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的聚會取得了很大成功,與會之人都得到了很多,這樣的聚會在武林中極爲罕見。衆高手盤桓十餘日才離開,回去消化這一次聚會所得。這些高手中只有寶鼎道人是四大名門的人,四位門長自然向他了解聚會的詳情。寶鼎道人把經過詳細告知赤霞真人,隨即閉關清修,把這次聚會所得儘量融入自身。赤霞真人與三位門長碰頭商議此事,靈木真人感嘆道:“參與此會之人都取得了不小的進步,我等的日子就更加艱難了。”玉虛真人提議道:“這個辦法很不錯,我等何不借鑑一下,每年舉行一次四門盛會,交流各派武功。如果繼續固步自封,恐怕將來武林就沒有我等的立足之地了。”惠遠長老馬上認同:“我們已經落後了不少,不能再混沌了。聚會不應當只侷限於四門,應當廣聚博收,不管身份地位,只要與四門有關聯的高手都可以參加。”靈木真人還在猶豫,把上清宮秘傳的武功拿出來總有些捨不得。赤霞真人勸解道:“道兄不必執著,說實話,自從常霄重出江湖,不夜城虎踞江湖,四大名門的地位已經一落再落。武林中當然首重武功,常霄進步神速,遠遠高於我輩,沒什麼好抱怨的。參加這次聚會的高手沒有一個庸手,聚會過後又取得進步,如果這些人的武功都超越我等,四大名門將何以自處?”聽了這番話靈木真人下定了決心:“也罷,除了掌門獨傳武功,上清宮的劍法掌法內功都可以公開。”四位門長達成了協議,開始籌備武學交流大會。常霄得到消息心裡歡喜,讓四大名門改變觀念可不容易,武林應該是百花齊放的局面,如果抱殘守缺難免一代不如一代,招式套路是死的,人是活的,研習武功不能被招式束縛手腳。
終於,在常霄的影響下,武林風氣發生了根本轉變,四大名門聯手舉辦大會交流武功,除了四位門長之外特意請出了五木真君,另外少林寺惠遠長老特意請出了一位前輩高僧,竟然沒有一個人相識。四大名門享譽武林多年,當然隱藏着一些不爲外人所知的高人。上清宮有五木真君,少林寺也請出了高僧,華山派自然是寶鼎道人,得到了甘露寶劍,已經成爲當今第一劍客,分量足夠了。武當玉虛真人表態,到時候武當會請出一位精於劍術的高人前來,這個人的劍術至少不遜於寶鼎道人。可以預見,這次盛會必將會集衆多高人,五木真君有意請神目比丘前來,峨嵋派也是武林正宗,神目比丘武功卓絕,輕功獨步天下,能來當然最好。神目比丘最喜歡湊熱鬧,歡歡喜喜準備參加盛會。本來寶鼎道人有意邀請百空大師,可是百空大師沒有應邀,雲遊去了。四大名門緊鑼密鼓準備,這次盛會最大的懸念就是玉虛真人會請出什麼樣的高人前來。盛會定在武當紫霄宮舉行,四大名門聯手,自然有很多人蔘加,武當山集中了很多人,其中自然不乏高手。常霄也很關注這次盛會,對於玉虛真人承諾的高人很感興趣,玉虛真人不會大言欺人,如果公開挑明這個人劍術不遜於寶鼎道人,那麼很有可能這個人的劍術在寶鼎道人之上。常霄心裡明白,四大名門根深蒂固,享譽江湖多年,必然有一定的倚仗,這一回可要露出幾分端倪了,機會難得,萬萬不能錯過。
因爲地點在武當,玉虛真人着手佈置一切,接待各方來客。四大名門立派都有數百年,門人弟子遍及天下,來的人自然少不了,不過門規森嚴,秩序井然。數日間武當已經接待了數百人,玉虛真人在紫霄宮前的廣場設下了演武之處,預備了不少飲食,這次聚會的目的是交流武學,互相促進,演武是次要的,交流纔是重頭戲。武當,上清宮,華山三門都是用劍,少林寺拳掌功夫享譽江湖,兵器五花八門,以棍爲主,因此玉虛真人特意設立兩處演武場,一邊比劍,另一邊是棍棒拳腳。四大名門從未舉行過這樣的聚會,第一次當然不能草率,紫霄宮張燈結綵,喜氣洋洋。隨着日期臨近,參與大會之人紛紛到場,到了正日子,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場面極爲熱鬧。四位門長率領門人各踞一方,正中設了五個座位,第一個位子就是五木真君,挨着的是一個老僧,其貌不揚,眉毛長過耳際,沒精打采。旁邊就是神目比丘,這樣的場合當然不能失了身份,可是本性難移,還是忍不住東張西望。接着就是寶鼎道人,雖然輩分差了不少,可是寶鼎道人在甘露大會上奪魁,被譽爲當今第一劍客,這次聚會主要是爲了交流武功劍術,寶鼎道人坐在這裡誰也說不出什麼。最後一個位子空着,顯然是留給玉虛真人請來的貴賓。事先很多人都知道武當派請出一位劍術高手,大家心裡充滿好奇,寶鼎道人劍術高妙,進步很快,已經得到各方認可,還有什麼人能與他比肩?答案很快就揭曉了,就在開始前一剎那,座位上出現一人,在場衆人都覺得驚詫。
