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角,吹角命令馬軍向帥旗靠攏!不準逃,否則軍法絕不寬恕!”親眼看到自家騎兵掉頭逃命,東軍的主帥,北漢國蕩寇大將軍、鎮冀節度使張元衡氣得七竅生煙,啞着嗓子厲聲咆哮。天籟小說
“嗚嗚,嗚嗚,嗚嗚……“角聲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淒涼。然而,卻喚不起河東騎兵繼續作戰的勇氣。
對於劉崇稱帝之後立刻向遼國納貢稱臣的舉動,大傢伙原本就不太認同。如今又遇到了根本不可能打得贏的強敵,每個河東騎兵心裡,更是缺乏拼命的動力和**。
“回來,叫他們回來。我手裡有花名冊,他們逃回去也難免一死!”遲遲得不到自家騎兵的響應,張元衡愈怒不可遏,舉起鑲嵌着寶石的橫刀,奮力揮舞。
“嗚嗚,嗚嗚,嗚嗚……“號角聲沒完沒了,焦躁中透着無奈。傳到河東騎兵的耳朵裡,除了讓他們逃得更快之外,起不到其他任何作用。
“大聲點兒,你們沒吃飯啊。給我,給我繼續吹……”張元衡徹底失去了理智,劈手奪過一把號角,舉到自己嘴巴上。
“大將軍,大將軍……”一名部將憤怒地跑上前,將畫角從他手上奪走,“別管馬軍了,鄭子明,鄭子明追過來了!”
“啊!”張元衡嚇得心裡一哆嗦,所有理智瞬間返回了體內。扭頭望去,只見自家步卒就像麥子般,被滄州軍一排排割倒。而那個讓自己馬軍魂飛膽落的殺神,正踩着河東部族的屍骸朝自己衝來。
“結陣,告訴弟兄們快結槍陣。要不然,大夥全都得死在這裡!”另外一名經驗豐富的河東老將跑上前,拉着張元衡的戰馬繮繩提醒。
“結陣,槍陣,親衛營,給老子上前結槍陣。張斌,你帶着親衛營給老子上前結槍陣!爾等用命的時候到了!”張元衡猛然醒悟,直接把最後保命血本兒也投入了戰場。
“親衛營跟我來!”親衛營指揮使張斌輕蔑地看來自家主帥一眼,轉過身,拎着長槍走向敵軍。
他是張元衡的兄長張元徽一手提拔起來的嫡系,這些年受張家恩惠甚多。生死關頭,即便心中再覺得委屈,也沒有其他選擇。
衆親兵默默地丟下畫角,抓起長槍,快跟在了張斌身後。與前者一樣,他們也是張家平素着力培養拉攏的對象,關鍵時刻,只能以死而報之。
“武齊、劉江,你們兩個帶人在張斌身後結陣。”
“賀可大,李封,你們兩個帶人跟在武齊身後。”
“劉芳鬱,周峻,你們兩個……”
“陳書恆,楊定……”
張元衡再接再厲,將身邊的將領挨個點名。已經不求勝利,他只求能頂住敵軍這輪攻勢,然後再想辦法脫身。
親兵營如果擋不住,還有銳士營。銳士營如果擋不住,還有伏虎營。伏虎營如果擋不住,還有……。他麾下士卒還多,拼着用屍體去填,也能讓對手人困馬乏。
親兵營的確很勇敢,其他幾個被點到了營頭雖然動作稍慢,也的確在努力構造槍陣。如果滄州騎兵不顧一頭撞上來……
下一個瞬間,張元衡幾乎看到了力挽天河的希望。然而,最先衝上來的,卻不是騎着馬的滄州軍,而是他自己麾下的新兵。
“饒命——!”“饒命啊——!”那些被他剛剛強徵入伍沒多久的新兵們,哭喊着,空着雙手,倉惶逃命,在滄州軍的戰馬前,形成了一股巨大的人潮。
“繞開,繞開,繞向兩側!”望着潮水般涌來的潰兵,親兵營指揮使張斌急得滿頭大汗。不停地擺動槍鋒,大聲怒叱,命令對方不要衝擊自家軍陣。
然而,此時此刻,潰兵們怎麼可能停下來辨識方向?又怎麼可能聽從任何人的勸阻?逃!儘可能快的逃!擺脫戰馬的追逐,逃出這個修羅地獄。無論是誰敢阻擋,都跟他拼個玉石俱焚。
斜指向馬頭高度的長矛,遠遠過了潰兵的身高,對他們構不成任何威脅。被他們奮力一推,就東倒西歪。手持長矛的親兵們站起身想要阻擋,也被數倍於其的潰兵猛地一推,要麼摔倒在地被踩上無數雙大腳,要麼踉蹌着調轉身形。前後不過兩三個彈指功夫,親兵營抱着必死之心結成的槍陣,已經消失不見。指揮使張斌和其他數十名地張家最忠誠的親兵,被當場踩死。其他大部分親兵則徹底融入了人潮,被潰兵協裹着,撲向剛剛站齊了隊形的銳士營。
“轟!”宛若驚濤拍上了沙雕,剎那間,銳士營也消失不見。而那逃命的人潮餘勢未盡,又繼續拍上了伏虎營、磐石營、選鋒營、陷陣營……。一面接着一面認旗倒下,一支接一支隊伍消失。寄託着張元衡全部希望防線,沒等跟滄州軍生接觸,就被自家潰兵衝得土崩瓦解。一小部分反應太慢的士卒被踩成了肉醬,大部分士卒,則被迫加入了潰兵隊伍,繼續充當滄州軍的“開路先鋒”。
“死戰,轉過去,給老子死戰!”張元衡嗓音沙啞,揮刀砍翻幾名跑得太快的潰兵,大聲呼喝。
幾名潰兵像受了驚嚇的螞蟻般,側着身體拐了個彎兒,繞開張元衡的攻擊範圍。然後繼續撒腿飛奔,不做任何停留。
更多的潰兵衝了過來,推着張元衡胯下的戰馬一起加入逃命隊伍。任其如何怒罵,威脅,甚至揮刀劈砍,都無濟於事。
潰兵數量太龐大了,砍死一個,就又有一個補上來。比起身後追趕過來的滄州騎兵,張元衡的威脅對他們完全可以忽略。雖然轉眼之間,已經又有七八個袍澤被此人砍翻在戰馬身側。
“回頭殺過去,殺啊,殺啊。老子平素待爾等不薄!!”張元衡的喊聲裡,很快就帶上了哭腔。紅色的血水混着淚水,順着憔悴的面孔淋漓而下。
太窩囊了,這仗輸的太窩囊了。他從一開始就被壓着打,沒有機會反撲,沒有力氣抵抗,沒有時間調整部署。他甚至連衝上去拼命的機會也沒有,竟然被自家潰兵推着落荒而逃。一旦這場戰鬥的真實情況被傳回太原,非但他本人,可能連同他的哥哥,馬步軍都指揮使張元徽,都要被一擼到底,從此永無起復之機。
“大漢國只有戰死的……“想到戰敗後的悲慘命運,張元衡猛然舉起橫刀,摸向自家哽嗓。血的恥辱,只能用血來洗刷。希望自己的寧死不屈的消息傳到皇帝耳朵裡,能讓哥哥和太原張家少受一點兒牽連。
“噹啷!”一道烏光,忽然從遠處疾飛而至,將他手中的橫刀直接砸成了兩段。緊跟着,怒斥聲穿透潰兵的哭喊,直戳他的心窩,“廢物,要死等回去死,別亂我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