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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太白山,常霄還是漫無目的,要報仇談何容易,林鳳鳴本來就學過上清宮的武功,再得到滾珠寶刀和絕塵刀法,自己萬萬不是對手,能逃出性命已經是萬幸了。=金==榜=多虧遇到猴羣,在熱泉裡養好傷。一路行來,還是靠在碼頭打短工維生,飢一頓飽一頓。家鄉是回不去了,田地房產都沒了,也不願住到陳家,走一步算一步。沿着運河北行,這一日來到洛陽,腹中飢餓,到碼頭找活幹,剛好有一大批藥材裝船,人手不足,常霄上前搭話,說好裝一包藥材給五文,常霄盤算,這一批貨足有五百包,自己裝兩百包就能得到一貫錢,滿心歡喜幹活。常霄在陳洪仁門下只練過鐵牛耕地,舉石鎖,扎馬步一些基本功,不過練功極爲刻苦,根基穩固,膂力極強,一包藥材兩百餘斤,常霄一次就扛兩包。眼看就要裝完,心裡歡喜之餘,沒有留心到跳板已經裂開,走到中間的時候跳板一歪,連人帶貨落入水中。常霄從小喜歡戲水,水性不錯,趕緊把藥材撈起來扛到岸上,心裡惶恐,藥材溼了,貨主如果追究,工錢就沒指望了。別人做不了主,只有貨主來了才能解決,常霄心裡嘆息:自己真是命薄,眼看到手的一貫錢又泡湯了。正在胡思亂想,有人指引,貨主段員外來了。常霄連忙迎上去,這位段員外乃是一名藥商,頭戴員外巾,身披大氅,圓圓的臉龐,大腹便便。夥計把經過一說,段員外上下打量常霄,常霄連忙施禮:“一時心急,溼了貨物,千萬包涵。”段員外頗爲豪爽,笑道:“這些藥材曬乾即可,沒什麼損失,你不必擔心,工錢照付。”常霄大喜,轉念一想,自己有錯在先,不能厚顏領工錢,於是推辭道:“段員外,工錢就不領了,算作賠償,員外不追究已經是寬宏大量了。”段員外一愣,想不到一個普通的短工竟然拒絕工錢,點頭道:“看不出你還懂道義,識字麼?”常霄答道:“幼年讀過私塾。”段員外指着貨物道:“我這一包藥材兩百多斤,他們說你一次扛兩包我卻不信,如果你真能扛得動,我就僱你到船上幫忙。”常霄笑道:“這有何難。”輕鬆扛起兩包藥材,段員外當即表態:“你跟我上船。”
想不到因禍得福,常霄溼了貨物,反而得到貨主的賞識,成爲一名夥計,衣食無憂。上船後,常霄感念段員外的好意,處處盡心盡力,工錢從不爭執,也不挑揀飲食,一人比三個人乾的活還多。船隊北上,沿路發貨裝貨,幾乎不用僱短工,省了不少事,段員外時時賞些酒食,常霄心滿意足。船隊進入南陽湖,風大難以行船,就泊在避風處,段員外在艙裡飲酒,身邊的夥計都目不識丁,忽然想起常霄,於是叫人把常霄領來。常霄進艙施禮:“員外有事儘管吩咐。”段員外笑道:“沒事,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天,他們都不曾讀書,才把你找來,坐吧。”常霄在船上數日,知道這位段員外性情豪爽,不喜歡繁文縟節,於是側座坐了。段員外問道:“看你形容,不像市井之徒,爲何淪落至此?”常霄嘆口氣:“一言難盡,其中曲折頗多,說出來怕攪了員外雅興。”段員外搖頭:“黃河尚有澄清日,豈可人無得運時?如今你在難處,早晚有翻身的一天,說說無妨。”常霄就把自己的遭遇源源本本講述一遍,段員外聽了也覺心酸,嘆氣道:“原來天下還有如此絕情之人,凡事想開些,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來一定有你的好日子。”常霄申謝:“但願如此。”段員外道:“傷心事不提了,我販藥十幾年了,走遍大江南北,給你講一講各地的風俗。”於是滔滔不絕講述各地的見聞。自此隔三差五就與常霄一道飲酒談心,兩人對彼此都有進一步瞭解。常霄知道這位段員外名叫段奎,祖輩經商,家大業大,老家在杭州西湖,足有百萬家產。段奎也知道常霄樸實憨厚,本性淳樸。這一日飲酒之時,段奎拍着常霄肩膀道:“老弟,我長你一歲,我們結拜兄弟如何?”常霄苦笑道:“員外玩笑了,我可高攀不上。”段奎搖頭:“老弟,我在江湖奔波十幾年,閱人不少,懂一些風鑑之數,你老弟決不會埋沒在市井,早晚會飛黃騰達,說不定將來我還要求你幫忙。”常霄可不敢想,知道段奎喝多了,順音答話,糊弄過去。
