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
周恆並不是一個一三五震怒,二四六落淚的精神羅馬人,作爲一個混吃等死的高中歷史老師,對他而言,或許守着老婆孩子熱炕頭是一件更值得驕傲的事情。
“陛下!用餐了!”
周恆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的頭顱,已經被家裡的古董電腦所使用的老舊損壞的接線板,與一個即將煙消雲散的帝國綁在一起。五月二十九日是他的生日,也是他離開那個世界的日子。
“陛下……”
侍女捧着餐盤等候在一旁,而王座之上的君士坦丁十一世,正用複雜的眼神打量着暈厥在寢宮之上剛剛甦醒過來的周恆。
在周恆對西方歷史淺薄的認知中,君士坦丁十一世並無子嗣,但眼下,自己居然身披紫色肩衣,和東羅馬帝國的亡國之君同時出現在了朝堂之上。
“約翰,你急匆匆找朕,又來朕這寢宮裝死,到底是爲了什麼。”
僅僅是寥寥數語,周恆心裡已經大概有了些底,只是初到貴地,他怕自己開口那標準的江南普通話把君士坦丁十一這個希臘人弄懵,在腦海裡捋了捋,他纔有些緊張地向這個父皇請了安。
眼下看來,自己借身還魂的小約翰,應該是君士坦丁十一世並沒有被錄入史書的兒子,但這個將來會繼承帝國(如果還存在的話)的小青年眼下不過十一二歲,和父親的關係也並不那麼和睦,累卵之危已經近在眼前,難道自己的腦袋,還真要被掛在這聖索菲亞大教堂的門口?
就歷史而言,君士坦丁十一執政時,東羅馬滅亡已經是掰着指頭算日子了,所謂的帝國,也只剩下了君士坦丁堡一個實際控制區,英法忙於百年戰爭,神羅內部內戰不休,西班牙(卡斯蒂利亞)忙着收復失地,更要命的是,就算奧斯曼人已經把腳踏過博斯普魯斯海峽,在巴爾幹上躥下跳的時候,基督世界仍然對突厥人虛弱不堪的消息深信不疑,至於東羅馬……那幹他們屁事?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帝國迎來了末日。
“父皇……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周恆緩緩直起身子,整理好有些褶皺的衣袍,直視着有些滄桑的君士坦丁。
橫縱而言,眼下的羅馬帝國無疑是孤立無援的,君士坦丁堡上下恐怕僅有十數萬人口,能調動,動員的士兵更加少的可憐,那在冷兵器時代堅不可摧的狄奧多西城牆,恐怕並不能擋住奧斯曼人的火炮。
他相信,自己這個便宜父皇爲了解開眼下的困局,或許已經進行過無數次嘗試,但君士坦丁十一世面對的困局,更甚吊死在老歪脖子樹上的崇禎。
這是歷史的局,或許沒有人能解開。
“正午。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下午你可以去和你的妹妹玩。”
“妹妹?不……父親,我的意思是,現在是哪一年的幾月幾日?”
“如果剛纔那一下讓你摔壞了腦袋,我可以去請醫生。”君士坦丁原本已經想起身走人,但或許周恆眼中異樣的光芒觸動了他,君士坦丁定了定身,揮手讓侍女將食物放下後離開,才一字一句地說道,“一四四三年,五月二十九日。”
(爲了方便敘事,本書同一採用公曆而非儒略曆。)
“怎麼可能?”
周恆原地回憶了很久,這個時候,東羅馬的皇帝應該還是君士坦丁十一世的哥哥約翰八世,而皇位,應該直到科索沃戰爭結束後,纔來到自己的父皇面前。
君士坦丁的回答,彷彿是拉開了埋在這具身軀裡的記憶的閘門,把這個位面的羅馬,攤在了周恆面前。
羅馬的危亡沒有絲毫改變,唯一變化的,是一年前,約翰八世從匈牙利回國的路上,途經一座名爲卡爾非特的小村莊時,遭到了刺殺。自己的父親經過一系列權利運作才奪得皇位,他口中自己的妹妹,並不是君士坦丁的女兒,而是他的侄女,索菲婭公主。
其他的雜務瑣事,也隨着這股記憶洪流涌入了周恆的腦海。
寢宮裡,又經歷了一陣持久的沉默,君士坦丁面無表情地看着捂着額頭,面色痛苦的小約翰,在他心中,仍對帝國有着希望,與此事相比,家庭與後嗣,是處理完奧斯曼這個心腹大患後,再來解決的問題。
小約翰所經歷的一切,在半個小時之後終於悉數被周恆所掌握,而在君士坦丁眼中,周恆的一舉一動,大概只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想在父親面前博得更多好感的演出。
畢竟,自己已經在寢宮裡呆了幾十天,沒有見過家人一面了。
但相對已經破罐子破摔的君士坦丁,周恆心裡卻反而更安定了一些。雖然在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時間軸已經出現了不可遏制的扭轉,但至少眼下,帝國還有至少十年時間,這十年,或許能改變很多事情。
君士坦丁十一世這個帝國最後的明君提前接過了帝權,整個帝國就多了幾分希望,而自己眼下還年輕,而且身份在這小小的君士坦丁堡內也是一人之下,還有機會去創造一些奇蹟。
周恆並沒有什麼光復羅馬的偉大夢想,在他心中,不被奧斯曼人的馬刀與火槍五馬分屍就是目前最大的願望。
“約翰,到底有什麼事情,你還沒有說。”
君士坦丁再次開口,比起一開始,那厭煩的口氣卻少了很多。
“我希望,從今天開始,我可以學習戰鬥的技巧。”
……
第三次,寢宮之中,銀針落地之聲清晰可聞。
“爲什麼?”
先前礙於自己兩個弟弟對皇位的覬覦,君士坦丁並沒有時間去照顧家人管教兒子。而繼位之後,又幾乎一直待在寢宮中思索破局的關鍵,約翰的教育問題,一直被他拋在腦後,只有偶爾從侍女的報告中他才得知,小約翰更喜歡鑽研歷史,而非研究軍事。
這一切都無可厚非,只是君士坦丁明白,歷史,永遠是勝利者歌功頌德的工具而已。
眼下,周恆也明白這個道理。就算不成爲貝利撒留那樣的神話,至少,面對眼下的局勢,學習軍陣,殺敵的技巧,比研究歷史有用得多。
君士坦丁眼中終於流露出了一絲欣慰,而後,他點頭道:“朕——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