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舒同搖搖手:“你不用怕。說真的,我現在還不知道那個孩子的下落。最初,我查到他生活在北歐一個小鎮上,但前年起,這孩子就離開了北歐小鎮,他的生母也死於一場車禍之中。我想,我要找到他,只怕得耗費很長一段時間。對了,他的英文名叫文森特是不是?當然,後來也可能改名了……”
他嘆息,有點沮喪:“我知道,你是託付強森把他給藏起來了。的確,強森此人非同凡響。他要藏起了一個人,我不見得找得到。就算我找到了,也不見得能動得了這孩子分毫。可是,強森畢竟比我大了十來歲。如無意外,他總會死在我前面。等他死了,我總有辦法。再者,這孩子成年了,要想繼承歐氏集團,總得露面,他露面了,我也有的是辦法……”
老爺子雙手死死握着柺杖,彷彿不如此,就再也坐不穩了。
“唉,爸,你看,你對我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父子之情,對吧?就像我一樣,我也對你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既然如此,當年又要生下我做什麼?唉,我本想放那孩子一馬,可是,我總希望看到你老人家斷子絕孫,哈哈哈,爸,你說,我這是什麼心態?我是不是變態?”
他自言自語:“那個孩子死了,你就真的斷子絕孫了。”
老爺子忽然死死瞪着他。
“你瞪着我幹嘛?你以爲我在開玩笑?實不相瞞,等你死後,我會立即改歸母姓,以後,我的孩子便統統不再姓歐了,你當然就斷子絕孫了。”
老爺子忽然開口,聲音十分急促:“舒同,你放過那孩子!”
“……”
“舒同,你務必要放過那孩子,我把歐氏集團徹底交給你。”
他笑起來。
“你殺了那孩子有什麼用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甚至連自己是不是歐家人都不知道。現在,他只是安靜地生活在一個僻靜的地方,跟任何別的小孩沒有兩樣。我會讓人一輩子也不要告訴他的身世,這樣,他就危及不到你半點利益。舒同,放過他吧,算我最後一次求你。”
歐舒同靜靜地聽着,這一次,他沒有再冷笑了,他非常認真地低下頭,彷彿在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舒同,求你了。歐氏集團,我會一分不少的交給你。但是,請你無論如何不要傷害那孩子。至少,他已經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親了。”
血親?
他歐舒同生平最恨的便是“血親”二字。
老爺子的聲音忽然嚴厲起來:“舒同,歐氏集團我可以給你,但是,你必須在我面前發誓,此生此世,不許傷害那孩子分毫。”
他狐疑,並不走過去。
老爺子忽然笑起來,慢慢地:“舒同,如果你不肯答應我這點要求,我寧願徹底將歐氏集團送給強森。你該知道,在強森手裡,你是無論如何也搶不走的。”
歐舒同還是猶豫不決。
“舒同,你必須發誓。”
歐舒同沉吟良久,走到他身邊,緩緩地舉起了右手:“我發誓”。
老爺子如釋重負,但是,整個人卻委頓在椅子上,幾乎連擡起頭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只是輕輕揮揮手:“走吧,走吧。”
歐舒同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他看到林月如急匆匆地奔過去,一把扶住老爺子,哭喊不休:“老爺子……老爺子……你醒醒……”
歐老爺子,當夜無疾而終。
早上護士去護理他起牀時,發現他已經沒了任何氣息。
消息傳出,天下譁然。
米寶得知消息,竟然鬆一口氣。老爺子,真可謂死得其所――至少,不用再在80高齡之時,再去接受一些指責和控告,更不用揹負牢獄之災。所謂生死存歿,榮辱沉浮,幾乎都隨着他的謝世而告終了。
網上一面倒的輿論是對李棟的鄙視,辱罵,大家都罵他背信棄義,賣主求榮,最後,活生生逼死了老爺子。而之前加在老爺子身上的諸多猜測、毀謗也隨之煙消雲散。更多的是圍繞歐氏家族這一年多來,陸陸續續死了五個人的事情大做文章。
傳言中,歐氏老宅是凶宅,觸犯了凶神,所以,連續死人。
一時間,各種傳言塵囂塵上。
而歐舒同,成爲了各種猜測的焦點。
爲什麼同爲歐家人,就他一人安然無恙?
