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舒同看她一眼,想要說什麼,但是,閉嘴。
一路上,米寶沒有再說半句話。
歐舒同也沒開口,偶爾,不經意地看她,但見她一直閉着眼睛,彷彿已經睡着了。
車子在民政局門口停下時,米寶準時睜開眼睛。
那時候,下午辦公時間纔剛剛開始,他們是第一對到達的夫妻。
工作人員看了看二人的離婚協議書,態度很冷淡:“先去把離婚申請書填寫了……”
二人各拿一張,埋頭填寫。
米寶先寫好,交上去。
歐舒同看她一眼,也交上去。
“工本費9元,照相費20元,材料複印五毛一張,好了,誰交錢?”
米寶去摸零錢,歐舒同先把錢交了。
“結婚證帶來了嗎?”
兩人各自交出結婚證。
工作人員拿過去,看看,複覈,然後,把兩份結婚證仍在碎紙機裡,毫不留情地當場粉碎銷燬。
歐舒同一直死死盯着那堆碎紙,忽然轉眼看米寶,但見她站在距離他兩米遠的地方,低頭看着手機。自始至終,她一直沒擡頭。
這對夫妻,自從進門後,彼此之間一句話也沒說過,就像啞巴似的。
但是,工作人員早已見慣不驚,只是拿了兩本離婚證,把各自的照片貼上去。
當初領取結婚證時,是兩個人合在一起甜蜜微笑;現在拿離婚證了,是各自貼各自的相片。雙人照變成了單人照。
也許是因爲臨時快照的師傅手藝不太好,二人的表情也不對,照片上,都是愁眉苦臉。
離婚證拿得非常順利,鋼印按下去,二人從此陌路相向。
工作人員還是冷冰冰的把兩本離婚證扔在櫃檯上:“好了,下一對。”
米寶默然拿了自己那一本,直接塞在行李箱裡。
歐舒同也拿了自己那一本,但是,攤開,很仔細地看了看。
出門的時候,看到天空又下起大雪。
天氣暗沉得幾乎要垮下來似的,七八米開外便看不清楚人影了。來來往往的車子都開了大燈,有時候晃得人不敢直視。
路面很滑,行人很少,出租車也很少。
米寶拉着行李箱,站在路口,冷得直搓手。她把羽絨服的帽子豎起來,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又把手縮在袖子裡,跟個小老太婆似的。
歐舒同一直站在他的車子旁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等了好一會兒,發現在這裡根本叫不到車,她用打車軟件,可是,也許是這麼惡劣的天氣,很久也沒人接單。
她乾脆往前走,三兩下想走到前面的路口打車。
歐舒同追上去:“米寶,你要去哪裡?我可以送你一程。”
她也不回答,只是加快了腳步。
“米寶,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她還是沒回答,只是拖着行李箱加速。
歐舒同一把拉住她:“要是暫時無處可去的話,可以回那座房子,我說了,那房子歸你了。”
她輕輕揮開他的手:“謝了,不過,我不需要。”
“這麼大的雪,我可以送你一程。這裡不好打車。”
“不用,前面的路口可以打車。”
“米寶……你會去國外嗎?什麼時候走?”
她甩開他的手,這時候,正好有出租車路過,她急忙追上去,大喊:“停車……停車……”
車子停下,她飛速上車。
歐舒同站在原地,看到出租車遠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車海里。
他看看時間,那時候正是下午兩點半。
距離和米寶的第一次相識,不知不覺竟然兩年半過去了。
出租車開出去很遠很遠。
司機問:“小姐,到底去哪裡?”
她很茫然:“再轉轉吧。”
“沒有目的地嗎?”
“看看雪景吧。這城市,好多年沒下過雪了。”
出租車司機暗忖,這女人簡直是個神經病,但是,也不說出口,只幽默一笑:“小姐,只要你給錢,哪怕你繞着城市轉十圈也沒問題。不過,我得提醒你,我三點過就要交班了,交班之前,還得去加油……”
米寶苦笑,因爲,她一時真不知道該去向何處。
就在這時候,手機響了,是林月如的聲音。
她暗暗叫苦,正愁不知該如何打發這老婦人,但是,林月如卻先開口:“米寶,你要是肯幫我,那我也幫你一個忙。”
“你能幫我什麼忙?”
“至少,我知道你父母的死因……”
米寶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想知道的話,就儘快幫我完成任務吧。”
這一次,是林月如先掛了電話。
米寶怔怔地看着手機,有點反應不過來。林月如怎會知道這事?這個老婦人莫不是從林源那裡聽來一些什麼緋聞八卦,故意炸自己的?
