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漫天卷地落下來,猶如鵝毛一般紛紛揚揚,柳絮一般,蘆花一般,輕煙一般,流轉,追逐,來時纖塵不染,落時點塵不驚。
東京的夜晚是火熱的,燈火通明的電器帶來熱量,落在上面歇腳的雪在頃刻間消融,卻也將最後一絲清涼帶給這過熱的機器。
東京的夜是吵鬧的,但社畜酒後的乾嘔,服務員機械如固定程序的招呼聲,又或者街邊迴盪的聖誕曲,都彷彿被大雪鋪滿了棉絮,蒙上一層寂靜與安寧。
東京人喜歡雪景,能夠讓這個快到嚇人的城市靜下來,哪怕一瞬。
藤丸立香和兩儀式在情侶酒店的陽臺坐着,這樣的天氣裡沒有不解風情的蚊蟲,只有遙遠處傳來的,悠揚舒緩的聖誕曲,以及情侶酒店消之不去的馨香。
坐在野營專用的摺疊凳子上,將頗有情趣的復古煤油燈,暖光綻放,兩人默契地看着遠處。
當故人重逢的時候,都該說些什麼呢?
在藤丸立香來到這個世界後,她已經召喚過包括源賴光,酒吞童子,阿喀琉斯,芬恩等多個從者了。
雖然沒有能夠交流這件事的對象,藤丸立香也沒有刻意和別人說過自己能夠和英靈對話。
事實上,早在召喚出源賴光的時候,少女就曾經問過很多問題。
【爲什麼我會來到這個世界?】
【你們在哪?】
【迦勒底現在怎麼樣?】
等等的問題。
但是,得到的回答卻並不是那麼令人滿意。
根據源賴光的說法,在她記憶的最後一刻,迦勒底內部又因爲某種原因而崩壞,能量斷層的同時也無法供給所有英靈的生存環境,強制導致英靈全體遣返。
而且,在那之後,英靈甚至無法自發進行召喚。
像是在最終冠位神殿那樣,僅僅通過英靈的自主意識降臨現世的操作完全被禁止,所有英靈都只能夠疑惑地被隔絕在世界之外。
迦勒底的具體情況,自然也沒有任何一個英靈知曉。
雖然當時藤丸立香沒有表現出來失望,但其實她還是受到了影響。
而此時,有兩儀式一次次強調不同太麻煩了,乾脆叫根源式。
根源式是世界的異類,如果是她的話,說不定知道些什麼。
抱着這樣的想法,藤丸立香向着對方發問。
然而——
“master,你已經成長爲那麼聰明的孩子了,又爲什麼要特意問這個問題呢?”
“.”
根源式笑着,相當惡趣味地用問題來回答問題。
但的確,立香知道答案。
就和白王不願意把記憶告訴藤丸是爲了避免廢棄孔導致她自毀一樣,想必此時由小惡魔保管,而涉及到迦勒底現狀的記憶,也有着將少女的自我毀滅的可能。
所以白王不願意給出答案,那麼根源式自然也不會說出來。
“.那就換一個話題吧。”
知道自己從根源式那張撲克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的藤丸沒有糾結,而是打算順着毛擼,乾脆就着根源式的想法說。
“那麼,以令咒之名命令——”少女啪地一下舉起手,語氣隨便。“式,整個話題。”
“是,那麼就允許在下冒犯——不過老實說,我基本上只對御主你感興趣,所以也想要您親口告訴我這個世界的故事。”
“你不是都能看到嘛?”
“能看到和您親口說不出來是不一樣的,而且正是因爲我能夠看到纔會覺得有趣。”根源式深情卻舒緩地開口。
“畢竟,您變了很多呢,御主。”
“我?”
這個話題有些突然,讓立香來了反應,不解地看向根源式。
“嗯,以前的您會更加繃緊自己心中的弦,而且也完全不向包括我在內的任何人敞開心扉,如果一定要對那個時候的您做出評價的話——”
根源式似乎是刻意的一般,語氣一頓。
“簡直就像是被英靈(我們),被那場漫長的旅途給束縛了一樣。”
“.”
