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她在心中暗罵
顧初聽書上說,北京的秋天最美。十月底,金黃墨綠總相宜,溫度比以北之地暖和些,比以南之地乾燥些。顧初生在南方長在南方,很少直面寒涼,可她見識過最冷的秋天。那一年父親前往莫斯科談生意,她放了寒假在家待着沒事便嚷着要去,本是直飛莫斯科的行程後來不知爲何有了調整,倒先是在中國的東北城市駐足了一晚。那一次,她見到了如火的楓葉,那葉脈在風中似筋骨突顯,紅就更似鮮血。他們說,中國的東北沒有秋天,只要霜降一到,楓葉正濃時,冬天也就到了。
她在原本秋季的氣節裡看見了大雪紛飛,見識了美麗的樹掛,上飛機前還只是一件薄衫,下了飛機後父親的助理就要爲她套件貂絨大衣。所以,在長久的記憶中,北方的秋天再美,也是寒涼。可北京的秋給了顧初不一樣的感覺,陽光甚好,不暖不冷,車行之處,墜入眼的盡是金黃。也會有風,但柔和,比銅錢還小的葉子撲棱着半空,風停落地。陸北辰告訴她,北方最愛栽種槐樹,以北京最甚。
今天陸北辰是不接公事的架勢,但顧初想,案子進行到現在是警方調查階段,輪工作量的話羅池是首當其衝的,所以陸北辰能騰出些時間休整也實屬正常。只是顧初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體能,就算陽光再好,她帶來的薄薄幾件衣服始終起不了作用。同陸北辰用過餐後,他便扯着她去了商場。對於上身的衣服,陸北辰的眼眶向來是高,爲她選的也都大抵是各個名牌最新上市的奢貴大衣,但最後顧初從商場裡出來後的裝備是:一套抓絨加厚的衛衣套裝,上面的米奇頭像甚是可愛,搭配一雙短款馬靴,街頭感十足又利落,又選了只純色粗線棒織帽,隨意頭上一戴,就孩子氣十足了。
陸北辰於她的這身打扮來說看上去正式多了,一件淺灰色羊呢大衣盡顯瀟灑。看着顧初這一身,他就不忍低笑,“別人會誤以爲我在拐賣兒童。”
他雖算不得商務,但在顧初面前總是正兒八經。
顧初一溜煙鑽進車裡,嬉笑,“你是在怨我逼着你穿這套出來了唄?”
話說間陸北辰也上了車,車門一關,將手裡的購物袋往旁一放,車子開了,遠離了繁華和周遭人的注視。他笑不離眼,“是你精心挑選的生日禮物,我要是不感恩戴德,那就太辜負你顧大小姐的一片心意了。”
“這倒是,諒你也不敢口出怨言。”顧初撲過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胸膛,“人要知道感恩,爲了你這件大衣,知道我跑了多少趟私訂館嗎?腿都跑細了。”
陸北辰馬上說,“多謝娘子。”
他心情好,她看得出來,但每次心情好也從不會像今天這麼“口無遮攔”,一句娘子,如果換成平常情侶倒也沒什麼,現在情侶還沒結婚便老公老婆得亂叫很是正常。然而,這類人中絕對不會包括陸北辰,他做事向來嚴謹,哪怕這種嚴謹的態度用在感情上也是他的風格。他這種人做事一是一二是二,如沒動念頭,女朋友就只是女朋友,絕不會爲了貪一時之樂而給對方扣上個曖昧稱呼。
所以,顧初聽了後心一動,只覺得心底像是架起了個小火爐似的暖暖的,又燒得臉頰通紅。她怕陸北辰看出來,忙雙手捂臉看窗外,當做什麼都沒聽到。然而這一幕還是被陸北辰看見了,他伸手輕輕扳過她的肩膀,故意逗她,“怎麼了?”
“啊?沒怎麼呀,在看窗外風景呢,多好看。”顧初一經他靠近,臉就躥紅躥熱。
哦?”陸北辰故意湊近她,“什麼風景?”
“哎呀,你那邊也有窗子。”
陸北辰卻紋絲不動,故作認真地朝着她這邊車窗看了少頃後,眉頭微挑,“除了行人就是行人,勞駕問一句,你說的好看風景在哪裡?”