原來座位上的人竟然是一名嬌怯怯的少女,看樣子也就十七八歲,容貌端莊,舉止有些拘束。這個人的出現讓很多人覺得吃驚,武當派請出的劍術高人竟然是一名少女,那五個座位代表的不僅僅是身份地位,坐在那裡的人都是凌駕於四大名門的高手,寶鼎道人劍術無雙纔有資格坐上去,這個少女能有多大本領?一時間衆人議論紛紛。神目比丘本來就覺得這次聚會的氣氛太嚴肅,想着攪鬧一番,發覺這名少女登時來了精神,起身來到少女面前端詳,拉起少女雙手問道:“小丫頭,你叫什麼?今年多大了?”少女面色一紅,低頭答道:“小女子姓聶,排行在九。”神目比丘點頭:“原來你叫聶九娘,多大了?”聶九娘悄聲道:“十七。”神目比丘心裡納悶,脫口而出:“十七歲怎麼坐在這裡?”聶九娘抿嘴一笑,隨即回答:“無非仰仗前人餘威罷了,前輩內功如此精湛,一定是峨嵋名宿神目比丘,難得有緣相見,還請多多指點。”神目比丘點頭:“你聽過我的名字不奇怪,知道我的本事麼?”聶九娘侃侃而談:“前輩內功精湛,已經打通了生死玄關,輕功獨步天下,飛魚手更是罕見的絕學。”神目比丘詫異道:“你知道我的本事沒什麼,我怎麼沒聽說過你?姓聶的好像沒什麼高手。”這位百齡頑童一向不管不顧,轉頭高叫道:“玉虛過來,我有話問你。”玉虛真人雖然地位很高,在神目比丘面前也擺不起架子,應聲來到近前施禮,神目比丘問道:“這個丫頭哪裡來的?爲什麼安排她坐在這裡?”這句話很多人都想問,顧忌面子沒法開口,也只有神目比丘能當面質問。玉虛真人賠笑道:“前輩見諒,這是武當門戶之內的私事,不能外傳。貧道擔保,這位姑娘絕對有資格坐在這裡。”神目比丘一撇嘴:“人就在跟前,你不說我還問不出來?你回去吧。”玉虛真人歸座以後,神目比丘問聶九娘:“你家在哪裡?武功跟誰學的?”聶九娘欠身道:“前輩見諒,祖上遺訓,不能泄露居所以及家事。”神目比丘一笑:“早晚我會知道。”
大會開始,四門弟子輪番上場展示武功,神目比丘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聶九娘身上,點指寶鼎道人:“你到我的座位去坐,我跟這個小丫頭談談心。”寶鼎道人微笑起身,說實話,當今江湖,不管武功身份有多高,見到神目比丘都要容讓三分。神目比丘仔細觀察,聶九孃的雙手十分細嫩,所練劍術一定是由內及外,既然玉虛真人擔保,那麼聶九孃的修爲一定超越了四位門長,可是神目比丘沒有發現聶九孃的佩劍,於是開口詢問,聶九娘含糊應答,說是參加盛會不是比武交鋒,沒有帶劍。神目比丘搖頭道:“小丫頭休想瞞我,你身上明明有暗藏的殺氣。”聶九娘心頭一驚,怪不得聲名如此響亮,神目比丘果然了得。從聶九孃的裝束上神目比丘推斷出,聶九娘用的是短劍,多半暗藏在袖中,於是問道:“醉霞道人的名字你聽說過麼?”聶九娘點頭:“略有耳聞,不是已經落敗歸天了麼?”神目比丘搖頭:“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醉霞道人乃是真正的武者,雖然落敗也無損於他的聲名。”聶九娘點頭稱是,顯然沒往心裡去。神目比丘續道:“他用的也是短劍,更練成御劍術,被譽爲第一劍客,享譽江湖,劍術高絕,至今仍未有人超越。”聶九娘淡然道:“醉霞道人只不過練成了御劍術的初級功夫,如果真的厲害怎能落敗?”神目比丘面色一沉:“小小年紀就如此狂妄,小心將來吃虧。”聶九娘低頭表示歉意:“前輩見諒,小女子不敢狂妄,只是實話實說。”神目比丘告誡道:“奉勸你一句,關於醉霞道人的話不要亂講,如果口無遮攔,惹來禍事就晚了。”聶九娘口裡答應,面色卻有不然之意。神目比丘經常到不夜城玩耍,知道常霄與醉霞道人有深交,如果聽到這樣的話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女子。於是岔開話題,開始談論劍術。