少女的手指抽動,臉上也下意識皺眉。
藤丸立香在絕大多數的時候都可以保持住一副撲克臉的樣子,可以說是成熟,也可以說是優秀。
即便是上輩子,在單純的談判遊戲中,自己也有着絕對不遜色於任何英靈的自信,甚至敢主動找莫里亞蒂教授打二十一點和德州撲克,找上福爾摩斯三個人湊鬥地主玩。
技巧高超的原因,迦勒底很少有人知道
——那是因爲幾乎沒有任何人能夠動搖到她的內心真正在乎的東西。
藤丸立香,意外是一個外熱內冷的人。
並不是說性子冷漠,而是
她似乎並不怎麼理解自身的存在,因而嘴上說着要活下去,卻一言一行都充斥着強烈的自毀傾向和執念感。
這些事情,迦勒底只有很少的人才注意得到。
而很不巧的是,式就是其中一員。
她是故意這麼說的嗎.到底是爲什麼.
說到底,爲什麼此時式要突然出現?
腦子還在思考,但身體卻已經做出了反應。
“.式,就算是開玩笑也不好笑。”幾乎是下意識地,立香不避諱地看向式。
“這種說辭一點都不讓人開心,不要把以前我的失態全部扔給英靈們,做不好的是我,不是他們。”
“是嗎?”
但是,式似乎也沒有打算躲閃。
看到少女還在爲過去的夥伴辯護,式那張臉依舊沉靜優雅,是不偏執不偏移,僅僅如萬籟俱靜的雪般清悠。
“但在我看來,您的煩惱根源不就是如此嗎?”
“就算排除所有額外因素,只追求最根本的問題——到底是藤丸立香需要從者,還是從者需要藤丸立香呢?”
“那不是很明顯的嗎.”立香語氣加快,但眼神卻忍不住閃爍。“我纔是想要得到幫助的那一方。”
而見狀,式也只是輕笑幾聲。
“是嗎,如果您這麼想的話,那我也就認可吧。”
式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像“知道了什麼”似的露出更加捉摸不透的微笑。
“不過,就算您自己也覺得,在這個世界的時候活得更加隨便吧?”
“.”
“我能夠看到的哦,在那個居酒屋,您第一次和源稚生交流完後,露出的,放下一切的笑容。”
“.那是”
伴隨着式的話語,藤丸立香的記憶回溯到最初的時刻。
在那個踏入神秘側的初始,自己所展露的,最初的念想。
【不再是世界上僅存的御主,不再是唯一的救世主,即便自己倒下了,背後也會有千千萬萬的“同族”站起來,打倒所謂的尼德霍格,邪惡的龍王。】
【不如說裡面肯定有比自己還要有毅力,有志氣的傢伙吧?】
那一瞬間的情緒重新迴歸內心。
那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那時候,沒有任何藤丸立香的熟人在她身旁,所以也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反應意味着什麼。
“在知道不需要再繼續承擔責任的瞬間,那纔是最爲誠摯的心。”
式忽然伸出手,觸碰着御主的臉。
指尖劃過臉側嬌嫩的肌膚,少女在身體輕顫後又停止動搖,定在原地,任由式拉進兩人之間的距離,直到彼此的呼吸也逐漸重合。
“明明再來到這個世界後獲得了快樂,變了很多很多,卻又在最近越來越回到了曾經的樣子。”
在極爲靠近的距離,式那空洞如珈藍的雙眸美豔而令人陶醉,但言語卻冰冷地讓少女幾乎忘記停止呼吸。
“你已經累了,不是嗎?”
“.”
“您也想要就做做黑道底邊的工作,想要看着別人奪走救世主的位置,想要放鬆,想要回到日常的生活。”
“.”
“您是這個世界上最耀眼的存在,就算是我也僅僅只是期待,而從未真的百分百確信您能夠跨越‘廢棄孔’直面了內心的惡,直面世界的惡——但,即便您做到了,卻並不意味着追求善的路徑也隨之堵死。”
“正因爲如普通人般渴望逃避,所以您纔會耀眼無比,光芒萬丈。”
“承載起新的【拯救之理】,是因爲您真的想要拯救所有人,還是因爲——您只有這條路可以走了呢?”
“那”
如蘭的熱氣在冬日的雪花中飄揚,悠悠落地。
“這一次,又是誰逼迫您的呢?”
“.”
