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快馬從涪縣方向奔來,就算對方穿的是蜀軍衣物,仍舊讓守在綿竹關的將士心一下子提起來。
自當日數萬人被張遼八百人追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之後,蜀軍對張遼生出一種本能的畏懼,哪怕趙韙知道這個時候必須儘快攻破涪縣以接應李異,奈何軍中將士一聽要打張遼,還沒到涪縣,軍心就先崩潰了。
就像現在,哪怕明顯是自己人,而且只有一個,但只要是從那邊來的,依舊會讓人膽戰心驚。
趙韙看着這一幕,心中也急,這樣下去,還怎麼守綿竹關?
來人是劍山守衛,他帶來的消息讓本就士氣低迷的綿竹關變得更加低迷了。
劍山大營因後路被斷,糧草遲遲未至,終於崩潰了,李異與泠苞、鄧賢產生了爭執,自帶自己本部一千五百人退往綿竹關,希望趙韙能接應一下。
“這個廢物!”趙韙終於忍不住罵出了聲,算起來,也就到今天對方纔絕糧,但李異顯然是提前走的,連一刻都不肯堅持,還是自己嫡系,都不如兩個非嫡系有膽魄。
看來此戰之後,自己需得考慮重新培養幾個武將了,一個李異,一個龐樂,都是中看不中用吶!
“將軍,我等要出兵接應否?”龐樂看向趙韙,他跟李異是好友,一起共事多年,雖說李異現在退出劍山,讓劍山防守削弱,但糧道遲遲不能疏通,你讓人家怎麼辦?
再繼續守下去,那就得全軍覆沒了。
“何須接應?讓他繞過涪縣回來便是!”趙韙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出兵接應,若被那張遼趁機來攻,死的人可不止這一千五百人,李異能回來最好,若回不來,那也只能說他命該如此。
龐樂沒有求情,趙韙決定的事情,求情也沒用,而且心底裡,他也不想出城接應,畢竟要再遇上張遼怎麼辦?
但另一面,趙韙這種對屬下的態度,卻又讓人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幾分排斥,很微弱,但就像一顆種子落入土壤中一般,在人察覺不到的地方,默默生根發芽。
李異得到趙韙的回信後,扭頭看向身邊的典韋:“將軍,這……”
“別看我,來前軍師該教過你如何做,我護你安全,其他的,自己做決斷!”典韋瞪了他一眼道。
“也好。”李異訕訕一笑,雖說被典韋堵的有些難受,但想想之前典韋一人一下,拍死的鄧賢和泠苞,心中頓時生出一股安心之感。
有典韋在身邊保護,安全方面是不必擔心了。
念及此處,李異當即帶着人馬繼續前行,沒有繞過涪縣,而是派人去通知了張遼。
張遼得聞有蜀軍從劍山退回,正想率軍出擊,將其剿滅在綿竹關外,卻意外得到蜀軍派來的信使。
雖說是蜀軍衣物,但那一嘴的老鄉口音讓張遼有些懵,尤其是看到對方拿出呂布的印信來,瞬間便明白怎麼回事了,當下直接率領大軍追着李異走。
這般一追一逃之下,一日便從涪縣趕到綿竹關。
看到李異竟然還是把張遼引來了趙韙是急的大罵,從時間上看,這根本不像繞道的,這個時候,他可不敢打開城門,萬一張遼順勢衝進來,那可就完了。
萬幸,張遼見到蜀軍退至城下後,便迅速退走,似乎並沒有糾纏的意思,這才讓趙韙鬆了口氣,命人打開城門,放李異入城。
“將軍,末將無能……”李異入城,見到趙韙後,連忙躬身一禮道。
“你的確無能,我等正在設法向劍山輸送糧草,你卻連泠苞、鄧賢兩員小將都不如,獨自撤回,你可知劍山若失,蜀中將再無險要可攔那呂布!?”趙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罵道。
眼下的情況就是劍山大營不容有失,涪縣張遼這根刺也必須拔除。
李異無奈道:“將軍,非我不願堅守,但軍中糧草已盡,謠言四起,將士歸心似箭,末將若不早些退出,來這邊請援軍,軍中剩下的糧草絕難撐過三日,如今末將回來,那軍中糧草卻留給了他們,足夠再撐幾日,末將回來,也是希望能夠帶糧草回去!”
