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龍龍剛抵達風都的時候,雖然也有能遠程聯繫的魔法道具,但卻害怕在技術層面上出什麼意外,泄露兩人之間的談話,畢竟當初就算是在地球上,電話也有被監聽的呢。
與艾瑞克早期的聯繫,用的是最原始的通訊方式:寫信。
最開始就是普通的信紙,寫下一些平常的語句,交給可以信任的部下來往於兩個國家之間,傳遞相互的訊息。
後來狀況良好了一些,改爲在專用的保密信紙上寫下內容,捲成一卷比小指更細小的紙卷,塞入精巧的管狀圓筒中,中段封口的部位有一旦被錯誤開啓就會燃燒自毀的魔法鎖,信使也由人變成善於長途飛行的鳥類。
而現在,他們之間聯絡十分方便,直接使用目前最高精端的魔法道具聯絡,如同可視電話一樣,能彼此看到影像與聽見聲音。
通訊方式的進步,說明了艾瑞克在海因涅家族內部勢力的逐漸鞏固,最開始,他還隱身在幕後幫助他的公爵哥哥,並整理資料做準備。
後來,他開始逐步接手海因涅家族內的部分權力,公爵將當初奪走的東西,逐步還給了艾瑞克,但那時候他的勢力還不夠穩固,反而是最緊張的時刻,每一次通訊,都要消耗一隻價格昂貴的魔法鎖信筒。
現在,兩人可以沒什麼顧忌地,直接用魔法裝置傳訊,其根本原因。是因爲艾瑞克在海因涅家族中,基本站穩了腳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能夠調用最新的魔法技術,也有足夠地安全保障措施。
出現在易龍龍面前的虛影是艾瑞克的半身影像,色澤逼真,三維立體。
金髮藍眸的俊美青年,這時候的模樣與初遇時截然不同。好像完美的衣架子,將面料反映着一層微光的黑色禮服撐起來。肩膀與手臂的線條清晰流暢。寬大地領子好像羽翼一樣向兩側舒展開,過長的金髮整齊地梳理。用寸許寬地銀色緞帶束在腦後。
英挺,優雅,這是與樹海之中地落魄劍客,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番面貌。
看見艾瑞克,易龍龍愣了愣,隨即流露出一臉要笑不笑地古怪神情,雖然說艾瑞克這個模樣比他在樹海中帥了好幾倍,但看他微微不自在的樣子,卻好像身上穿的不是禮服。而是束縛行動的枷具一般。
通過通過魔法道具,艾瑞克那邊也看見了易龍龍此時的神情,無奈地嘆了口氣,伸手去解衣領上的扣子:“沒辦法,剛參加了一場典禮回來。待會還要再去參加宴會。這個樣子別說你看不慣,我自己也非常奇怪。”
生活在上流社會的裡。並不是只有武技就能橫掃一切,尤其是帝都這個大小貴族雲集的地方,各種大型的儀式典禮自然是不能缺席,而貴族之間地小範圍交際,對詩歌,戲劇,繪畫,雕塑,美食,珠寶飾品等的品鑑欣賞,個人的品味形象,禮儀談吐,也都是交際的武器。
好在他早年曾經在這方面受過嚴格訓練,雖然說不上完美無缺,但做做樣子還算過得去,假如是十多年前,帝都也許是他的舞臺,但已經放出了牢籠,心懷再也沒有拘束地他,已經不再適應這種生活。
掀開衣領,露出內襯地白色絲緞襯衣,艾瑞克的身體往椅子地靠背上一仰,放鬆了緊繃的身軀,舒暢地嘆了口氣,才重新望向易龍龍:“怎麼樣?我算了算時間,現在應該差不多是庭審結束的時候了,結果沒什麼意外吧?”