雪還在空中飄舞,彷彿將人的聲音也冷凍藏匿。
在式的面前,那個從未示弱的御主終於是露出了被人揭穿後,那最爲真實的眼神。
那是和往日的和煦完全不同的感情。
那是藤丸立香從來不會對任何人表露的情感。
橘色的光潤如同結上了一層霜凍,雪屑逐漸脫落。
冰冷而淡漠。
雖然僅僅是一瞬間,但式彷彿終於看到了被壓抑在那少女內心深處,連她自己或許都未曾察覺過的真實。
這種真實在心臟產生刺痛的同時,卻又如同蜜糖一般流入心窩。
藤丸立香不是聖人。
廢棄孔管理着她的罪惡,負面情緒。
即便這樣,她都一度到了崩潰的邊緣。 而現在.她已經選擇直面廢棄孔,再度承載起自己的罪孽。
那稚嫩的【拯救之理】,又能夠幫助她到那種地步?
根源式不知道答案,因爲她不願去看,而且無論藤丸立香成就【理】的崩潰墮落,又或者得道昇華,那都將成爲和自己匹敵,甚至等位格的概念。
自己也看不到。
所以.
“幼稚。”
“哦呀?”
乾脆的回答,那突兀的聲音讓式微微一愣。
而藤丸立香卻選擇在此時乘勝追擊。
“式說得對,但是——”
藤丸立香閉上眼睛,彷彿回憶着什麼。
一幕幕閃過。
一聲聲笑過。
一個一個走過。
一個一個錯過。
她從稚嫩的幼芽開始生長,以時間爲養料滋養澆灌,無數璀璨的靈魂劃過,卻也無法代替她得到答案。
救世,滅世。
逼不得已的拯救。
被世界所綁架的無辜者。
生命苦澀如歌,生命璀璨如歌。
“——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了生活的本質,但依舊熱愛生活。”
當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藤丸立香忽然伸出雙手,觸碰式的雙肩將其推向距離自己稍微遠一點的位置,將兩人重新拉回安全距離。
“或許我的確不喜歡工作,只想要懶懶散散地過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但是——”
少女認真地和式對視,說出自己的答案。
“人不能夠爲自己沒有獲得的幸福而悲傷,而是隻能擁抱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追求自己沒有的愉悅是人類的本能,但是既然獲得了現在的一切,就不能夠因此去貶低過去。所以我沒有覺得英靈是我的束縛,也不覺得由我來拯救世界真的很委屈。”
少女想了想。
“曾經.有過,但是現在的我更高興。”
“人是會成長的。”
“就在幾個小時前也是,我已經成長爲即便在世界末日前夕也能夠沒心沒肺去遊樂園的糟糕女人了~”
“所以再說一次,我不後悔。”
表情忽然軟了下來,立香彷彿疲倦卻放鬆的表情。
放鬆的微表情是一個信號,也是暗示,不是對立香自己的,而是對於鏈接根源的皇女。
式的心在融化於那個眼神的剎那,少女也如同最爲精明狠辣的獵手般捕捉到了那個瞬間的鬆懈。
她緩緩起身,雙手張開。
抱住自己方纔推開的人,擁抱面前憐惜自己的從者。
她如是說。
“我已經沒事了。”
“謝謝你,式。”
鏈接根源意味着通曉一切,但實際上通曉一切本身就是僞命題。
即便是式也不可能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或者說不會去看。
所以此時此刻的對話,她是第一次“聽到”。
說不上感動,她少有這樣的波瀾。
只是一種心臟被眼前之人輕輕掠過,輕撫的瘙癢感。
想要擁抱她。
而她最終還是沒有將想法變成現實,虛幻般的她終究是如若泡沫般虛浮的存在。
留下回憶或者感動也沒有意義,只會留下惆悵和悲愁。
但.
就在此時,流向二次翻轉。
“而且~~~”
藤丸立香輕笑一聲,彎起嘴角,忽然將手拂過面頰,在非常隱晦的動作中手指擦過眼球,將透明的隱形眼鏡摘下,然後故意做出一副灑脫的帥氣臉。
修長的手指輕輕擡起式的下巴。
“要是沒有受過那些苦,又怎麼能夠和式這樣的美人相遇呢?”