次日段奎竟然認了真,吩咐夥計準備香燭,常霄不好推辭,就與段奎結拜,呼段奎大哥。段奎認準常霄的人品,把賬目銀兩交給他掌管,常霄小心打理,賬目清清楚楚。兩人感情日近,無話不談,段奎家中有妻妾三人,一子一女,每年行船一次,忙碌半年休息半年。常霄感念段奎的恩情,盡力協助,船到京城,段奎把貨發完,吩咐船隊北上,正值春光和暖,風景宜人,兄弟兩人在船頭觀景,常霄問道:“大哥,這一趟去哪裡?”段奎答道:“這一趟奔遼東採辦人蔘,鹿茸幾種名貴藥材,平常的藥材也帶上一些。”常霄問道:“爲何如此緩慢?”段奎笑道:“兄弟不知,關外冰天雪地的,能把耳朵凍掉,只能等到夏天我纔敢去。”常霄心裡歡喜,長長見聞總有好處。磨蹭到夏日,船隊行到大淩河,段奎上岸談生意,留常霄在船上。=金==榜=這裡的氣候果然寒冷,兩日後段奎迴轉,常霄問道:“大哥,收穫如何?”段奎搖頭:“來得不巧,沒尋到什麼好參,本來要到二仙觀買幾隻好參,偏偏下了大雪,去不了。”常霄自薦道:“既然是大生意,兄弟去一趟,總不能耽誤生意。”段奎想了一下問道:“兄弟真的不怕大雪?”常霄笑道:“如果不是大雪,兄弟有九條命也沒了。”段奎點頭:“兄弟去一趟也好,我可不敢去了。”把銀票交給常霄,叫一個認得野山參的夥計跟着,常霄下船趕奔二仙觀。果然道路難行,二仙觀在半山之中,山下雪深半尺,還好行走,山上卻有兩尺厚的雪,舉步艱難。常霄可不怕苦,一路疾行,奮力登山,夥計跟不上,還要拉一把。趕到二仙觀,觀裡道士收有好山參,夥計討價還價,收買了五隻。經過清風觀的事,常霄對道人沒什麼好感,匆匆告辭。來到山腳下,發現一座小廟,裡面傳來呼救的聲音,仔細一看,原來是關帝廟,因爲雪大,再加上年久失修,偏房倒塌,壓住了人。常霄不假思索上前救人,搬開碎磚破瓦,發現一名僧人,腿骨已斷,呼痛不止。常霄救出僧人放到正殿,僧人道謝,常霄問道:“哪裡有郎中?我去請來。”僧人搖頭:“貧僧就是郎中,附近的百姓得病都來找我,施主把藥箱拿來即可。”常霄依言到倒塌的偏房找出藥箱。
原來僧人是當地有名的郎中,救人無數,手段高明,拿到藥箱,取出草藥,先止痛再接骨,常霄幫忙,敷上特製的藥膏,僧人申謝道:“多虧施主援手,感激不盡。”常霄搖頭:“救人危難乃是每個人都應該做的,我不能久留,你能照顧自己麼?”僧人道:“貧僧的徒弟出去給人治病,晚間就會回來,施主不必擔心。”常霄點頭:“這就好,大師保重,我這就告辭了。”僧人道:“施主且慢,佛門中人豈能平白受人恩惠?貧僧有一物相謝。”從懷裡取出一個鐵盒,裡面竟然是一根老山參,夥計是內行,七兩爲參,八兩爲寶,這根山參至少有十兩,八百年也不止,價值萬金。常霄還在推辭,夥計上前接過笑道:“大師美意,二爺就不要推辭了。”常霄只好道謝,僧人嘆道:“如果不是施主好心,貧僧性命不保,這身外之物又有何用?”常霄怕段奎等得心急,給僧人準備好飲食,把爐火收拾妥當就告辭離開。道上夥計不提山參的價值,怕常霄知道了要去還給僧人,回到船上,段奎問了經過,看了看買的山參表示滿意。夥計才把僧人送的山參拿出來,段奎當然識貨,大喜道:“兄弟,你可時來運轉了,這根山參至少值一萬兩。”常霄倒吃了一驚,二仙觀的山參最貴不過八百兩,他卻不知,山參分量差幾錢價錢就差出許多。看到常霄的表情段奎笑道:“兄弟,看來你時運到了,大哥爲你成家立業。”常霄搖頭:“大哥,這口氣出不來,兄弟做什麼也不開心,山參就留在大哥處。”段奎知道常霄念念不忘報仇,也不勉強,吩咐船隊迴轉。數日就來到京城,發貨進貨,忙亂之餘,有人來訪,卻是當朝太后患病,要極品老山參,各級官員想方設法尋找,工部尚書的管家段奎。段奎經商多年,當然知道這可是賺錢的好機會,但是對方看不上自己買來的山參,就把常霄的參拿出來,管家大喜,馬上定下來,匆匆回府取銀票。
