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過後便要祭祀天地,這幾日長安城是頗爲熱鬧的,不久前的殺戮似乎並沒有影響到長安城的繁華,隨着祭祀的開始,長安城反而更熱鬧了幾分。
按照規矩,年關之後,各地守將要來長安這邊跟呂布彙報軍務,同時對接下來各自防區進行一些調整。
張濟、樊稠等人還在負責遷民之事,暫時回不來,所以來呂布這邊的是牛輔、段煨這些將領。
呂布已經定下了日子,這日一大早,段煨便準備啓程,從華陰到長安,不着急的話也得走幾日才能到,他得提前出發才行。
“將軍,楊家公子在外求見。”管事進來,對着段煨一禮道。
“他怎又來了?請他進來吧。”段煨有些頭疼,楊家公子乃是楊彪之子,礙於弘農楊氏的名聲,段煨也不好不見,他來這裡所爲何事,段煨很清楚,但也正是因爲清楚,所以他才爲難。
“喏!”管事答應一聲,躬身告退,不一會兒便帶着一年輕公子進來。
“修見過將軍!”楊修見到段煨,當即便是一禮。
“德祖公子……”段煨看着楊修,有些無奈道:“令尊之事,煨實在愛莫能助。”
長安動亂,三公九卿皆被下獄,自然也包括楊彪,楊修自然是想要救下楊彪的,但段煨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沒這個本事去救人的,而且也不關自己事情。
楊家雖說當初幫過自己,讓自己能在這弘農立足有足夠的糧草,但現在時移世易,不再是董卓時代那般緊吧了,沒有楊家他們也有足夠糧草供給,雖說礙於情面不好直接攆人,但要讓他爲了楊家跑去觸呂布的眉頭那是不可能的。
這輩子,當個大將,衣食無憂段煨也就滿足了,實在不想再鬧騰,所以楊修一進來,段煨就是開門見山,小忙可以幫,但這種忙他幫不了。
“將軍,在下並無此意,只是希望將軍能爲在下引薦溫侯,不知可否?”楊修連忙一禮。
“這……”段煨有些猶豫。
若是其他人,他拒絕也沒什麼心理負擔,但楊家對他多少有些恩惠,只是引薦也不答應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也罷。”遲疑半晌之後,段煨還是決定答應他,如果成了,那也算還了楊家人情,以後也別有這許多牽扯了,以呂布如今對世家豪族的態度,像楊家這樣的大世家,註定是不會活的太痛快的。
伸手扶起楊修後道:“德祖啊,非我不願相助,只是我與主公其實交情也不算深,幫不了你太多,不過我正要去往長安拜會主公,德祖若是願意,便與我一同出發,我會向主公引薦,只是主公是否見你,我實在難做保證!”
“將軍願意引薦便已是大恩,修必不敢望!”楊修躬身道。
“那就請去準備一番,一個時辰之後,我們西門匯合如何?”段煨看着楊修笑道。
楊修點點頭,再次拜謝過後,這才躬身離去。
“家主,此舉會否引起溫侯不快?”管事送走楊修之後,回到段煨身邊,有些擔心的詢問道。
“這事兒……主公回朝已有數日,卻遲遲未動,我估計還真不一定想殺,此番過去,探探主公口風,若有此意便將那楊修引薦給主公,若主公無此意,便跟那楊修說主公不見便是。”段煨笑道,他纔不想真惹呂布呢。
管事聞言一臉敬佩的道:“家主高明。”
“快些去準備吧,將我爲主公備的禮物備好。”段煨擺了擺手道。
“喏!”
