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塘,不,湖泊周圍方圓兩千米都屬於樑左一行人的旅遊度假地點,中途還有一名軍人過來和他們接頭,告訴他們雖然本星球是安全區域,不過還是最好少出去爲妙。特別叮囑他們說,如果看到或者遇到本地土著請一定聯繫軍方,雖然這種可能性極小。
韓靖每天都如同一尊雕塑一般靜坐在岸邊,頭戴一頂漁夫帽,手持漁具在湖邊釣魚,他釣魚也很奇怪,釣上來之後又會將魚放生,似乎享受的是魚上鉤被捕的這個過程。
青子每天在小森林裡尋找着各種食材,奇特的小方蘑菇,脆脆的菌類,各種漿果、核果、仁果、柑橘類……在這顆星球上植被十分豐富,加上水分充足,生長情況良好。有兩次青子還捉回兩隻紅色的兔子,說要做兔丁,後來看着兩隻兔子不斷吸着鼻子就像是在哭泣的樣子,心軟放走了。於是肉類食材就只能夠來自於湖泊中的魚類。
魚不會哭和賣萌,真慘,樑左爲它遺憾。
至於樑左,每天他都在到處溜達,認知這顆星球的各種生命,彷彿回到了地球,一切只不過是一次跨度很大的漫長外出旅行。他記得很清楚,要成爲造法者就必須解析物質的結構,徹底透徹地理解物質的本質,真實之物纔是最好的標榜。青也是在礦星上才進階成爲造法者的,繼而大破紅和土著的圍攻。這也說明外部世界纔是煉氣士的根本,崑崙的確會給煉氣士很多便利,可是也會相當程度地束縛。
他拿着一顆山核桃,剝開外面的果皮,用手指感受着果核上面每一條凹凸不平的紋路。
樑左完全放棄了對氣的使用,純粹利用肌肉的力量擠壓着堅硬個果殼,傳遞到指頭是一陣摩擦產生的燥熱和輕微刺痛,痛覺,也代表了認知的一種。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聽到的,也可能是謊言,觸到的也會有虛假之軀,哪怕是作爲萬能工具的“氣”也有毫無用武之地的時刻,比如說在詭譎的廢棄區中。
真正要認知一個物體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樑左不由想起小時候讀到的一本書,上面莊子講過,馬非馬。這與公孫龍的白馬非馬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公孫龍重於辯術,白馬非馬指的是邏輯的重要性,闡明概念和判斷。馬非馬卻指的是人類感知的有限,我們認知到的馬的概念並不是馬這種動物,一是存在人與動物的認知差異,我們看到的世界和動物看到的必然是不同的,二是人與人的差異,說明人的認知是殘缺的,具有侷限性……
之所以樑左對那本書印象深刻,是由於那是爲數不多和父母相處的時刻。
他已經不怎麼記得清當時爸媽的樣子,不過他們的話至今他沒忘記。
樑左,去外面,走出去,看到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它和你想的完全是不一樣的。人不應該被自己的膽怯而阻擋步伐,以後也許會有很多人對你講,外面沒什麼意思,就是怎麼怎麼樣,那是他們看到的,不是你,口口相傳的東西,到最後就是馬非馬。不同人的認知會扭曲真實的東西,所以啊,孩子,我希望你充滿好奇心,用自己的眼睛、思維去判斷……
樑左閉上眼,只覺得手中核桃渾身透露出造物主神秘的氣息。
果核上均勻的紋路,幾乎規則的球狀,還有上面幾何圖案一樣的“經緯線”,它就像是一顆微型的星球,上面會不會也有看不見的“人”?在另一個維度裡,生命與智慧繼續延續……
忽然樑左聽到踩裂幹樹葉的聲音,他本以爲是青子回來了,扭頭一看,是一個奇怪的孩子。
他臉上用綠色醬汁畫了條紋狀花紋,穿了一件麻質地的露肩背心,下面是一條同材質中褲,他趴在樹上,躲在樹枝後看着樑左。剛纔的聲響應該是他發出的。
樑左擔心嚇到對方,於是索性坐下來。
土著孩子有一個明顯的巨大特徵,腦袋很大,他的腦袋幾乎有三分之二個身體那麼大,脖子很細,眼睛大大的,眼神就像是某種好奇的小動物。
注意到樑左的眼神,土著孩子明顯往後面縮了縮,不過很快他又從樹枝後鑽出來,手裡也拿着兩個山核桃。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核桃,小孩雙手各一個,互相對着擠壓,殼被擊碎裡頭的果仁就露出來,他用手指摳出來給樑左展示。
原來是看到樑左不會吃東西,他來演示一番。
樑左哈哈一笑,氣在手,攤開手掌。
核桃在他手中猶如花朵一般綻放開來,那些果殼均勻地爆裂開來,朝着四周自行地舒展開,裡頭白嫩的果仁完整的出現。樹上的孩子倒吸一口冷氣。
樑左將果仁丟過去,對方用手接住,卻沒有吃,而是小心放進了褲子裡。
“你好啊。”
樑左朝他揮揮手。
對方露出疑惑的眼神,張了張嘴,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小孩從兜裡摸出很多山核桃丟給他,看來是以爲樑左餓了要吃東西……
過了一會兒樑左終於發現,原來這孩子是不能說話的,或者說他們的交流方式不是通過說話來進行。這就有些意外了,按理說迅速交流的方式很重要,特別是對於一些羣體性的生物來說。正當樑左有些糾結怎麼和對方溝通時,他腦子裡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你好。”
他竟然可以直接進入別人的大腦中!
這一點把樑左嚇得不輕。如果說能夠通過腦電波或者其他形式直接進入別人的大腦之中,那麼是否可以認爲,他同樣可以將聲波作爲武器瞬間殺死對方大腦?
“你好,外地人,我叫核桃。”
小孩又說了一句。
他的名字就叫核桃,真是巧了。
“爲什麼你們要搶走我們的家園?”
核桃突然說。
樑左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就當他準備想一個比較體面一點的措辭時,一聲槍響,核桃從樹上落下。
一名士兵過去將它抓在肩頭,罵了一聲:“死土著,到處搗亂。”
樑左一時間怒火中燒:“他沒做什麼。”
士兵回過頭來,大概也知道樑左一行是崑崙過來旅遊的“大”人物,笑着回答:“這顆星球上我們專門給他們土著劃定了一塊區域,是他們生活的地方,這個小土著就是從裡頭偷偷溜出來的,我打的是麻醉彈,不會有事的。他們的腦部溝通方式還是我們現在急需要的一種技術,還需要他們配合研究,崑崙裡都用得着呢……”
士兵很年輕,他臉色紅潤,皮膚光潔,他肩頭的孩子很小,碩大的腦袋垂下來。
他扛獵物一樣抗着小孩子,吹着口哨一路走向遠方。
樑左什麼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