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奇怪,在沉寂了多年後憑着主題爲“憶”的蠟像展再次轟動全國,這場蠟像展在最初宣傳戰略上就用的極其巧妙,沒采用當今慣用的狂轟濫炸式,而是先在圈內悄悄走紅,利用口碑傳播的真實性和網絡傳播的迅速性,這場關於死亡的蠟像展取得空前成功。
如果蠟像館中不曾出現艾欣的屍體,那麼這場轟動全國的蠟像展將會以完美告終,可實際上,這些在衆人眼中太過完美的蠟像卻隱藏着一個令人震感詭異的秘密,或許可以這麼說,這世上沒有完美的東西,一旦真的那麼完美,這纔是最要命的恐怖。
羅池盯上奇怪之後,奇怪就跟羅池玩起了“你想查我配合”的遊戲,你傳我問話我就去,該怎麼回答就怎麼回答,你想查蠟像就查,甚至你可以切開蠟像看看裡面有沒有屍體,所以這段時間,奇怪就成了高風亮節的藝術家,明擺着一副我可以爲了藝術吃盡各種苦頭的架勢,令警方無計可施。
尋找一具屍體那是大海撈針,但如果是一羣屍體呢?
當同事將現場照片交到羅池手裡的時候,他爲之震驚,比對之下終究確定,蠟像館中出現了多少隻蠟像,警方就發現了多少具屍體。
羅池震驚之餘又是熱血沸騰,是憤怒和興奮雙重矛盾混合在一起的情緒迸發,憤怒的是一個標榜着爲藝術獻身的人竟犯下如此駭人聽聞的大罪,興奮的是這麼一個重大線索被挖出,這件案子總算有了進展。
所以,在給顧初打完了電話後他就一路飛奔實驗室。
語境接待的他,頂着一副寬大的黑框眼鏡,眼圈發黑,頭髮亂蓬蓬的,羅池見狀後指着他的腦袋笑,問,“你不會做了一晚上的報告吧?”
沒等語境回答,潘安那邊懶洋洋道,“都說了他會把未來半年的報告都做出來的。”
羅池大吃一驚,看着語境像是看着個怪人似的,“被陸北辰誇了一句你就瘋了是吧?”
豈料語境一臉的認真,“我絕對不能辜負陸教授對我的期望。”
羅池一時語塞,再扭頭看潘安,潘安正慢悠悠地品着咖啡,多糖多奶,一進門羅池就能聞到福爾馬林外加咖啡的混合味,說不上來的彆扭。潘安聞言語境的話後笑對羅池說,“看吧看吧,我們語境是個呆子。”
語境狠狠瞪了潘安一眼。
羅池不參與他們之間的爭論,問及陸北辰,語境告知他在樓上休息,又道,我們教授又忙了一晚上呢,如果沒什麼要緊事就別打擾他了。
完全一副愛護心切的模樣。
羅池聞言愣了一下,然後開口,“請問大總管,我找他是談案子這算不算是要緊事?”
語境面色尷尬,摸了摸鼻子,“哦”了聲沒再說什麼。
樓上辦公室很安靜,羅池站在門口想到昨天的情況後擡手打算敲門,但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那傢伙在休息,冷不丁地會不會嚇着他?倒不如先鳥悄進去看看情況。
不成想他一開門就瞧見了魚姜。
她坐在沙發上背對着羅池,一動不動地看着躺在沙發上闔眼休息的陸北辰,不知道在想什麼,總之是沒聽見羅池進來。
羅池輕咳了一聲,魚姜這才察覺,回頭一看是他,忙起了身。他點了頭算是跟她打了招呼,卻覺得她怪怪的,等她快出門的時候,他壓低了嗓音問一句,“沒事吧?”
魚姜搖搖頭,沒說什麼就離開了辦公室。
房門關上後,魚姜的眉頭漸漸聚攏,奇怪了,v怎麼沒回休息室休息呢?
辦公室裡,羅池思量着怎麼叫醒陸北辰,如果擱以前他可能就不管不顧地拍他一下,但經過昨天,他不知怎麼就失去了跟他隨意的勇氣。
想了想,手頭的案子還需要他的繼續幫忙,便開始咳嗽,一聲接着一聲。終究陸北辰有了反應,不耐地皺眉,雙眼依舊闔着,“羅池,你很閒嗎?”