趙韙聞言,面色才緩和了一些,看着他道:“算你還有些心計,既然如此,那這運糧之事便交由你了。”
“這……”利益聞言,面色一變,有些爲難的看向趙韙。
“可有異議?”趙韙瞥了他一眼,冷然道。
“末將領命!”李異只能苦着一張臉對着趙韙一禮道:“末將這邊去早做準備。”
“去吧,龐樂會帶你去取糧草。”趙韙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
李異默默地跟着龐樂離開,路過典韋時拉了典韋一把,典韋默不作聲的跟上李異離開。
趙韙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典韋的背影,這李異身邊,何時有了這等威猛之士?
“莫怪爲兄!”龐樂帶着李異一路往糧庫那邊走去,便走邊嘆息道:“這綿竹關大軍之前被那張遼以數百人擊破,心膽已散,爲兄當初也想讓將軍出門接應於你,奈何將軍也被殺破了膽,只能靠你自己了,幸得你回來,爲兄也算放心了,否則這要愧疚一輩子。”
“既然如此,這仗還要打麼?”李異看了看周圍,見四下無人,低聲喝道。
“不要命了?怎敢說此大逆不道之言!?”龐樂嚇了一跳,連忙呵斥道。
“是誰大逆不道?溫侯此來,乃是代表天子討伐不臣,說白了,此乃劉焉不忠在先,纔有今日蜀中之禍,我等何必爲了此等人,與朝廷作對?”李異冷哼道。
龐樂回頭,看向李異,皺眉道:“賢弟,你今日說話怎如此奇怪?將軍雖然有些不妥,但也不該就此便背棄於他吧?”
李異冷笑道:“背棄?你也覺得我等效忠的是他而非劉家父子,可對?”
龐樂看了看四周,拉着李異來到一邊,指着典韋道:“你在外面守着,莫要讓人靠近。”
典韋:“……”
李異搖頭道:“無妨,此乃我故友,此番特地來投奔於我,無需避開他。”
龐樂拉着李異低聲道:“你今日這番言論究竟是何用意?你可知道將軍對你本就有所不滿,若是這番話傳到了將軍耳中,你可知道後果?”
“後果?”李異冷笑一聲道:“兄長,我看這蜀中也該變天了。”
“你這是何意?”龐樂察覺到不對,看向李異皺眉道。
“何意?”李異搖頭道:“趙韙天性涼薄,你我便是爲這趙韙戰死,他也不會有半分可惜,甚至你我家眷都不會在意,就算僥倖活下來,除非他有朝一日能當上蜀中之主,否則你我今生也便是這般了。”
龐樂看着李異不說話,他已經察覺到今日的李異言辭有些不妥,他不知自己是否該接他的話。
“你看這是何物?”李異取出一枚將印交給龐樂。
龐樂接過來一看,卻是中郎將將印,但不是蜀中自己刻的。
“這是……”龐樂不確定的看着李異。
“此乃朝廷所授,比趙韙的那枚將印更管用,我在他手下,不但要受其苛責,而且一輩子也就是這般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爲其效死?”李異看向龐樂。
“你……”龐樂下意識的按劍。
李異一把摁住想要動手的典韋,看着龐樂道:“兄長,你我情同手足,是以今日回來,我冒死將此事說與你聽,我主呂布是何人,想必無需小弟多言,是,主公殺過士人,很多,但關中也因此而興,再說你我又非士人,何必要爲士人效死?”
好像……有點兒道理。
“就算效死,他們又能給你我多少?”李異又問道:“非是小弟貪戀權勢,但這蜀中士人們,包括那趙韙,何曾有人真正將你我當人?但主公不同,他麾下是論功行賞,只要功勞足夠,便可不斷向上攀爬,小弟只是獻出劍山大營,如今便是中郎將,兄長才幹不弱於我,若肯助主公,害怕他日不得封賞!?”
龐樂情緒穩定下來,突然一驚,看向李異道:“如此說來,劍山已經……”
“不錯!”李異點點頭:“劍山已下,就憑趙韙這些人,如何擋得住主公的虎狼之師?莫說主公,便是一個張文遠將軍,便將他們打的狼狽奔逃,這等人,可還值得你我追隨?”
龐樂沉默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兄長,人這一輩子,能立大功的機會可不多,小弟將此事告知於你,便是希望兄長能與小弟一起,棄暗投明,他日同爲朝廷效力啊!”李異勾着龐樂的肩膀沉聲道:“而且我等這是爲朝廷做事,也算不得背叛。”
是啊,爲朝廷做事,怎麼能算是背叛呢?再說人呂布爲難的也都是士人,管他們屁事?
龐樂在這一刻,動搖了,或者說一開始他就已經動搖了,現在可以說是信念堅定了。
“賢弟所言,頗有道理。”龐樂點點頭,拉住李異的手道:“不知賢弟下一步作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