易龍龍沉默地點了點頭。
羅蘭與泰倫斯的舊賬,本來按照羅蘭的意思,是找個暗殺專家,直接把泰倫斯刺殺了事,畢竟這是十多年前的舊事,想要將泰倫斯告上法庭,還得煩瑣的尋找證據,但易龍龍將這件事告訴艾瑞克後,已經逐步取得了地位的青年提出了不同意見。
刺殺雖然是簡潔省事的手段,但事後的處理卻不能忽視,迦南學園的校長被殺害,肯定會引發各方注意,追查兇手,而迦南學園的管理,也會有片刻的失去調控,再來更重要的是,假如泰倫斯被刺殺而死,那麼即便是他死後,人們也會記得他的好名聲,
接下來,由艾瑞克主導,展開了接下來的一系列行動。
這個計劃最基本的核心是以權勢壓迫人。
首先,由羅蘭向法院提出控訴,甚至不給泰倫斯充足的反應時間,雷厲風行地開庭審理,而在得知泰倫斯請了派克做他的辯護律師後,他們這邊又緊急做出對策,請了派克當初的老師出山,務求在每一個細節上,都壓泰倫斯一籌。
艾瑞克策略,是把勝負放在風都的特殊法規上。
海因涅家族在背後支持着羅蘭,這個認知壓着泰倫斯,而派克的老師,則在心理上讓派克承受負擔,以至於在四名大魔導師出庭作證,並且取出了一件魔法道具後,泰倫斯和派克首先做出退讓,沒有在泰倫斯是否曾犯下罪行這一條上拉鋸爭辯,因爲他們認爲,自己還有一張免罪的護符,只要最後搬出風都的特殊法令,那麼從前的一切都能夠抹殺。
然而這正好是艾瑞克的目的。
就好像獵人驅趕獵物,從三方包圍,卻在第四個方向留下來一道缺口,獵物看見缺口,慌忙之下就會從缺口逃生,但缺口外等待着他們的,卻是一張異常結實的網。
由海因涅家族的勢力所造成的巨大壓力,就是那三方面的包圍,而風都的特殊法令,則是那最後一道逃生地缺口。因爲有這道缺口,派克纔會輕易地放棄狡辯式的拉鋸辯護,抓住那條已經被修改了的法令,最後一敗塗地。
得知了泰倫斯辯護律師的傳奇後,易龍龍曾讓人弄來派克的辯護案例,看着他的精彩辯論,竟然會情不自禁地佩服,假如不是設下這麼一個圈套。即便他們有魔法道具,即便有魔法師作證。以派克從前的經歷來看。他甚至有可能在這個條件下翻盤。
嚴格地說,派克的這一次辯護。並沒有敗給他地老師,他只是敗給了更大的權勢。
雖然這個結局非常好,做過壞事地人得到了他應有地懲罰,羅蘭十多年的仇恨終於可以解脫,而因爲事前有準備,迦南學園地管理很快會有人接手,但達成了這個結果的過程,卻讓易龍龍無法釋然。
對上易龍龍消沉的目光,艾瑞克忽然明白過了什麼。神情轉爲溫柔包容:“你覺得不習慣是嗎?這就是人類的世界啊,不管願不願意承認,世界本來就是以各種利益交織在一起,才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整體的……不過,讓你接觸到這些。是我疏忽考慮了……對不起啊。”
艾瑞克非常認真地反省。他在帝都裡,爲了取得更多的權勢。因此不得不暫時將自己的思維放在了領導者的地位,反而有時候會不近龍情,他只顧着用最便利地手段來解決,卻忘了易龍龍能不能接受。
易龍龍一聽頓時有些慚愧:“你不要跟我道歉,其實我也知道,你的做法是最好的,以最少的損傷,讓泰倫斯受到應受的審判,只是我自己還有些調整不過來。”
就算是要道歉,也是她跟艾瑞克道歉纔對。
雖然艾瑞克從來沒有說過,但易龍龍隱約明白,這個初見時無拘無束地流浪劍客,是爲了她才留在萊特帝都那個充滿拘束地貴族,他爲了保障她的安全,擔心她地身份一旦暴露會引來覬覦,才違背自己的性格,去蓉他放棄了很久的權力。
而這個計劃也是她自己同意的,又怎麼能怪艾瑞克呢?
虛影中,擁有璀璨金髮的青年偏頭想了想,蔚藍眼眸凝視着她微微一笑:“你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事是錯誤的嗎?”
易龍龍立即搖頭。
艾瑞克的笑容繼續放大:“那麼你覺得,擁有強大的力量,這是錯誤的嗎?”
易龍龍還是搖頭,搖過頭後,她心中彷彿有什麼地方,微微地點亮起來。
抓緊零碎的時間簽署了幾份文件,隔着非常遙遠的距離,金髮的青年寵溺地望着容顏稚嫩的女孩,聲音放柔:“假如你有強大的力量,並且可以使用這力量去做正確的事,爲什麼不去做呢?”
放下簽字筆,艾瑞克輕聲說:“不要懷疑正義,也不要懷疑力量,不管是勝即正義,還是正義必勝,思考這些是沒有意義的,真正的標尺,在我們自己的心中。”
隨時隨地,坦然前行,只有堅定無畏的心,才能揮出堅定無畏的劍。
艾瑞克話才說完,兩人便同時聽到了提示的鈴聲,他說了一聲稍待,就匆匆離開通訊的可視範圍,片刻後迴轉回來,手已經放在衣領上,準備扣回剛纔解開的衣釦:“我馬上就要去參加一場聚會,今天就說到這裡吧,今後有機會再聯繫,假如有什麼迷惘的地方,不要獨自煩惱,儘管說給我聽。”
頓了頓,他面上浮現一絲古怪的笑意,語調稍稍放緩:“我很久沒看你發育不良的幼龍形態了,非常想念,你能不能變一個給我看看?”