羅池見他醒了,一屁股坐他旁邊,笑道,“忙,當然忙了,但再忙也得先過來跟你道謝啊。”
陸北辰緩緩睜眼,看着他不說話。
羅池一見他這副神情,忙解釋,“你別誤會啊,我是真的來感謝你的,要不是你的話,可能現在還抓不住奇怪的把柄呢,你夠哥們意思,科洛也夠意思!”
窗外是明豔的光,這光落在陸北辰的臉頰上,勾勒着他筆挺的輪廓,可那雙眼陰暗不明深邃難懂。他坐了起來,淡淡說了句,“舉手之勞。”
他踱步到了窗子前,看着窗外的風景不知在想什麼。羅池看過去,他逆光而站,身影很是虛幻,看得模糊。光線刺眼,刺得羅池雙目發漲。
光線……
他冷不丁想起顧初的那句話陸北辰休息時是見不得光的。
羅池又朝着窗子的方向瞅過去,而陸北辰已坐回位置上,光線從他的肩頭傾斜下來,那張臉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了。可他看得清楚,這個窗子,沒有窗簾。
“能提供的我已經提供了,你還來找我幹什麼?”
陸北辰的一句話打斷了羅池的遲疑,他反應過來,馬上道,“別啊,當然得來找你了,山洞裡那麼多的屍體,做法醫的總該到場吧?”話畢,將手裡的資料遞了上去,又拖了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
這是一份關於羣屍的資料,昨晚羅池接到這份電子版文件後已是後半夜了,等看完這份文件後他就再也睡不着了。屍體不是在上海被發現的,昨晚點二十分,遠在景德鎮的片警接到報案,報案者說在遠郊一處的山洞裡發現數目龐大的屍體,請求警方支援。
當地警方趕到時,只見偌大的山洞裡被人架起了數不清的銅板,每個銅板都足有一人多長,錯落有致地架在山洞的牆壁之上,等再仔細查看駭然,每個銅板上都躺着一具屍體,警方最後做了清點,山洞藏有50具屍體。
原本這件案子跟上海的警方無關,但江西警方在經過屍體登記時意外地發現了艾欣的屍體,所以纔跟上海警方聯繫。
“沒想到你能讓科洛找到景德鎮那麼遠的地方去,昨晚上如果沒有他的話,江西那邊也沒不可能這麼快跟我們聯繫。”羅池趁着陸北辰看文件的功夫,補上了一句。
據江西警方傳來的消息說,當時報警的是一名名叫科洛的私家偵探,而發現這些屍體後,科洛便跟警方說明了蠟像展的事,江西警方上網這麼一查方知蠟像展的火爆程度,將每一隻屍體與網上蠟像圖片對比後愕然發現,50具屍體恰恰就是蠟像館中50只蠟像的原型,其中就包括上海警方一直在尋找的艾欣屍體。
羣屍被發現,這已經是大案中的大案了,竟還牽扯到了上海正在調查的案子,江西那邊便馬上與上海警方聯繫。
“50具屍體啊,50具!”羅池又道,用力地敲了敲桌子,“這個奇怪也真厲害,能把50具屍體藏進那麼一個山洞裡,我到現在都想不通艾欣的屍體他是怎麼偷運走的。”
陸北辰看着文件,頭未擡,淡聲問,“你沒抓他回去問清楚?”
“那傢伙跑了,警方已經下通緝令了。”
“被兩地警方盯上,想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羅池咬牙切齒,“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陸北辰沒說什麼。
“哎,我特別想知道你是怎麼得到消息的。”羅池一臉的好奇,“都能查到景德鎮去,怎麼可能?”
“想知道?”陸北辰擡眼,似笑非笑。
羅池點頭。
陸北辰淡淡一笑,“其實跟我無關,功勞在科洛,我只是要他暗自去查了這件事而已。”
“高手在人間啊。”羅池由衷地說,搓了搓手,又道,“現在50具屍體還在江西,因爲涉及了上海的案子,所以專案組的同事已經趕過去跟江西警方匯合了,你看,你什麼時候出發?”
陸北辰聞言挑眉,“出發?去哪?”
“跟我去江西啊。”
陸北辰將文件一闔,“我從沒說過要跟你去江西。”
“別啊,剛纔我都說了,那麼多的屍體,總該有法醫過去吧。”
“江西那邊沒法醫嗎?”