她颯然得調笑着。
橘色柔亮的髮絲在額前散落,斜飛的英挺劍眉,細長蘊藏着銳利的眸子,削薄輕抿的脣,棱角分明的輪廓,宛若黑夜中的星中星中星。
那一刻,世界的顏色都爲之暗淡,只留下白色的極晝。
或許是抱着“報復”的心思,藤丸立香打算平生唯一一次任性一下。
將自己那幾乎堪稱作弊級的魅力完全不加封印地釋放!
氣場全開的藤丸某人已經無生物可以抵擋,是貨真價實破格級武器。
即便是根源式,在那個瞬間也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
然後——
“哦~是因爲使用的是這個叫做繪梨衣的小姑娘的身體嗎竟然真的有強烈的心動和生理反應。”
面色發紅,但——式的表情似乎依舊遊刃有餘。
也是,鏈接根源的式本就象徵着絕對的美,看到藤丸立香大概就和照鏡子差不多——甚至還不是完全完美的鏡子,畢竟從“絕對”這個程度來說,鏈接根源的式和只是個人特性突出的藤丸立香還是有所不同。
她看出來藤丸立香的所作所爲是在掩飾自己內心的窘迫,但同時也給出了回答。
她不後悔。
不僅不後悔,還打算將這“錯誤的道路”繼續下去。
即便,這會將這孩子最初的願景——
“成爲普通人”的願望徹底粉碎。
她回不去過去的夢,卻也不打算抱怨,而是接受着不完美的人生與自己,繼續向前。
在掙扎的盡頭,在平凡的終末,回頭望去,自己已經在茫茫的雪地上留下足跡,再擡首看去,便是繁花盛開的春。
在得到了回答後,根源式就像是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果然,和您的對話還是那麼愉悅,不過,今天就到此爲止吧。”她的語氣還是那麼溫柔,卻忽然弱了下來,彷彿筋疲力竭。
“你想要知道的故事,大概在近段時間就會有人告訴你了吧。”
“可惜的是.即便是我也沒有辦法保證你的未來。”
名爲尼德霍格的存在,名爲白王的存在。
如果說真的如神話中所描述的那樣,白王被黑王殺死,那就意味着尼德霍格至少同樣有着鏈接根源的能力。
只有同位格的存在,才能夠阻止白王,式的絕對未來視。
就如同她說的那樣。
白王也只是做到了自己的最好,並期盼着藤丸立香能夠迴應她的期待。
她做到了。
無論是式的期望。
又或者白王的期許。
而現在,拯救世界的篇章只剩下最後一卷。
“對了,master,雖然這只是我的私心,但請要好好對這副身體的主人。”
在式的意識徹底隱去的最後,她忽然想起來什麼般開口。
“她和白王的關係大概就像是我和式的關係,所以讓我對她也有些憐惜,所以相性意外地好呢——剛纔能夠出現也是靠着階職卡,所以這孩子不需要和其他英靈契約了,就由我來指導即可。”
“式”在分別的最後,輕輕揮手。
“我會把她訓練到能夠幫到您的程度的。”
ps:在創作藤丸立香的這個角色的時候我就說過我想要寫出一個有成長有變化的角色,現在的變化或許不是原作fgo會走的道路,但的的確確有在變化。
藤丸立香的普通人夢,大概永遠也回不去了——嗎?
哈,誰知道呢。
但的的確確,我認爲無論是原作還是本作,藤丸都會被推着承擔起更多她本不該有的責任。
我認爲如何平衡自我期待與現實的落差,直面這個問題很重要。
而精神上的成長也就到此爲止了,實力也已經強的過分(但我覺得這纔是符合人類歷史最大功績救世主的實力和逼格)
截止到目前,藤丸立香這個角色已經經歷過不止一次的蛻變,作爲延續來說,她缺少的只是“救贖”以及之前提出的“傳承”。
兩卷內,我要把它搞定。
這章寫的很亂,還是那句話,沒啥時間潤色(媽的,想要cg那種神一樣的腦子)
而以後不會再有類似這章或者東京塔那樣的劇情了(因爲容易被罵水逼)。
接下來只有藤丸立香乾實事,幹大事的劇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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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搜芙莉蓮應該也能看到,兩百萬播放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