鑽進去給袁世凱洗臉,而不是砍頭。”
中國有“洗心革面”的成語,意爲通過改過面目一新。李想接着又說:“年紀愈大愈不願意洗臉。”
李想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幽默一把,可以看出他赴鴻門宴的輕鬆心態。
林鐵長問李想道:“你去北京後,如果北洋軍來進攻,我們怎麼辦?”
林鐵長問出前線的高級將領們的擔心,如果打起來,袁世凱可能以此作爲加害李想的藉口。
“你們回到前方去,放手打就是了。不要擔心我在北京的安全問題,你們打得越好,我越安全,談得也越好。”
李大帥學着偉人手一揮,用濃濃的湘音回答得十分明確和乾脆,因爲他深知袁世凱的虛弱本性,深悉袁世凱和蔣光頭都是一同類梟雄人物。以後的事實證明,李想的判斷是十分準確的。
……
與李大帥的從容、自信和胸有成竹形成鮮明對照的,則是袁大總統的慌亂、後悔和憂心忡忡。
袁大總統壓根兒想不到李大帥真的會送上門來,故三發邀請電,大力發動“和平”攻勢,欲置李大帥於被動境地。然而誰知弄巧成拙,此計被李瘋子識破,李瘋子真的來了,而且贏得了國際國內一片頌揚,聲名鼎沸。這使得袁大總統有苦難言,不得不硬着頭皮安排應酬。
袁世凱臉色灰白,倒在沙發裡半響說不出一句話來。
袁世凱久久才問出一句話:“武漢還說些什麼?”
“報告大總統,”雷震春把腰深深的彎下去,說道:“他們宣言說:歐洲戰爭爆發,這是中國的天賜良機,新民國的和平建設時期開始了,我們必須堅持和平、民主、即綺,爲獨立自由與富強的新中國而奮鬥。他們還提出了六點具體辦法。”
“東郊民巷的列國大使館也知道了?”袁世凱呆呆的問道。
“是的,剛纔英國大使館的秘書來過電話,說朱而典大使馬上與段祺瑞陪同李大帥上飛機。電報是在他們上飛機之前發的出來的。飛機要在邯鄲轉機,加油,隨行人員在邯鄲過夜,第二天上午可以到京……”
“太意外了。”袁世凱現在都不敢相信。
“這是有點意外的。”楊度走了進來,一見面就說道:“不過這也在我們估計之中,值不得沮喪,大總統以爲對嗎?“
袁世凱苦笑道:“是的。皙子,你恐怕要辛苦一趟了。”
楊度道:“大元帥準備以什麼樣的規格迎接李想的到來?”
袁世凱略一考慮,答道:“按孫中山和黃興的規格,如何?”
“不可。”楊度道:“爲了儘可能地降低和縮小李想此行的重大政治影響,我們應該採用了儘量壓低接待規格的手段,對李想一行抵京的時間竭力封鎖,嚴格控制機場迎接人數。他還向北方各大宣傳媒體發出指令,要他們對‘有關談判的報道,要登得少,登得小,版面不要太突出,標題不要太大,儘量縮小此事的影響,不要替國民黨製造聲勢……’。”
“這到是,”袁世凱道:“那誰去機場迎接李想何時?”
楊度道:“大公子去如何?”
