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醒來，樑左身體有些發冷，渾身一絲不掛，身體上只披了一張白布，乾燥柔軟的布料讓他皮膚有些發癢，他看到眼前熟悉的天花板，還有那盞高亮度手術照明燈，偏開頭去尋找女醫師的影子。
“醒了？”
彌夏頭也不回問，彷彿她能夠精確估算到每個病人的生理情況。
眼下她正在另一張手術檯上給人進行緊急修補，手上手術刀和縫合線不斷熟練來回，戴口罩一身白大褂的彌夏也露出疲倦神色，額頭上幾縷劉海都貼在皮膚上。
樑左慢慢坐起來，看了看自己身體，胸口上有兩道平行的疤痕，一道在右胸，一道在左腰，這是被八臂神像給砸碎骨頭地方。此外左拳纏滿繃帶，碎裂的骨頭都被縫線縫合，動一動還是有些遲緩疼痛。更多後遺症是來自於大腦，就像是一口氣吃了一桶冰激凌，樑左腦子時不時處於僵直和麻痹狀態，身體也輕飄飄的，坐起來已經讓他很吃力。
他不免有些遺憾。
果然一拳超人的後果很麻煩。
按照目前身體狀況，哪怕恢復最快，也需要兩三天才能夠恢復一定程度的戰鬥力。韓靖說過，小組合練只有七天時間，自己就耗掉了近一半……樑左有些後悔拖累團隊。
他瞄過去，發現彌夏正在手術的對象是一名女性。
看到病人左脣下那一顆標誌性小痣樑左立刻知道，是季梵真。
她也受了重傷。
兵人系統好是好，強度是真大，要從裡頭安然脫身很不容易。
“她嚴重嗎？”樑左忍不住問女醫師。
彌夏頭也不回，繼續在病人身上修補皮肉組織和骨頭縫合，嘴上回答說：“和你半斤八兩吧，你的問題在於透支過度，她的症狀是純粹內外傷太多，除去大腦，肩膀，胸口，肋骨，小腹，大腿，小腿，大小手臂……簡直可以做一個‘戰鬥重傷’標本了。”
樑左半天沒有說話。
女醫師扭頭一笑：“怎麼？擔心了？”
彌夏手術完畢，用一張白布蓋在季小姐身體上，等待她慢慢甦醒。
“擔心什麼，死不了就行。”作爲醫療研究者，彌夏見過的風浪比樑左不知道多到哪裡去了，她脫下手套拉開口罩，翻出酒瓶喝了一口烈酒：“她恢復起來比你快多了，只是硬傷。你倒好，消耗了兩瓶高級營養液，還是這麼一副縱慾過度的樣子。”
樑左有些尷尬。
“不信，自己看。”
彌夏手中變出一面圓形鏡子。
鏡中青年眼眶深陷，眼圈發黑，面容槁枯，像是一個抽大煙抽得昏天黑地腦子都不好使的癮君子。
樑左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你要休養三天，三天才能下牀，如果要戰鬥的話，哪怕恢復百分之七十，估計也要六天。”
彌夏進行醫生專業判斷，一口口灌酒，臉上疲倦隨烈性酒精進入身體而消失無蹤，反而變得精神奕奕。
“這三天，你們就好好當牀友吧。”
“什麼牀友……”樑左趕緊糾正：“是病友。”
“哈哈哈，又不是沒有一起睡過……不會吧？你們真的沒有一起睡過嗎？”彌夏睜大眼，極爲驚訝：“小隊在外執行任務，疲倦時睡一起很正常，記得以前我們也經常這樣，背靠背，有時候讓人揹着睡，方便趕路。”
樑左沒法接話。
喝光一瓶酒，彌夏走到樑左這邊，翻出她的寶貝聽診器，冰涼的手指和金屬質感壓迫着樑左的心臟。
聽了聽，彌夏點點頭：“沒什麼異常，不過你要注意不能激動。因爲我在你體內放了三十根釘子，激動容易痛哦。”
樑左嚇得渾身一哆嗦，只覺得全身刺痛。
“說了讓你不要激動嘛。”彌夏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將聽診器掛在脖子上，將椅子搬到樑左牀邊自己坐下來：“因爲超負荷運轉身體，你的內臟幾乎全部破裂，而且不是一個兩個的小創口，你想想禮花吧，是那種程度的爆炸，所以花費了我很多時間給你不補上。不過煉氣士嘛，身體一直不錯，給一點時間就能夠慢慢癒合。”