林月如,林源……她心裡一震,忽然想起什麼來。這二人都姓林,他倆之間會不會有什麼牽扯?她急忙讓出租車開到一所五星級酒店停下。
要了房間,一進去,米寶急忙反鎖房門,打開電腦。
原來,這根本不是什麼秘密。
林源和林月如,是遠房表兄妹。
腦子裡,一個死結,彷彿慢慢地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神秘:林源,林月如、強森、歐老爺子、歐舒同……這些人之間,到底存在着什麼神秘莫測的聯繫?
就像一個笑話所說,你通過認識的六個人,可以串聯起整個地球的人——互相之間,都會牽扯出親緣關係——哪怕是一百八十代開外的遠親。
可是,米寶笑不出來,她的頭很暈。
她乾脆合身躺在牀上,一閉眼睛就睡着了。
醒來後,屋子裡一片黑暗。
暖氣很足,她懶洋洋地也不想起身,半晌,纔開了一盞檯燈,但見牀頭,赫然放着那本離婚證,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拿出來的。
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這才意識到:一場錯誤的婚姻,將自己變成了一個——離婚女人。
跟一個毫無愛情的男人蹉跎兩年多時光,以後,再要結婚,便是重婚了!
她心如刀割。
可是,無力悲哀,只是非常非常疲倦。
忽然想,就這麼罷了吧,繼續呆在這個城市有什麼意思呢?
父母之死,陳年老賬,也不是自己不盡力,而是實在心力交瘁,無從追查。
半晌,她打開網站,首先查看的是自己的賬戶。那鉅額的美金,還穩穩地呆在賬戶上。她鬆一口氣,然後,查看幾所自己心儀多時的大學。
她想,也許自己這一輩子都會呆在國外,永遠永遠也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了。
不知不覺,已經深夜了。她有點餓,可不想叫餐,只是起身拉開厚厚的窗簾,窗外,寒風大作,風席捲着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透過昏暗的燈光,看到整個世界似乎都成了茫茫的一片雪白。
手機響起。
但是,只響了兩聲。
她以爲是誰打錯了,也不去查看,只是依舊赤腳站在窗邊。
她在窗邊站到天明,直到雙腿幾乎完全僵硬了,纔回到牀邊,又合身倒下去,一閉眼就睡着了。
米寶是被電話吵醒的,手機一陣一陣地響個不停。她一看,居然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她扔在一邊,還是不想接聽,可是,手機再次響起。
她拿起,林月如的聲音很急切:“米寶,我手裡有你母親當年內分泌研究的手稿資料,你不信的話,我可以念給你聽……”
林月如果真在電話裡唸了幾句,米寶的震驚,簡直難以言喻。
“米寶,我沒念過多少書,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你是學醫的,你該知道這是什麼……”
米寶緩緩地:“是誰給你的資料?”
“林源!”
果然。
林月如根本沒有撒謊,這時候,她非常老實,“米寶,我有求於你,我不敢撒謊。是真是假,我相信,你可以分辨出來。如果你想要拿到這東西,你馬上出門……”
她說了一個地址,那是一家很大的綜合性商場裡面的咖啡店,是一個很安全的所在。
但是,米寶還是慢吞吞的:“林夫人,你得知道,我已經和歐舒同正式離婚了。”
“……”
“你得想清楚,我幾乎可以肯定,根本幫不上你的忙了。沒離婚之前,歐舒同都瞞着我此事,我根本不知道你孫子的下落。現在,我和歐舒同已經是路人,我再要管他的閒事,別說會不會惹來殺身之禍,只怕,會更加激怒他,反倒幫倒忙……”
“難道你母親的東西,你真不想要了?”
米寶苦笑:“我倒是想要,可是,我沒法騙你。你就算給了我,我也幫不上你的忙……”
“就算看在死去的老爺子份上,你也不肯幫忙?”
“就是看在老爺子份上,我纔不敢騙你。老夫人,我可以騙活人,但是,我不敢欺瞞死人!老夫人,你還是另想辦法吧,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只怕白白延誤救援良機。”
“我能想什麼辦法?找警察?怕我孫子死得慢是嗎?再說,歐舒同做事風格你也清楚,他怎會留下把柄讓法律制裁他?”
米寶長嘆一聲:“實在不行,你就去找強森吧。”
林月如尖聲:“強森早就死了!”
米寶一怔,強森怎會死了?
林月如憤憤不平的:“好吧,你不替我設法就算了,米寶,你也別後悔,你給我走着瞧……”
米寶待要說什麼,她已經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