一句話說得顧初恨不得鑽進地洞裡,但死鴨子嘴硬,脖子一梗,“這人吧,心思澄明的話看到的風景就是美。人家奧古斯特·羅丹說得好,這世上不缺乏美,只缺乏發現美的眼睛。你看不見啊,那就怪你的雙眼沒看對地方唄。”
陸北辰稍作沉吟,受教式地點頭,“也對,我只看你了,反倒忽略了太多風景。有句話不是叫做弱水三千嗎?看來只盯着你這瓢水還真不行。”
“你敢去打那三千弱水的主意!”顧初衝着他瞪眼,“陸大法醫,你眼睛能看得過來嗎?大言不慚!真當自己貌比潘安了?你想着三千弱水,人家三千弱水想不想着你還兩碼事呢!”
陸北辰抿着脣憋着笑。
顧初盯了他半天,又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恨不得能把眼珠子甩出來,“果然男人都是偷腥的貓,吃着碗裡瞧着鍋裡!討厭!”
陸北辰忍不住笑了,“生氣了?”
“剛纔還不知道誰在那油嘴滑舌地叫着娘子娘子的。”顧初的臉部表情扭曲。
陸北辰揚脣,“原來聽到了?裝聾作啞的功夫還不錯。”
顧初是情急之下脫了嘴,一時間就成了覆水難收了,心中頓覺懊惱。又被他一目瞭然地看穿,更覺臉面全無了。乾脆往他身上一撲,臉直接埋他大衣上,說道,“你找個地方把我埋了吧。”
“我在你身上投資太大,直接埋了損失的是我。”陸北辰樂得美人投懷送抱,慵懶地靠在車座上笑道。
顧初擡眼,“例如?”
“從你的衣食住行到身心健康,我都要一一操心。”陸北辰低頭看她,“把你從一個女人培養成我老婆,容易嗎?”
不聽話的小心臟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喜悅如同夏花驟然綻放,能嗅得到芳香,是席捲而來,充盈了呼吸,每一下都是香甜。嘴巴卻始終發揮不咬死人不算完的本事,紅脣輕輕一揚,“誰是你老婆?老婆這個詞可不是隨便叫的啊,別瞎叫。”
“現在反悔晚了,訂婚戒指戴着呢。”
“昨晚上的事我想起來了,你壓根就沒求婚。”顧初揪着他大衣裡面的襯衫,低語,“堂堂個大教授,不能這麼欺負人。”
陸北辰盯着她,似笑非笑。她被他的眼神瞅得發毛,在車內,他的雙眼陷入幽暗之中,如天際的星火,深邃明遠,足以望進人的內心深處,毫不留有餘地。她想擋他的雙眼,就像是,當年在舞會上她伸手擋住了北深的雙眼一樣,可她竟不忍遮擋,這雙眼,令她安全又熟悉。有多少次她會認定這就是北深的眼睛,可那遠比北深要削瘦的臉頰,又將她拉回了現實。
也許,拼命告誡她不要多去深思的人,只是她自己而已。
“別這麼看着我,你會讓我覺得我像個屍體。”顧初抗議。
陸北辰眼底很快揉了笑,輕輕淺淺,但就是如同冬日冰層下的水流,徐徐而動讓人見了舒服。他就是這般男人,目光嚴苛時讓人不敢靠近,目光溫和時足以溺人生死。他說,“如果不是考慮到你要上學,你這個熟飯我早就做成了。”
“什麼熟飯不熟飯的,難聽。”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偷着樂。
之前他說過他不想結婚,就是因爲考慮她要上學嗎?他像是說了原因,但又像是還有隱着的一半。當然,她相信就算問了,他也會這麼說。不經意想起了斯密斯醫生,心中暗歎,那位醫生的行蹤不難查,難做的是,讓他開口,她還第一次遇見如此鐵齒銅牙的人。
越是這樣,她的疑心就越重。
她是低着頭,所以陸北辰見不到她眸底深處的疑慮,誤以爲她是害羞。手臂微微收緊,他低下臉頰,薄脣在她耳鬢輕輕廝磨,“領了畢業證,咱倆結婚,怎麼樣?”
“不怎麼樣……”顧初被他的氣息弄癢,笑着縮脖子。
“不怎麼樣?”陸北辰始終與她親近,嗓音低低的好聽,“既然都成事實的局面,有些回答要三思才行,再問你一遍,怎麼樣?”
顧初全身燥熱,脖子愈發癢得不行,“不怎麼樣就是不怎樣。”
陸北辰故作嘆氣,摟着她的大手就悄然改了方面,修長的手指順着她的衣襟鑽了進去。她只覺得腰間一暖,是手指與肌膚的相貼,倒吸了一口氣,扭頭瞪着他,又生怕被前面的司機察覺到什麼,一個勁兒地衝他搖頭。想着躲閃,他整隻手都鑽進來了,輕輕一扣,她的小蠻腰就落他掌心之中。
她在心中暗罵,陸北辰,你這個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