“這不是涉及咱們的案子了嘛。”
陸北辰看着羅池,“我說過,我只負責對艾欣屍體的調查,其餘的,我不會參與,當然,我可以跟你去一趟江西,但我的目標只是艾欣的屍體。”
“你都參與這件事的調查了,還差屍體啊?我們系統內是有法醫,但拉你做外援還不行呢?”
陸北辰笑看着他,“羅警官你要清楚,那邊可是50具屍體,文件上寫得明白,這羣屍體中大部分都是這兩年在下葬後丟失的,他們死因很簡單,生病的、自然死亡的、自殺的,除了艾欣的屍體外,我真不知道還要對着其餘的49具屍體調查什麼。”
羅池見他的態度不像是在開玩笑,一時間急了,“你也不能因爲艾欣撞了你就只顧着艾欣吧?”
陸北辰始終平靜,反問,“事實上,你覺得我還應該顧着誰?讓我再去現場一具一具地調查然後給出早就法醫定論的結果?羅池,你應該知道我的時間很寶貴,重複性的工作不會去做。”
“我知道那裡面大部分的屍體死因都沒有可疑,唯獨就是下葬之後屍體丟了被家人報了警備了案,但你可別忘了,艾欣可不是一個特列,跟她一組蠟像的還有三個呢,那三個死者怎麼死的不知道,他們的家人在報案時只是說他們失蹤了,難道這不可疑嗎?”羅池費勁脣舌跟他掰扯着道理。
陸北辰沉默了。
見他不說話了,羅池眼裡騰起希望,清清嗓子,“那個……我也知道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說不管不管的,最後還得管不是嗎?”
陸北辰許久後摸了煙盒來,拎了兩支菸出來,一支遞給了羅池,一支叼在嘴裡。羅池大有獻媚之心,接過煙後給彼此點了上,一直在看着陸北辰的神情,生怕他在下一秒再說出什麼婉拒的話。
其實公安系統裡優秀的法醫比比皆是,但羅池是有私心的,他想通過陸北辰這道口子能完全介入到調查蠟像館一案的工作中去,半年前的那場車禍發生地不是他的片區,很多時候他只能暗自調查不能明來,後來將蠟像館一事的疑點報了上司,上司是引以爲重,但最後主力還不在他手裡,如今江西那邊竟翻出50具屍體來,這重大案情與車禍、蠟像館息息相關,再不讓他介入他會瘋的。
陸北辰不同,他不在體制內,沒有編制,憑着他的專業和閱歷接手這個案子做外援專家太順理成章,那麼到時候他也能以保護陸北辰安危的藉口徹底介入到這件案子裡來,一舉兩得。
這是羅池的小算盤,當然,沒法講給陸北辰聽,因爲很顯然,他是間接把陸北辰當槍使呢。
陸北辰吸了一口煙,吐出時輕緩,隔着煙霧,他的眼有明顯的思考。羅池就這麼等着他開口,一等,就是等到兩人的煙都快抽完了。
“別猶豫了,你就當是爲了我還不行嗎?”羅池將最後一口煙狠狠吐出來,菸頭使勁往菸灰缸裡一戳,道,“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很想參與這件案子,只能通過你。”
陸北辰擡起眼皮瞧了他一眼,胳膊一伸拿過菸灰缸,將菸頭摁滅了。然後,拇指和食指慢慢地搓着菸頭,直到菸頭裡的最後一點菸絲都細碎成末,他才一鬆手,菸頭落下。
羅池盯着他的這個動作,心裡泛起異樣。
“你容我考慮一下。”陸北辰淡淡開口,又擡手拍了拍旁邊堆得足有半人高的文件,“你也看見了,等着我的屍體不止山洞裡的那些。”
待羅池離開後,陸北辰這才重新拿起他留下的文件,翻開,又逐一查看,最後目光落在了“科洛”的名字上,眸子裡的光漸漸暗沉,像是暴風雨來之前的黑暗,隱隱醞釀着令人不安的波濤。許久後,他將文件放下,扯過來座機,拿起了話筒。
撥了一串數字。
很快,那邊接通了。
“科洛。”他緩緩吐出對方的名字。
那邊卻笑得爽朗,“看來,你對我送給你的這份禮物並不喜歡。”
“誰指使你的?”他語氣涔涼。
“當然是你了。”科洛始終笑着,又故作怪異地問,“難道,不是你要我去查的嗎?”