當然,各種猜測都說,也許是他母親死得早,他從小被趕出歐家,幾乎不算歐家的人了,才僥倖保住性命。
這成了不幸中的萬幸,歐舒同的悲慘身世被放大,同時,他幾乎被塑造成了一個悲情勵志的傳奇人物――看吧,被後媽各種虐待的孩子,最後,大翻身。
米寶簡單收拾了一下,剛要出門,看到歐舒同匆匆回來。
她先開口:“老爺子病逝了。”
歐舒同面色凝重:“我倆得去處理老爺子的後事。”
歐家已經沒了別人,畢竟,他倆還是他的兒子兒媳婦,披麻戴孝,在所難免。
老爺子的後事是歐舒同全程處理的,嚴格按照了歐家的傳統,由歐氏集團的幾位老臣輔佐。而林月如,徹底被排除在外。
哀樂聲聲裡,米寶跪在地上,行兒媳婦的大禮。
老人的遺像十分端莊肅穆,她想起他和自己一起踢球的那個下午,老人談笑風生,和藹可親。自始至終,她並未覺得這老頭有什麼窮兇極惡,也罪不至死。只因爲在婚姻家庭上的一念之差,便有了多年的恩怨情仇,父子相殘,手足相殺。
可是,這一切的恩怨真能隨着老爺子的病逝而煙消雲散嗎?
她想起自己多次對老爺子說過的話:這一切,就交給上帝來裁決吧。
偉大的上帝,他老人家已經做出了裁決嗎?
她很茫然,最後結果,到底是歐舒同贏了還是老爺子贏了?
喪事很低調,歐舒同處理得也很得體。很快,老爺子入土爲安。
送走親友,歐舒同長長鬆一口氣。他回頭,看到米寶陪着幾名女眷已經走出去很遠。他本想追上去一切,但是,驀然回頭。
高大的古鬆後面,慢慢走出一個人。
他一身黑色西裝,戴着大墨鏡,手裡捧着一把白色的菊花。
他旁若無人,大步走向歐老的墓碑,很肅穆地行禮,然後將菊花放在墓碑旁邊。
歐舒同走過去。
可是,他根本沒看他一眼,只是凝視着畫像上老人的遺像。老人長得很氣派,縱然是年邁生病時,也看不出絲毫猥瑣之色。
歐舒同非常客氣:“我本以爲你不會來的,但你還是來了。謝謝你。”
強森雙手插在口袋裡,神情非常平靜:“歐舒同,你看到歐家一連死了五個人,是什麼樣的心情?”
歐舒同肅然:“現在,歐家只剩下我一人,自感責任重大。”
強森淡淡的:“我很好奇,你就不擔心自己某一天也步入父兄們的後塵嗎?”
“強森先生多慮了。歐某的爲人,神憎鬼厭。縱然是閻羅王,都不願意輕易收去享用。”
好一個神憎鬼厭。
強森摘下墨鏡,仔細打量,面前的歐舒同,早已非當初前來求助自己時的唯唯諾諾,頹廢喪氣——還不到兩年時間,他徹底扭轉局面,逼死父兄,獨掌大權。現在,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之情,整個人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彷彿一揮手,便可以令整個宇宙拜倒在自己腳下。
當初,自己真是小瞧了這小子。
怪只怪,自己百密一疏,居然沒事前查到他有海地神秘島嶼一行——直到現在,強森都無法覈實,他是不是在這島上學到了什麼神奇的巫術?要不然,怎麼解釋那幾個人的陸續死亡?
可是,巫術,真的能這麼神不知鬼不覺殺人於無形之中?
會讓每一個人的檢查結果,都是身患絕症,不治身亡?
如果世界上真有這麼神奇的巫術,那豈不是傳說中的“魔鬼”附身?
強森無法置信。
他只是仔細打量這個最後的大贏家——至少,他是歐氏集團最大的大贏家。
歐舒同志得意滿:“還得謝謝強森先生的栽培。若不是強森先生高謀遠慮,有米寶這個左膀右臂,我也不會有今天的勝利。”
“歐先生何必客氣?米寶對你根本沒什麼用。江山,都是你自己打下來的。”
“強森先生才真是客氣了。若非米寶做我的千里眼順風耳,我豈能這麼順利?實不相瞞,米寶如今已經成爲了我的眼珠子。”
眼珠子?
強森玩味着這句話:“米寶於歐先生而言,真能這麼重要?”
“歐某豈敢在強森先生面前虛言?我獲得歐氏集團,全憑米寶的功勞。”
我獲得歐氏集團——說得歐氏集團好像已經到了他手中似的。
強森笑笑:“歐先生還真是過獎了,你若能獲得歐氏集團,最終無非是歐家大公子和其子女陸續死亡,歐家失去了繼承人的緣故。但是,據我所知,這些功勞,你可不敢歸功於米寶。否則,歐家大少爺和一干冤死者,泉下有知,也會跳起來跟你鬧個沒完……”
“哈哈哈……”
歐舒同哈哈大笑,可笑聲中卻沒有半分笑意:“強森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