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興安嶺上

高高的興安嶺(上)

“哎,哎,別動,別動啊!”葉想嘴裡咋呼着就朝着剛下班的葉師長衝了過去。葉師長還真一動沒動,馬步一紮,大手穩穩地攥住了自行車把來了個強制剎車,葉想一頭就撞上了葉師長的肩頭,“唉喲!”她痛叫了一聲。小於趕緊上來一手穩住自行車,一手扶了葉想下車。葉師長哼了一聲,“車騎的七拐八扭的,還敢叫人別動,你這練瞄準兒呢!”說完轉身進了門,葉想衝竊笑的小於做了個鬼臉兒。

一進門葉媽媽從廚房探出頭來,“喲,你們爺倆兒碰上了,想想,通知單拿到了沒有?”“拿到了!”葉想先抄起桌上的水杯牛飲了兩口才說。“什麼通知單?”葉師長把脫下的軍裝交給葉媽媽,鬆着領口坐在了沙發上。“你忘了?優秀學員去基層採訪的事啊!不是跟你說過了嘛,”葉媽媽嗔怪了一句。“喔,對……”葉師長想起來了,葉想暑假之前就接到了學校通知,參加一個由軍報和總政宣傳部舉辦的研修班。

這也算是個慣例,部隊的宣傳單位每年都會從各個軍校對口專業挑選一些好苗子下部隊採風,一來給這些未來的筆桿子們鍛鍊機會,二來也摸摸底,對苗子們有個直觀的認識,以備將來使用。只不過這個研修班一般只面向三年級以上,即將面臨畢業分配的學生,如葉想這樣的一年級生,也不是沒有,鳳毛麟角,而一年級的地方生,則是從來沒有!葉想憑藉着那篇稿子,自身的實力和新聞學教授的力薦,跟三個高年級學生一起中選。

到了出發那天,葉想一身軍裝齊整,背了個大包和父母話別。“到了之後立刻給家裡打個電話,啊!注意安全!”葉媽媽又整理了一下葉想已經筆挺的衣領,“行了,當兵就得走四方,你別羅嗦了,她是去部隊,最安全!”葉師長悶聲說了一句,然後就看着一身軍裝的葉想,嘴角抽啊抽的,那喜色根本就掩不住,看看,看看!老子的女兒天生就是個兵,這軍裝穿她身上多合適!“阿姨,時間差不多了,”林燕笑着提醒了一句,葉媽媽的殷殷叮囑這纔算完,滿眼不捨的看着葉想離開。

“呼,可算出來了,幸好沒讓我媽跟去火車站!”到了車站葉想沒轍地咧了咧嘴。葉師長從不允許家裡人佔用公家資源,而且認爲孩子就應該吃苦,他不送,也不讓別人派車送,所以葉想也只能坐公交車再倒地鐵去火車站集合。這回沒有林燕什麼事兒,她只是來送葉想的,本來她對新聞工作的熱愛就遠比不上葉同學,只是因爲想跟葉想一起才選的新聞系。她已經打算下個學期申請第二學位的課程,這個暑假葉想不在家,她乾脆跟着小朱報了個託福班,魯佳則被她老媽拎回老家探親去了。

林燕聽見了一笑,“兒行千里母擔憂嘛,哪像我……”話剛說了一半,她把剩下的嚥了回去。見無意間觸動了林燕的心事,葉想趕緊安慰她,“你怎麼啦,不是還有我嗎,我擔心你!”林燕一愣,然後笑說那好呀,謝謝你了,可剛笑兩聲就覺得不對,“哎,你佔我便宜!”看着一臉壞笑的葉想,林燕眼珠一轉,“不過也對,長嫂如母嘛!”葉想登時笑不出來了,“你你你你,你胡說什麼呢!”看着面紅耳赤都結巴了的葉想,林燕越發笑得意味深長,一推被她笑毛了的葉想,“車來了,快上去吧,等着你勝利歸來,有空打電話!”

就因爲這身軍裝,打死葉想也沒勇氣去搶座,偶爾有座還不夠她站起來讓座的呢。一路站下來,腿都硬了,不過葉同學這一路的回頭率和被關注率明顯高過以往。你想想,挺漂亮一小姑娘,穿着蔥心綠上淺下深的陸軍夏常服,露着藕似的手臂和脖頸,頭髮烏黑,軍帽國徽莊嚴,領章肩章鮮亮,沒人看就怪了。其實在軍校葉想她們這些游擊隊也穿軍服,但因爲沒有軍籍所以就沒有領章帽徽,按照趙蕊的說法,尤其穿迷彩的時候,那看起來和農民工兄弟就沒兩樣!