袁世凱木然應道:“好罷。”他幾乎是在說給自己聽:“我總覺得,李想這個電報不一定靠得住。不是還要在邯鄲轉機,加油嗎?說不定飛機會在邯鄲出一點什麼小‘故障’,他便乘機下臺,說不來了、不來了。”
楊度皺眉道:“大總統,在李想電報還沒到達的日子裡,我同你的估計一樣,以爲他是不敢來的;但他的電報到達以後,我的看法便和你不同,我以爲李想是會來的。”
袁世凱聞言眉頭緊皺。
楊度勸道:“不過李想來不來,對我們的做法不起影響。他不來,我們明令討伐!列強也沒有干涉的藉口,只會全力支持我們。他來,我們利用談判拖延日子,揮兵北進,把他們包圍的包圍,消滅的消滅,到那時候別說光剩下李想一個人,就是剩下的國民黨人個個都是李想,個個都是瘋子,也無法挽救,只有滅亡了。”
袁世凱聽聽不無歪理,但恁地也無法安下心來。
當夜,雷震春又進中南海大總統府入報,袁世凱更感煩躁。
“外面的空氣是這樣的。”雷震春道:“人們一聽到先生要同李想、黎元洪見面,都高興起來了。他們說這一來中國便……”
袁世凱不耐煩道:“別提他們了,他們到底來不來,他們來了以後怎麼談,我現在還沒想到。不過我要問你:惜陰堂趙鳳昌和狀元公張蹇那邊怎麼樣了?”
“報告大總統,惜陰堂和狀元公對大總統是沒有說的,他早已表示過,他一定要把京滬杭三角地區好生保護。”
“不是說孫大炮他們也在拉他嗎?”
“報告大總統,據消息說:真相不在於孫大炮。”
“那誰在拉他?要他把上海交給國民黨?”
雷震春道:“據上海來的消息,鄭汝成與張蹇之間,鬧彆扭鬧得很厲害。不過在今天的情形下,他們也沒什麼可以爭、沒什麼可以鬧的了……”
“我只問你,是不是國民黨要拉張蹇?”袁世凱着急道。
“是是。報告大總統,軍據上海情報,張蹇對他的親信人說,他們上海這臺戲,是奉大總統之命開鑼的。現在閉幕了,沒有什麼可怕的。國民黨一路凱歌,連打勝仗,上海一帶騎牆派,難免有了一些心思。有些地方上的代表們便建議張蹇,不如把上海交給孫大炮、陳其美。”
袁世凱心頭一沉,聽雷震春報告下去道:“因爲李瘋子在江西戰場獲得‘小小’的勝利,國民革命軍的兵鋒已經直向江南,江浙有些地方人士以爲國民黨要取而代之了,交給他們便不致於市面大亂,一塌糊塗,……“
“我問你是不是國民黨同他接頭了?”
“不不,說是地方人士對他保證,如果張蹇把上海交給國民黨,而且雞犬不驚的話,上海人願意替張蹇向國民黨求情,……”
袁世凱忽地一臉笑道;“震春,你同張蹇不是很熟,這個我是知道的張蹇是什麼人。現在,我要你自己或者派個可靠的代表去,當面通知張蹇:上海地方人士的話不可輕信,國民黨的活都是假的。試想國民黨是一羣泥腿子翻身,這麼苦法,他們一旦開進上海,不痛痛快快jian淫擄掠纔怪!這叫做‘大索十日’。曾文正公帶兵就是這樣帶的。我平時常常同你講,你怎的忘了?”
“報告先生,卑職不敢雲忘。”
“那你去告訴張蹇吧,別上地方人士的當!待國民革命軍開進上海,市面搶得一塌糊塗,這時候他既不見諒於地方父老,又不見諒於我,那他什麼都完了!”
“是,先生。”
“你馬上去!”袁世凱道:“向張蹇拍胸脯,告訴他你什麼都可以保證,叫他跟你到北京來,我會很禮貌地對待他,只要他肯聽活,不把上海交給國民黨。”
“是,先生。”
“不過,”袁世凱道:“你辦完了一件事再走。李想和黎元洪或許會到北京,你們已經知道了。他們萬一到達北京以後,對我們是個大好的機會。”
雷震春精神大振,雙目發光道:“是!”