他原本只是隨口說笑,但對面的虛影之中,身體團在羽毛被裡的女孩,臉上先浮現不情願的神情,隨後,身上發出變幻的柔和白光,片刻後,一隻身上鬆垮掛着衣裳的嬌小幼龍,掙扎地從重疊的被子下鑽出來。
有一陣子沒變幻外型,花了幾秒鐘適應,易龍龍才勉強穩當站立,不至於滾成一團,她朝虛影中半身的青年伸出爪子:“其實我也比較喜歡你當初的模樣,假如實在受不了這身打扮,就離開帝都吧……吶。你要保重。”
在那麼遙遠的地方,請多多保重。
艾瑞克面色微滯,隨後禁不住流露出憐愛地神情,他伸出手來,朝書桌上幼龍虛影的爪子探去。
相隔上千裡距離的兩地,一人一龍各自以輕緩溫柔的動作,貼上對方手或爪子的虛影,修長有力的大手。與嬌小白嫩的爪子,放在彼此掌心時。卻有意外安穩的感覺。
多保重。
解決了泰倫斯。易龍龍徹底失去了繼續在風都停留地牽掛,雖然與林琦相處如前。但她總想着逃開學園中的其他人,以避免自己地尷尬。
除了賽後吻因素,另一半則是易龍龍自己地意願,學校是怎麼一回事,她也算親身體會過,彌補了前世的遺憾,現在她更想做地事,不是繼續上學,而是像當初的迦南一樣四處行走。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
易龍龍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要學迦南當初一樣,化用武俠械裡主角的名字,直接意譯過來當作自己的假名,但仔細考慮了一會。發現居然沒有能比較準確直接翻譯的女主角姓名。只有無奈作罷。
這次旅行帶的人也不算多,林琦是第一人選。羅蘭這位生活萬能手也必不可少,而新加入的翡翠,正好也想借此機會尋找精靈的去向,便加入了旅行隊伍,至於別墅裡地其他人,則讓他們留下來繼續照看這塊地方,畢竟這一處房產易龍龍還不打算放棄。
一共兩個人,一隻龍,一精靈,準備了幾天後,準備上路。
但趕在易龍龍出發以前,卻有一名意外的客人,來到了別墅前,請求見面。
通過女僕的轉述,易龍龍得知來人是歷史系裡的同學沙耶,對這個文雅認真的少女,易龍龍始終抱有一定地好感,猶豫片刻,便讓人請她進來,客廳相見。
時間已經是初夏,沙耶一身藕色連衣長裙,雙腿併攏,裙襬垂落地坐在沙發上,見到易龍龍後,她下意識地往她身後看了看,似乎想在她身後看到什麼人……
“別看了。”易龍龍臉上發熱,她當然知道沙耶在看什麼,眼前地少女大概正在想,她的緋聞對象怎麼沒有跟在她身邊,“你今天來找我,是爲了什麼事呢?假如是讓我去上課,那麼就不必了,因爲我已經遞交了退學申請。”就是不願意和林琦一起出現,又被人產生聯想,她才特意讓林琦留在客廳門外。
“當然不是爲了那件事。”意圖被看破,沙耶有點兒不好意思,“今天我來這裡,其實是爲了私事,請求您地援手協助。”
易龍龍有些好奇:“什麼事?”
沙耶在學校裡的人緣很不錯,就算有什麼事是她自己無法完成的,也有朋友能幫忙,究竟是什麼重要的事,連沙耶廣大的人脈都無法解決,以至於必須來向她央求?甚至在稱呼時用上了敬語。
注意到易龍龍並沒有抗拒的意思,沙耶悄悄地鬆了口氣,說明前後原因:“是這樣的,我今年自己選擇的論文課題是,對有關魔族遺蹟的探索,但那個地方目前無人涉足,我雖然請了一些同學陪伴一起上路,但擔心他們實力不夠發生危險,所以才厚顏地請求您的幫助。”
雖然沙耶說請求易龍龍的幫助,但雙方都心裡明白,少女所期望的,是林琦異常強大的力量,假如有林琦一同上路,那麼這次行動的危險性應該會降到最低。
雖然平時在學校裡應對得體,並且也算有人緣和聲望,但那都是在集體公事的前提下,頭一次爲了自己的私事勞動他人,沙耶內心非常不安忐忑,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易龍龍讓沙耶在客廳稍待片刻,自己轉身離開,找來翡翠仔細詢問了一番,才又迴轉回來,輕快地說:“好,我答應你,不過林琦必須和我在一起,所以你的旅行,我要多帶幾個人參加。”
反正她也正好打算出遊,就讓沙耶的課題,作爲她踏上旅途的第一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