出發之前,政委特批了她一套領章帽徽,畢竟是代表XXX解放軍大學的形象嘛,又是去部隊,這樣方便些。這回雖然是新聞研修班,但那也是絕對的部隊風格,葉想的師兄師姐,都被分在了不同的地方,各自坐火車去當地集合。聽說每組都是兩個人,來自不同地方不同學校,說是爲了便於交流經驗,要都是一個學校的那還交流個啥啊。

等見了面,彼此拿着通知書介紹信對暗號,‘臉爲什麼黃了?天冷塗的蠟!’沒錯,就是你,同志啊,可算找到組織了!這是師兄給葉想傳授經驗時開玩笑說的。不過拿到通知書之後,倆師兄就笑不出來了,一個去西藏阿里,一個去新疆阿勒泰,都是最艱苦的地方,師姐相對好些,被分去了二炮某導彈戰略部隊,昨天已經出發去陝西了。葉想不知道自己的算好算不好,東北XXX邊防哨卡!葉同學查了半天地圖愣沒找到那地方,倒是葉師長看見通知書之後唱了一句,“烏蘇里江畔長又長~~~~~~~~~”

到了火車站,葉同學無奈在人潮洶涌中隨波逐流了一陣之後,好不容易瞅準機會衝進了站臺。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太熱,大家都往北邊兒涼快的地方走,站臺上等着上車的人幾乎夠一個建制團了。登車鈴一響,列車員剛把門打開,同志們都拿出從泰坦尼克號往救生艇上竄的勁頭兒往火車上涌,葉想一沒勇氣二沒技術,幾乎最後纔上去。一上車,一股潮熱的風和各種人體及非人體的味道就撲面而來。剛走兩步,“哎喲,”葉想就被一個大塑料袋打中了頭,一個老太太趕緊道歉,“對不起,姑娘你沒事兒吧?”

葉想把帽子扶正之後又伸手去幫她把那個袋子和其他行李放好,那老太太連聲道謝,又說,“還是咱解放軍好!”葉想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脊微笑着說,“您別客氣!y應該的!”這時被她們堵在後面的一個年輕女人不耐煩了,“我說你有完沒完啊,不進去就別擋着道!”葉想下意識地一側身,那女人毫不客氣地從葉想後面擠了過去,還用屁股撞了她一下。

那老太太顯然看不上那個女人的行爲,盯着她背影兒說了句,“什麼素質啊!”葉想一笑也沒接話茬兒,點頭告別之後就攥着車票找自己的鋪位。這回還算不錯,上頭給定的硬臥,而且葉同學命好,還落了個下鋪。聽有經驗的師兄說,以前他們被髮到南沙羣島那邊採訪的時候,還坐過硬座呢,四天三夜,一下火車來接站的當地部隊參謀愣沒看見他們,都彎腰駝背的埋人堆兒裡了。

“呃,”葉想有點頭疼的看着剛纔那個厲害女人,她正坐在應該屬於葉同學的鋪位上,“同志,麻煩您讓讓,”葉想晃了晃手中的車票。那女人瞟了那票一眼,又打量了一下葉想,然後似笑非笑地說,“這位解放軍同志,我腰有毛病,你發揚個風格,咱們換吧!”這話說的那叫一斬釘截鐵,理所應當。葉想皺了眉頭,心說你真有病的話跟你換也沒什麼,可你這擺明了是想佔便宜嘛!

葉想剛想張口拒絕,一個抱着小孩兒的女人也擠了過來,她揹着一個大塑料編織袋,一身打扮很樸實。因爲天熱,她腦門上都是汗,身上的味道也差了點,可那孩子卻是乾乾淨淨的,睜着一雙大眼睛東張西望。那年輕女人一聞到那股體味兒立刻皺了眉頭,捂着鼻子說了句,“老農民,真倒黴!”抱孩子的女人也有所察覺,臉頓時紅了,只低頭看車票,又張望着看牀鋪邊上的號碼。

葉想的2.5視力立刻發揮作用,18號?不禁一愣,她抱着個孩子怎麼買上鋪啊。正想着,抱孩子的女人先費勁的把那個大編織袋放下,看了看那個“鵲巢鳩佔”的年輕女人,還是沒敢開口,跟另一邊的下鋪坐着的老同志賠笑說,“大爺,俺閨女先放您這兒一下行嗎,俺好放行李,麻煩您了!”那老爺爺倒挺好說話的,“行啊,我抱着,來!”