段奎把常霄叫來問道:“兄弟,如今工部尚書要買你的參,你看賣不賣?”常霄笑道:“大哥做主就行了。”段奎點頭:“這可是好機會,好好敲上一筆。”工部尚書得知消息,生怕別的官員搶了先,親自趕來,務必要把山參買到手。段奎與尚書談價錢,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以一萬八千兩成交,尚書歡歡喜喜離去,太后如果病癒,皇帝一開心,自己所得遠不止一萬八千兩。段奎也爲常霄高興,兩人到京城遊玩,尋一酒樓吃酒,席間段奎問道:“兄弟,你真不想成家立業?這一筆錢可不是小數目。”常霄嘆口氣:“大哥,兄弟實在忘不了清風觀的大仇,此仇不報,誓不爲人。”段奎點頭:“也罷,人各有志,大哥不勉強你。”兩人飲酒談心,忽然聽到一陣喧譁之聲,段奎把夥計叫來一問,夥計笑道:“京城兩家鏢局打擂爭生意,大夥都去看熱鬧。”段奎知道常霄心裡不痛快,拉常霄到擂臺散散心。這裡已經聚了不少人,擂臺上有人動手。常霄只學了一路六合刀法,看到別人交手自然要學一下,於是聚精會神觀看。擂臺邊有人向觀擂的百姓解釋,卻是官府派的人,詳細說明雙方用的拳術武功。常霄知道自己這點武藝根本不值一提,邊聽邊看,不發一言。臺上比武很是激烈,不時有人帶傷,有一個瘦小的漢子,用五行拳連贏數人,這時常霄身邊一名年輕人向一名老者問道:“師父,五行拳平常之極,爲何那個人接連獲勝?”老者答道:“武功沒有高下之分,那個人勝在功底紮實,如今的人十個有九個急於求成,不肯下苦功,根本領悟不到拳法的妙處。”聽到這幾句話,常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自己怎麼沒想到?業精於勤,自己如果苦練六合刀法,一樣可以報仇雪恨。想到這裡,心裡豁然開朗,觀擂之後就與段奎回到船上。
兩人相處多時,段奎看出常霄有事與自己商量,問道:“兄弟是不是有了打算?”常霄點頭道:“大哥,小弟無時無刻不想報仇雪恨,今日觀擂,那老者的話點醒了我,小弟打算到深山苦練刀法,找仇人報仇。”段奎嘆口氣:“兄弟,大哥知道留不住你,需要什麼儘管說。”常霄道:“沒什麼需要的,一口刀就夠了。”於是兩人到兵器鋪挑選一口鋼刀,段奎爲常霄擺酒送行。兩人雖然相處日短,卻頗有感情,想到今後不知何時才能見面,彼此都覺得傷感。段奎取出兩萬兩銀票交給常霄道:“兄弟,這筆錢你拿着,將來用的着。”常霄搖頭道:“大哥先收着,小弟帶一千兩足夠。”段奎於是吩咐夥計預備一千兩現銀,一千兩銀票,囑咐道:“兄弟,大哥的家就在杭州西湖邊,好找的很,如果大仇得報,千萬到家裡來。”常霄答應:“大哥放心,只要小弟大仇得報,一定到西湖拜訪。”兩人暢飲一日,灑淚分別,段奎辦完貨南下,常霄帶了兩千兩先回家鄉陽邑鎮,鄉親照樣把他當作親人。常霄得知陳洪仁一直不曾回來,陳宅已經很破舊,心裡不是滋味。找人修繕一下陳家的房屋,這倒不是念陳洪仁的舊情,而是保存自己心中唯一美好的回憶。兩千兩在京城算不得什麼,到了陽邑鎮可是天大的數目,常霄把南山自己父母墓邊十幾畝地買下來種上松柏,修葺墳塋,在山坡上蓋五間瓦房安頓下來。對鄉親說是守孝,準備了足夠的飲食就開始練習刀法。這裡是常霄的家鄉,也是他的傷心地,這裡有最美好的回憶,也有最慘痛的經歷,每每想到當年,常霄難免怒上心頭。六合刀法江湖上會的人很多,不過都不曾下苦功研習,常霄深知業精於勤的道理,起早貪黑,每日只睡兩個時辰,埋頭苦練,一遍兩遍,十遍百遍,千遍萬遍,無休無止。筋骨疼痛,腰痠腿軟,每每在夢中疼醒。常霄下了狠心,無論如何也要報仇,再苦再累也要堅持下去。颳風下雨,寒冬酷暑,根本阻擋不住報仇的決心。只要想到師妹陳霞看到自己吐血轉頭離去的一幕,林鳳鳴咬牙切齒掌擊自己的表情,常霄心裡就涌起無邊的恨意,拼命苦練,已經接近瘋狂。這裡的人誰也不願意到墓地,所以沒人打攪,常霄專心練習刀法,吃喝自然不發愁。鎮上的人沒有一個知道常霄的心事,也沒人打聽,常霄顯然有了錢,窮人不願意跟富人打交道,生怕被人看不起。常霄一門心思苦練刀法,心裡也知道,自己追尋的目標實在遙遠,對方的優勢太大,自己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但是這口氣說什麼也不能忍,這個仇不報,對不起母親在天之靈,因此不管多苦多累也要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