武當與華山門人比劍,招式中規中矩,門戶嚴謹。神目比丘問道:“這兩人劍術如何?”聶九娘微微一笑:“照本宣科而已。”神目比丘見這女子口氣極大,心裡有些反感,悻悻道:“練武之人的起點都不一樣,有的生在武林世家,有的幼年就遇到名師,得以學到上乘武功。可是也有很多人沒有好機會,完全依靠刻苦,這樣的人更加值得尊重。自己站得高就瞧不起旁人,這樣的人在江湖中可吃不開,難怪諱莫如深,原來是怕丟臉。”聶九娘神色一變,神目比丘的話有些傷人,本來要發作,可是想到神目比丘的身份武功,臨出門時家裡人的囑咐,咬咬牙,壓住火氣,整理一下思緒開始旁敲側擊:“江湖人自然是以武稱尊,不管有沒有名師都要在手上見高低。”神目比丘看出聶九娘心高氣傲,心裡暗笑:就算你在孃胎裡就開始練武也不到二十年,或許家裡珍藏着上古絕學秘籍和煉筋熬骨的捷徑,可是要想憑着這樣的本領闖蕩江湖還是有些不自量力,更不要說傲視羣雄了。哪一個武林高手沒經過千錘百煉?要想在江湖立足只憑武功遠遠不夠,一人之力有限,就算你生了三頭六臂也不能一手遮天。眼見聶九娘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神目比丘也就不再說什麼,心裡盤算,常霄一定會留意這次聚會,這個女子來路不明,一定會引起重視,如果聽到她輕視醉霞道人就有好看的了。聶九娘可不明白神目比丘的想法,心裡有些不快,初次參加這樣的盛會,本來準備散散心,卻碰上神目比丘,實在煞風景,好心情全沒了。寶鼎道人一面關注場上的變化,另一面也在觀察聶九娘,玉虛真人提過,這個女子精於劍術,從她與神目比丘的對話中可以聽出來,聶九娘顯然研習過御劍術,或許在某些地方強過當初的第一劍客醉霞道人,看來這個人不簡單。雖然留了心,寶鼎道人也不相信聶九娘真的超越了醉霞道人,每個武林高手都經過無數次交鋒,接觸過各式各樣的對手,積累無數寶貴的經驗才能從容面對一切,穩穩在江湖中立足。僅僅在山中苦練不可能成功,聶九娘對於本身武功過於自信,早晚會吃虧。
場上四門弟子一一展示,請高手逐一指正,神目比丘坐不住,聶九娘狂妄自大,跟她談話沒意思,於是把注意力轉到了五木真君身邊的老僧,高叫道:“我說長眉毛和尚,你有多大歲數?過一百了麼?”老僧微微搖頭,意思是沒有一百歲。神目比丘得意洋洋:“那你一定沒我大,雖然我把生辰都忘了,也知道自己一百多歲了。”老僧點頭:“老衲清修數十年,還是未曾勘破法外之法,身外之身。”神目比丘問道:“老和尚練的是什麼功夫?要不要跟我比劃比劃?”老僧搖頭:“早忘了。”這三個字一出口神目比丘心頭一動,能把畢生所學武功忘記決不是容易的事,自己可做不到。如果這個老和尚真的做到了,那麼一旦與人交手,信手拈來俱是招式,已經達到了無形的境界。想到這裡點頭道:“想不到當今天下還有這樣的高僧,恐怕我是打不過你了。”寶鼎道人插話問道:“敢問高僧,如果與不夜城主對壘能有幾分勝算?”老僧淡然道:“老衲不會與任何人動手,談不上勝算。”神目比丘解釋道:“這個老和尚深得寂滅之道的真諦,只有百空那個黑和尚能與他說到一處,百濟老和尚都不行。”老僧一直在少林寺清修,沒聽說過百空大師的名號,問道:“師兄何以能斷定百空能與老衲交流?”因爲神目比丘年長,同屬佛門中人,不分男女,因此老僧呼神目比丘爲師兄。聽到老僧問話神目比丘頗爲自得:“百空黑和尚遠遊西域,對密宗和天竺佛學瞭解很深,得到了忍字真趣,對生死輪迴頗有一些真知灼見,一定跟你談得來。”老僧起身施禮:“還請師兄指引。”神目比丘笑道:“急什麼,大會完了再說。”老僧堅持道:“師兄坐臥不寧,恐怕大會未完已經不見蹤影了。”神目比丘笑道:“這話也對,我就告訴你,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人能找到百空黑和尚,一個是百濟老和尚,還有一個就是不夜城主。要找百濟老和尚也不容易,你不如去趟不夜城,就算常霄出去了也能知道你的事。”老僧點頭歸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