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我麼?”呂布舒服的躺在水池中,看着一旁擦洗的馬超問道。
“開始確實有些,不過如今卻不恨了。”馬超一邊搓着身上的污垢,一邊搖頭:“末將似乎有些明白岳父用意,但又好似不太明白。”
“南陽之戰,你守卷城,如今已過去幾年,此時回顧,覺得打得如何?”呂布沒有回答,只是反問道。
那一仗……
馬超聞言忍不住回想起來,算起來這一仗算是自己跟夫人的定情之戰,不過……
沒頭沒腦的沖沖衝,雖有建樹,但此刻想來,不免感覺有些丟人,一時間,沒了聲音。
“這便是用意。”呂布嘆息道:“你與我很像,三十歲前,我便已無敵於天下,天下羣雄,莫有能與我爭鋒者,所以很多時候,想事情喜歡用拳頭想。”
“三十歲前這般沒問題,因爲通常地位不夠,但三十歲後還用拳頭想,你的拳頭怕是不足以幫你解決所有問題,但可怕的是,解決問題的習慣一旦形成,就很難接受其他,拳頭解決問題固然暢快,但你的路也註定會越走越窄,直到付出慘重代價,可能是親近之人離去,也可能……家破人亡!”
馬超搓出一條兩寸多的黑泥,卻渾然不知,只是繼續搓着,默默地咀嚼着呂布的話。
“就你之前遇到我如同羊見了狼一般的狀態,當你跟玲綺如今的情感漸漸變淡之後,你估計也廢了,到時候,那些暴虐、憋屈,還不都是落在玲綺身上?”呂布瞥了他一眼。
馬超微微皺眉,搖了搖頭道:“不可能!”
“人心會變的,我都不知我明日會是怎樣想法,更莫提數年之後。”呂布看着馬超笑道:“如今你面對我可自如許多。”
馬超微微一怔,這才察覺如今自己在這位岳丈面前,說話已經不似之前那般拘謹,擡頭有些驚訝的看着呂布:“爹,這吃苦有這般神奇?”
“叫岳父便可。”呂布額頭崩出一條青筋,隨即搖了搖頭道:“若吃苦真如此有用,世間便不會有無用之人,那坊間乞丐,有幾個是真的無能?”
想到帶自己的無名氣概,馬超搖了搖頭,好像底層的百姓也不是真的蠢笨無知,一個個精明的很。
“或許真能,但絕對有限,你若沒有足夠的見識和希望,苦難只會叫人麻木,你是因爲知道有一月之期,一月之後你便不再是乞丐,你要做的只是活下去而已,但大多數乞兒,面對的卻是一眼能夠看到頭的明天,這苦難吃了一個月,還有下個月,下下個月,無窮無盡,身處其間,固然讓他們油滑精明,卻也很難掙脫出去。”
看着馬超,呂布感慨道:“我當初若不與你定這一月之約,而是說到我滿意的那一天爲止,或許此刻你已經廢了。”
馬超默然。
呂布說的不錯,如果換成一個不確定的日期,馬超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熬下去,可能沒等到今天已經瘋了。
一句之差,結果卻是天差地別。
“若非苦難,那岳父爲何要讓我受這般苦?直接告知不可?”馬超不懂了,兜兜轉轉這一圈兒是爲了哪般?
“我直接告訴你你好大喜功,狂妄自大,目空旁人,早晚會吃大虧。”呂布看向馬超問道:“此番言語,熟悉否?”
馬超聞言赧然,這不就是自家老爹經常抽自己時的口頭禪嗎?
“道理,誰都會說,但又有幾人會真的在意?不將你那些莫名其妙的傲氣給打破了,別說一月,給你十年,二十年時間,你也未必能有今日之覺悟,就算有,所付出的代價也定然極大。”呂布說完雙手搭在浴池的邊上,閉目養神。
馬超用水沖掉身上泥垢,這才跨步進入池中,一月未曾洗漱,臉上的污垢都沒怎麼清理,此刻認真的搓洗乾淨,然後再到池子裡泡一泡,那種輕鬆的感覺,讓人瞬間有種靈魂昇天的感覺。
“多謝岳父提點。”馬超放鬆心神後,對着呂布笑道。
“成婚也有數月了,該做的也都做了,也是時候做些功績出來給人看了,此番北伐鮮卑,便由你代我統籌。”呂布微微點頭後道。
馬超聞言,坐起身來,愕然的看向呂布:“這般大的戰事,由小婿主持?”
“大?”呂布聞言嗤笑道:“霍去病封狼居胥幾歲?”
馬超不說話了,這放眼古今,又有幾個冠軍侯?