“不過我自己已經答應朱而典大使,”袁世凱道:“決不讓李想在北京有什麼意外。”
在整個北京談判中,袁世凱對李想等人的安全保衛工作十分重視,並作了周密安排。他很懂得“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古訓,一點不敢在安全問題上造次。
雷震春皺眉,作無可奈何狀。
由於北洋軍的內部特務系統龐雜,另外極端反革命者大有人在,袁世凱也十分害怕這些人會擅自行動,弄出些亂子來,於是,要求雷震春還精心挑選了一些忠實可靠的衛士,組成“警衛班”,負責李想的安全。袁世凱甚至命令雷震春說,“不管哪一派,哪一‘處’(指執法處和軍需處)的特字號人物,都不許接近李想”。“如果發現有藉故搗亂的人,就是開槍打死了,也不要緊”。袁世凱要求雷震春這個特務頭目,指示其一定要約束屬下,千萬不可亂來,以免壞大事。
“不過,”袁世凱起立:“事在人爲,”他瞪住了戴笠,狠狠地吩咐道:“要看你怎麼做了!要做得光鮮,做得漂亮,做得連大使館也看不出來。”
袁世凱霹靂似地大喊:“你懂嗎?”
雷震春忙不迭答應道:“懂懂,報告先生,一定好生安排,一定好生安排。這件事比邀請狀元公重要得多了。想過去十幾年,我們今天剿,明天剿,這樣剿,那樣剿,都沒法找到他,如果他們真的來了,那這個機會豈可放過!”
袁世凱煩躁地吆喝道:“還用你說?還不給我去佈置!不管他來不來,你準備就是!”
“是是!“雷震春道:“看樣子,李想和黎元洪是不敢來的。他又不傻,這樣做,那不是合了一句’自投羅網‘的老話嗎?”
袁世凱咧嘴一笑,但迅即沉下臉來道:“去去!去去!去去!”
在這種情況下袁世凱作發脾氣狀,相反的倒是表示他頗爲高興的樣子,雷震春也就告退去動手準備。袁世凱實在不願意看見李想到北京,好多親信們也估計李想不敢來北京。李想待到達邯鄲以後如果變卦,那袁世凱的如意算盤立刻打響,“討伐令”也就可以跟着頒發。
清晨,是李想親赴北京的日子。武漢的機場上已聚集了數千幹部和羣衆,準備爲李想等人送行。
當李想、湯化龍、朱而典、段祺瑞等走近飛機時,沒有演講,沒有喧鬧聲。
機場上人羣靜靜地立着,千百雙眼睛隨着李大帥“偉岸”的身影移動,望着李大帥一步一步走近飛機,一步一步踏上飛機的梯子。
李大帥走到飛機艙口,停住,回過身來,向着送行的人羣,人們又一次像疾風捲過水麪,向飛機涌去。
李大帥摘下帽子,注視着送行的人羣,像是安慰,又像是鼓勵。人們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是拼命地揮手。
李大帥也舉起手來,舉起他那頂深色的盔式帽。舉得很慢很慢,像是在舉一件十分沉重的東西,一點一點的,等到舉過頭頂,忽然用力一揮,便停在空中,一動不動了。李大帥這個動作給全體在場的人以極其深刻的印象。這像是表明了一種思索的過程,作出了斷然的決定。李大帥完全此時此刻人們的心情,而用自己的動作把這種心情表達出來。這是一個特定的歷史性的動作,概括了歷史轉折時期領袖、同志、戰友和廣大革命羣衆之間的無間的親密,他們的無比的決心和無上的光榮。
在這中國社會歷史發展的重要關頭,北京的新聞界出現了一個罕見的奇怪現象:一方面是各報各刊對於李想親赴北京參加和談的特大新聞大加報道,又發消息,又登社論,氣氛熱烈;另一方面是作爲東道之主的北洋中央喉舌的御用報紙們僅以寥寥數十個字的新聞稿報道李想赴京的消息,壓低報道規格,氣氛冷清。
歷史不會倒轉,袁世凱畢竟不能一手遮天,不論他如何冷淡李想、黎元洪、湯化龍一行,國民黨在中國社會的政治影響卻是阻擋不住的。隨着李想飛抵北京,中國的歷史無疑已經翻開了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