“你到底想做什麼?”他緩緩攥着手指。
“這也是我想問的,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抿緊了嘴脣,沉默了半天后將話筒放下。
身後,陽光被烏雲遮住了,落下大片陰涼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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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雙找到老洋房時顧初在補覺,門鈴一聲聲地響,吵得顧初再也睡不着了,喊了一嗓子思思卻沒回聲,等到了客廳一看這丫頭留了條子,說去找羅池玩了,晚上不回家吃飯。
顧初趕忙去開了門,只是沒料到門外站的是凌雙,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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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讓我一直這麼站着吧?”凌雙手裡拎着東西,見顧初一臉呆滯,不悅地問了句。
顧初忙側身讓她進來。
凌雙換了鞋,將手裡的東西交給她,她拿過一看,竟是兩盒包裝極好的進口橙,愕然,“你這是唱哪出呢?從來都不登門,一登門還送水果,俗不俗啊。”又掂了掂盒子,道,“友情提醒你一句,這個季節不適合送橙,口感不好。”
“又不是給你的,別自作多情。”凌雙倒是不客氣,直接坐到了沙發上。
顧初也沒跟她客氣,將橙拿進了廚房,再出來時甩了句,“思思不在家,我替她謝謝你的心意。”
凌雙嘴巴動了動,但終究沒說什麼。
“今天怎麼來了?”顧初給她倒了杯飲料,問。
凌雙接過杯子,沒喝,放到了茶几上,環視了一圈,問,“陸……教授呢?”
“他還沒回來。”顧初又拿了些點心,放在精緻的盤子裡一併端過來,聞言後回答。
“去哪了?”凌雙問。
顧初剛要作答,見她看上去有點緊張,便覺得好笑,改了初衷,“你幾個意思啊?”
“什麼幾個意思?”
“看來你這次登門不是找我敘舊的啊?”顧初似笑非笑。
凌雙舔了舔脣,看得出有點不自然,拿了杯子喝了口飲料,清清嗓子,“也有敘舊的意思吧。”
“這話說得我不愛聽。”顧初拿了個抱枕靠着,“再說了,你敘舊不叫上笑笑啊?你可沒有主動找我敘舊的案例。”
凌雙放下杯子,皺眉,“你怎麼一天到晚那麼多話啊?來看你還不行了?你現在可是全市重點醫院最有前途的醫生,我不巴結你還能巴結誰?”
“笑笑啊,她的職稱比我高,我現在只是個實習生。”顧初不慌不忙地拆穿她的謊言。
凌雙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愣了一下,再接就不知道用什麼話了。顧初坐了起來,笑道,“行了行了不逗你了,說吧,你找陸北辰有什麼事?”
她的直截了當讓凌雙有點無所適從,一時間有點支支吾吾。
“老天,不會你又趟上什麼案子了吧?”顧初一臉警覺。
凌雙反擊,“顧初,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你可以瞧瞧你現在的神情,說你趟上案子都是好聽的,典型一副殺了人需要找人背黑鍋的心虛狀。”顧初只要跟凌雙相處,伶牙俐齒就總會回來。
凌雙也早就習慣她的得理不饒人,白了她一眼,“你太高估我了,我要真有殺人的能耐,第一個先把你宰了。”
“那你找陸北辰做什麼?”顧初挑眉問。
“我……”凌雙想了想,半晌後說道,“我就是想問問他最近有沒有時間。”
“你要對他做什麼?”顧初馬上挺直脊樑瞪着她。
“我就是想要再做一期採訪不行啊?”
顧初暗自鬆了口氣,卻不依不饒,“還做?你都做過一次了!”
“他的那期賣得火爆,所以就再做一期嘍,有錢不賺是傻子。”
顧初一臉不悅地盯着凌雙,咬牙切齒的,“你缺德不缺德啊,拿我的男人去賺錢?”
“做採訪而已,又不是要搶走你男人!”
“你的眼珠子總盯着他,我可不是以爲你還要跟我搶男人呢。”顧初反擊。
“顧初,你怎麼說話的?我喜歡的人是陸北深,又不是陸北辰!”
“看吧看吧,說實話了,就知道你那時候沒少使手段。”顧初懟了一句。
凌雙氣呼呼地起身,“算了,跟你也說不上,當我白來。”
“哎,怎麼說走就走啊?”顧初起身追她。
這邊凌雙已經走到玄關,頂了句,“不走還在這跟你生悶氣啊?我很怕未老先衰,你——”一開門,接下來的話嚥了下去。
顧初不知道她怎麼了,上前一看才知道,是陸北辰回來了,手裡拿着鑰匙正準備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