“如今鮮卑,在檀石槐之後已經迅速衰弱,早不復當年強盛,這禁軍無論訓練還是裝備,比之冠軍侯當年強了何止一籌?”呂布看向馬超道:“我會在你手下安排兩員猛將,以後人家提到你是馬將軍還是太尉女婿,便看這一仗了。”
“岳父,有一事小婿不太明白。”馬超看着呂布問道。
“講。”呂布睜開眼睛,坐直了一些道。
“小婿這些時日在民間也看了許多離合,尋常情況下,這當岳父的恨不得女婿越窩囊越好,爲何岳父會反其道而行之?”馬超不解,他現在漸漸明白當初父親爲何反對這門親事了。
“若你只是個無能之輩,我跟其他人看法差不多,不會幫你什麼。”呂布有些無奈的搖搖頭道:“奈何玲綺看不上庸碌之輩,我爲人父,自是希望女兒好受,若我真如你說的那般處處遏制,只會讓你心中壓抑,這份壓在心中的不服你不敢與我發,最終都會發到玲綺身上,然後……兩敗俱傷,你家破人亡,玲綺孤獨終老,沒有任何一個父親希望女兒孤獨終老。”
馬超懂了,不過……孤獨終老跟家破人亡……好似不是一個概念吧?
“當然,最重要的……”呂布起身,精壯的軀體帶着強大的壓迫感,回頭看向一臉懵逼的馬超:“你也不是廢物,算是塊璞玉,像我年輕時候,可堪雕琢。”
雖然經歷不同,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從唯武獨尊的狀態中挑出來的呂布很清楚,所以對於很像自己的馬超,呂布調教起來得心應手。
馬超連忙起來跟呂布一起擦拭乾淨衣物,而後看着呂布道:“岳父,軍中那兩員猛將真的厲害?”
“武藝怕是不及你,但若論征戰經驗,要比你強,昔日徐州牧麾下關羽、張飛二將,你可聽過?”呂布點點頭。
“據說此二人有萬夫不當之勇,尤其是那關羽,精擅兵法,袁術兵進兩淮時,便是此人不但擊退袁術,更一路打到壽春城下!”馬超點點頭,他當初在南陽,對於中原消息自然靈通。
“此二人本事不小,但要想讓他二人服氣可不容易。”呂布披上衣物後,看向馬超道:“此戰若能功成,哪怕你不識呂布女婿,也足以讓你立足朝堂。”
“孩兒,多謝岳父!”馬超穿好了衣物後,對着呂布肅容一禮道。
“回家吧,本來與玲綺說明日你纔回來,但看她那模樣,心有不忍,便先將你召回了。”呂布說到最後也是有些感嘆,這當爹的有時候也是很無奈啊。
“小婿告辭,岳父放心,定不會叫岳父丟臉!”馬超心中一下子火熱起來,當即拜別呂布,一路往回走去,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嬌妻了。
呂布也回家去照顧自己女人了,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呂布上表朝廷,朝中新軍訓練已成,需要通過戰鬥來磨合,希望能夠發兵塞外。
“太尉,既有此兵力,何不直接發兵中原?”朝中羣臣不太明白呂布的腦回路,既然有多餘兵力了,想要打仗幹嘛不往中原發展,反而跑去打什麼鮮卑人。
“戰火一起,百姓必然塗炭,此時我軍尚無必勝把握,若是戰事不斷,豈非民不聊生?無論是關中還是關東百姓,那都是我大漢子民,也請諸位臣公在決斷之前,爲這天下百姓想想,朝廷招諸位臣公來,爲的便是國計民生,而非尸位素餐,在這裡只知空想!”呂布怒哼一聲,看向出言之人。
這番話說的是相當不客氣,隨着六部權勢逐漸穩固,加上董承等人那一番操作,如今呂布對昔日這些公卿是越發不客氣起來,但有不對是一點臉面都不給留,直接呵斥。
“太尉,不至於。”劉協連忙笑道:“朕也覺的太尉所言有理,朝廷說到底也該是爲百姓謀福,既然沒有把握,那便不能輕啓斬斷,隨便打打鮮卑人就好了,正好也能看看這次訓練出來的禁軍如何。”
對於現在的大漢而言,打鮮卑還真是隨便打打,畢竟這些年鮮卑也曾覬覦絲綢之路,被西域都護趙雲給收拾過幾次,昔日檀石槐時期強盛無比的鮮卑,如今在朝廷百官心中,卻早已失去了那份威懾力。
尤其是當年呂布雪夜滅匈奴,奪取河套之後,朝中百官對於北方鮮卑就再難生出什麼威脅的感覺來。
此番出征,基本上就是新訓練的八千新軍出征,由馬超爲主將,關羽、張飛爲副將,在秋收之後,正式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