其實呂布還朝後,楊修找的可不只是段煨,楊家也是四世三公之家,故交遍天下,這次雖然朝臣幾乎全軍覆沒,京兆士族、豪族也幾乎被殺絕,但還是有些夠分量之人因爲未曾參加而脫難的。
長安,呂府。
“主公,伯喈公來訪。”正在跟女兒一起逗白狸,卻見一名親衛進來,對着呂布抱拳道。
蔡邕乃文壇大家,平日裡就是一心編纂漢史,尤其是經歷了王允之事以後,甚少再參與到朝堂紛爭之中,只想編纂完漢史後,帶着女兒回鄉去,如今突然跑來,顯然不止是來拜見呂布的。
“請他進來吧。”呂布起身道。
這朝臣雖然殺了許多,但還有很多沒有直接證據的朝臣或者影響力太大的朝臣沒有被殺,如今都關在大牢之中。
不一會兒,蔡邕在親衛的帶領下進來。
“老夫見過溫侯。”蔡邕見到呂布,對着呂布微微頷首道。
“伯喈公無需多禮,可曾用膳?”呂布笑問道。
“用過了,多謝溫侯關心。”蔡邕微笑道,或許立場有所不同,但呂布待他卻是甚厚,不限制自由,只要不違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怕是要走,呂布都沒有攔的意思。
這自然是好事,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也可說呂布並不看重蔡邕。
這一點,蔡邕多少也有感覺,呂布敬重他,但很少如昔日董卓一般找蔡邕商談國事,談論治國之道。
當然,呂布除了嗜殺之外,治理手段上比之董卓高了不止一個檔次,這點得承認,之前亂糟糟的關中,呂布執掌數月便安穩下來,足見其手腕。
“見過蔡公~”呂玲綺好奇的探頭看了看蔡邕,見蔡邕發現她了,乖巧的一禮道。
“玲綺回去。”呂布對呂玲綺擺了擺手,雖然不太兇,但以呂布平日對女兒的態度來說,已經有些嚴厲了。
小玲綺有些委屈的縮了回去,被追上來的侍女帶走。
“禮數不周,伯喈公見諒。”呂布對着蔡邕笑道。
“不妨事。”蔡邕嘆了口氣道:“這一年本不算長,但好似過了很久。”
“經歷的事多,自會覺得時日長,若是都是一般的日子,那也是時光飛渡。”呂布點點頭,這一年來先是董卓被殺,後是呂布週轉各軍之間聯合西涼軍反攻長安。
這中間還夾雜着水災,呂布接掌朝廷後便是馬不停蹄的賑災,沒多久袁術又跳出來搞事,呂布出征南陽,再到長安生亂。
這些事情,任何一件發生都足以叫人記憶猶新,更別說這些事情發生在同一年中,跌宕起伏之餘,也不免叫人感覺這一年時間比往年長許多。
“溫侯正是壯年,但不知爲何,許多話說來卻好似歷盡滄桑一般,頗爲發人深省。”蔡邕跟呂布分別坐下,接過侍女奉上的茶湯,看着呂布笑道。
“或許吧,布這一生,雖說短暫,但經歷的事情也不少。”呂布看着碗中茶湯,略帶些感慨道。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蔡邕學富五車,見多識廣,呂布經歷之豐常人難以想象,兩人聊着聊着,到好似真是兩個老頭兒在追憶古今一般,兩人或許沒什麼感覺,但從門外進來本是來聽聽這高士言論的典韋,在進門的那一剎那就感覺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主公?”典韋不確定的看着呂布,若非呂布身強體壯,精神爍爍,他都以爲自己看到了老年版的主公了。
“何事?”呂布扭頭看向典韋道。
“那個……”典韋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說,靈機一動道:“剛剛段煨派人來報,明日便可抵達長安。”
“這等事情,等他到了長安再說不遲,你現在說與我有何用?”呂布瞪了典韋一眼,雖說也是麾下大將,但難不成還要他出城十里相迎?徐榮、張遼、高順都沒享受過的待遇呂布覺得段煨是享受不來的。
“哦。”典韋點點頭道:“那末將告退。”
“典韋雖有些魯莽,但心地不壞!”呂布看向蔡邕笑道。
“老夫觀溫侯也非嗜殺之人,甚至民間頗有溫侯仁義之名,卻不知溫侯何故……”蔡邕點點頭,隨即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之上,這也是蔡邕此來的目的。
“若伯喈公所言乃是此番長安叛亂中所殺之人……”呂布看向蔡邕道:“公然叛亂,此等罪責本就是死罪,有何不妥?”
“但殺戮過甚,終歸有違仁恕,而且此番之事,追究首惡便是,何必連地方豪族都殺掉?”蔡邕皺眉道。
“正是因爲有仁恕之說,纔會讓一些人肆無忌憚,以爲朝廷可期,但事實上,朝廷不可欺也不該欺,我不否認仁恕,但在仁恕之前,當先有威,沒有任何棱角和規矩的仁,便是懦弱,只會被人欺辱,伯喈公以爲然否?”
其實不用回答,只看現在關中民生穩固,地方豪族、世家不敢再如過往一般肆意對朝廷法度政令陽奉陰違就知道呂布這一次殺的很有效,至少那些地方豪族不敢一味地以自己爲準,不顧朝廷政令去迎合世家。
而世家……經此一戰,僥倖存活下來的也都紛紛選擇了蟄伏,沒人敢再質疑呂布的決定或是背地裡搞什麼小動作。
以後會不會不知道,但現在肯定不會也不敢。
蔡邕倒也不是迂腐的只以爲仁義無敵,但此番呂布借南陽征戰,京兆地方豪族幾乎被呂布連根拔起,關中是穩定了,但也只是明面上將人的仇恨壓下去,心底終歸還是不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