她用食指理了下劉海，雙手插在兜裡，白大褂下修長雙腿交錯：“之所以釘釘子，是爲了固定內臟的位置，也包括一部分主要肌肉完全被撕裂，在裡頭就像是被擰開的螺絲，晃來晃去，這種辦法粗暴不過最有效。所以這三天，你就呆在牀上好好休息。”
身後傳來一聲呻吟，彌夏站起來：“我去旁邊拿點酒，給他們說說你們倆要準備的恢復性食物，你們不要搞小動作哦，回來我可是會看到的。”
說着她走了出去。
樑左看向有些迷迷糊糊的季小姐：“醒了，你身上是硬傷，三天就能好。”
季梵真下意識哦了一聲，眼睛之中還有些迷茫，這是剛剛恢復神智的短暫斷層期。
幾秒鐘後她坐起來，樑左正擔心她身上赤裸——
沒想到穿着一件黑色背心。
失望……
失望的是爲什麼男女區別對待，看看自己，全身掛空擋！
估計是彌夏的個人愛好。
季梵真沒有說話，反而眼睛看着被單，陷入某種深思。樑左也沒有打擾她，索性躺回去，閉目養神。
“你們倆，誰擊殺了兵人？”
是韓靖的聲音。
樑左睜開眼，看到韓靖望向自己和季小姐，臉上有一種莫名焦慮。
季梵真搖搖頭：“不是我，我輸了。”
倆人的目光落在樑左身上。
“我那個應該是死了吧……怎麼，要賠錢嗎？”樑左心虛問。
“你惹了大麻煩。”韓靖嘆了口氣：“器木府袁襲人和奇物山莊龔喜已經在麒麟的大廳裡，羊歸寧正在接待中。按照兵人被擊殺的時間判斷，是在麒麟產生的。甲組已經確定，圓慎和貝志豪是擊敗了兵人，卻沒有達到擊殺，唐子謙落敗，我們乙組姚笑出來最早，剩餘只可能是你們倆之一。”
季梵真有些不解：“擊殺難道反而有問題嗎？”
“不，擊殺本身代表了實力。比起擊敗，擊殺對手自然更難。”韓靖停了停，看向樑左：“但是，兵人系統推出後，今天第一天就出現首殺，這就是麻煩事了。”
俗話說得好，比他人前進一步是天才，比其他人太快就是怪物，反而容易變成被排斥討伐對象。
“袁襲人和龔喜明面上說是過來龔喜和了解情況，實際上是要把你帶過去研究。”韓靖加快語速，似乎眼下時間緊迫容不得再整理條理：“器木府和奇物山莊都得到了掌門令，要帶首殺者返回，羊歸寧傳音給我，他擋不了多久。羊歸寧調查到的信息是，關鍵在於兵人系統按理說是不應該這麼快出現首殺的……”
兵人系統採用的是一種奇特陣法“豁免”，豁免凝聚在兵人體內核心處，由於不是人類不用考慮影響生理負荷和意識情況，“豁免”能夠最大限度開啓，因而幾乎可以達到百分之五十的恐怖傷害減免。
即是說，你要擊敗兵人也許是可能的，利用高超技巧和個人能力，擊敗同等能量程度和技巧水準的兵人。
可同階中要想擊殺兵人，就必須超過它百分之百……這在兵人系統原本架構上就是不可能的。
因爲每個進入者都被評估過戰力，縱然有細微偏差，大體不會存在級別誤差，如此一來保證永遠是和水準相當的兵人對戰。
戰勝兵人或者是出現兵人無法計算出勝算場面，兵人就會立即消失。
要擊殺兵人就只有一種辦法。
一擊必殺。
在兵人甚至無法評估出對方真實戰力時，一瞬間以超出自己評估百分百的力量將兵人徹底絞殺……
對於“無盡之路”的兩方合作機構器木府和奇物山莊來說，如此快首殺就意味着“兵人”存在根本性死穴，或者是戰鬥者發現了一個漏洞。無論是哪一個，他們都是無法忍受的。
兵人系統可是崑崙測試之後欽點的用以輔佐戰隊排位賽和煉獄戰場的……一旦追責，縱然是器木府和奇物山莊也要面臨大麻煩。
“不行，我是他醫生，我不允許帶走樑左。”左右手各抱着一瓶酒的彌夏站在門口說：“我帶他去和袁襲人說。”
彌夏放下酒，從衣櫃裡翻出一套白色病服丟到樑左臉上：“穿衣服。”
樑左縮進被子裡，開始窸窸窣窣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