這女人個子不高,脫了鞋踩着牀想要把編織袋舉上去,葉想看她辛苦的樣子正想伸手幫忙,坐着的女人倒不幹了,“哎喲,你這腳髒死了,別亂踩啊!”那個年輕的媽媽被她這麼一說,舉着行李僵在了半空中,上下不得。葉想眉梢一揚,一伸手,那女的就被她揪了起來,“呀,你幹嘛!”她尖叫了一聲。葉想特溫和一笑,“這是我的牀鋪,你也別亂坐啊。”說完也不理她,先幫那女人把行李放好,然後跟她笑說,“這位大姐,咱倆換吧,我睡上鋪就行,你帶孩子,睡下鋪吧!”

那女人漲紅了臉,“這怎麼行,大妹子,下鋪票貴……”最後一句聲如蚊蚋。葉想只一笑,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鞋一脫,麻利的上了上鋪,另一邊的老大爺還有一箇中年婦女都勸,“你帶着孩子也不方便,難得碰上人解放軍活雷鋒,就別客氣了。”那女人這才踮着腳跟葉想連聲道謝,而那個厲害女人則氣哼哼地爬上了對面的上鋪,拿眼剜葉想,葉想心說我怕你,魯大俠的名言,姥姥!翻個身放好帽子,送個後背給她看。

“嗚~~~”的一聲汽笛鳴叫,火車哐當哐當地開始前行。葉想從自己的綠色軍挎裡往外掏書,“啪噠”一下,一個牛皮紙信封被帶了出來,葉想這纔想起是林燕之前塞給她的。好奇地打開倒了倒,幾張照片露了個頭,葉想抽出來一張來看,林晃大大的笑臉頓時出現。葉同學條件反射“啪”的一下把照片倒扣了過去,臉紅耳熱。然後才覺得自己犯什麼傻啊,又沒人看見!這狐狸又搞什麼花樣?怪不得燕子笑得那麼曖昧。

一低頭突然發現照片後面寫着字,葉想仔細一看,是林晃的字,挺拔有力,“這是我拿高中籃球比賽冠軍時的照片”。葉想翻過來一看,果然,一個大男孩穿着跨欄背心大褲衩,懷裡抱着一個看起來有些粗製濫造的獎盃,笑得是見牙不見眼。葉想忍不住微笑,那天醫院一別之後,葉想只見過林晃一面,可他的信卻是一星期一封,從不間斷。那時葉同學正在校外長跑,迎頭看見林晃喊着號子吆喝着一隊學員從對面跑來。

葉想躲到了一邊,回去就問林燕,爲什麼林晃的眼角兒是青的,林燕晚上找機會打了電話問她哥,然後回來說,林晃說了,是被孫國輝用蘋果打的。林燕比劃了一下,說林晃說了,那蘋果得有這麼大,而且那死老虎打完了還不讓他吃,都有點蔫了還藏起來,特小氣!林燕邊說邊笑,哪有那麼大的蘋果,我哥真誇張!

下一張是臉上貼滿了白紙條的林晃,後面還備註,打牌全輸,被迫垂簾聽政!可惜沒有小李子!葉想笑着往下翻,最後一張卻是背面朝上,觸目驚心的兩個大字,裸照!葉想眼珠子差點沒突出來,再看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暑假不得見面,含羞送上,以備思念。葉想心說你還知道含羞兩個字怎麼寫呀……嘴角兒抽抽了半天,還是把照片翻了過來。

突然聽見身後有動靜,葉想一回身,是那個年輕媽媽,她正攀在牀邊放下了一把花生,見葉想看她,她羞澀地笑,“剛纔俺叫了你好幾聲,還以爲你睡了,這是自家種的,你嚐嚐。”“謝謝啊,”葉想微笑。那女人點點頭,正要下去,不經意看見了葉想手裡的照片,“哎喲,好可愛的娃兒,”葉想瞟了一眼那光屁股嬰兒照片,扯了扯嘴角兒,“還好吧。”“得半歲了吧,比我家的小些,我家的快一歲了,”女人母愛氾濫地又掃了一眼照片,然後看了看葉想,特猶豫地問了一句,“你兒子?”

那女人剛問完這句話,葉同學怔了一下就大笑了起來,三十二顆大牙悉數亮相,她一邊笑還一邊拿手指戳照片,嘴裡不知在嘀咕些什麼。女人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大概明白自己問了笨問題,其實開口之前也猶豫來着,這解放軍姑娘一看就年輕,可一來鄉下十七八歲的女孩兒結婚生娃的有的是,二來她看照片的眼神實在是……

女人腦海中電光火石的念頭還沒轉完,葉同學突然來了個緊急剎車,女人被嚇了一跳。這也不怨她,你說這一個人正笑的前仰後合,突然臉上那笑容就凝固了,眼是斜的,嘴是歪的,跟中風了似的,誰看見了也得嚇一跳。“大姐,我有那麼老嗎?”葉想搓了搓自己的臉苦笑着問,女人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大妹子你別生氣,俺們那兒女人都嫁得早,生娃早,我看你看照片那樣,就問了,俺嘴笨,俺不是……”

女人心一急話更說不清楚了,葉想還沒開口,對面牀鋪的那個厲害女人不屑地哼了一聲,“鄉下土老冒,你沒看見她肩膀上是學員章兒啊,還在軍校讀書呢怎麼可能有孩子!”葉想不禁看了她一眼,沒想到這個女人對這些還挺門清兒的。攀在牀邊的女人顯然不懂什麼學員不學員的,只期期艾艾地說了句,“是俺冒失了,對不住!”“沒事兒,”葉想微微一笑,“這是……”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相片,似笑非笑地說,“我外甥!”

“阿嚏!阿嚏”大夏天連打兩個噴嚏的林晃揉了揉鼻子,心說一個是有人想,兩個是有人罵,難道誰在罵我?轉年就想到了葉想,她現在應經在火車上了,照片小妹應該已經交給她了吧,難道是因爲那張“裸照”,所以……林晃咬着舌尖偷偷樂,然後決定自己之所以打了兩個噴嚏是因爲葉同學連着想了自己兩次!

“嗯哼!”突然有人輕輕地咳嗽了下,林晃一醒,擡頭看去,監考老師正納悶地看着他,心說這小子什麼毛病,題目是太簡單還是太難,咋笑成這樣?神經病似的。林晃趕緊低頭繼續答題,手下的筆如飛般劃過紙張,這樣的考試對他來說那就是小菜一碟,心裡忍不住盤算,聽說考完試老虎就要回家去探親,他家就在東北XXX,自己用什麼方法可以跟去呢……

“我的天啊!這什麼鬼地方啊,人都看不見幾個!”那個厲害女人一下火車嘴巴就沒停過,全是抱怨,葉想心說你嘴角兒再咧的大些就直接跟耳朵接上頭了。看完了左邊怨天怨地都不帶歇氣兒的厲害女人,再看看右邊抱着孩子發愣的年輕媽媽,葉想連苦笑都沒力氣了。雖說這是一箇中途小站,而沒想到一個車廂下車的竟然只有她們仨!

“霞姐,你丈夫不是說來接你嗎?”葉想先問了一下那年輕媽媽,一路的火車下來,你幫我,我幫你的,大家也算熟識了。她雖然是鄉下婦女卻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水霞,丈夫是個志願兵,兩人打相親到結婚到生子,其間統共就見了兩次,再一起呆了二十三天半,這是她第一次到丈夫服役的地方去探親。

當葉想聽到她這麼說的時候,覺得簡直是匪夷所思,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二十三天半就可以決定一生了嗎?可水霞卻是一臉不掩甜蜜的羞澀,描述着那個老實,憨厚,在部隊特別求上進的男人。至於那個厲害女人,除了在小孩兒哭鬧的時候說幾句刻薄的抱怨話,其餘時間不是睡覺就是聽音樂吃零食,剛纔發現她居然和自己一站下車,葉想也有點吃驚,因爲她看起來不像是來這種小地方的人。

“嗯,他戰友說他會來接俺的!”水霞第一次出遠門,抱着女兒就剩下緊張了。葉想那身軍裝還有溫和的個性給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而且兩個人碰巧都在一站下車,這會兒她就拿葉想當主心骨了。葉想墊起腳張望,其實不用,小站臺一眼就從頭看到尾,但是這樣做總能讓人感覺自己看得更遠。剛纔三三兩兩下車的乘客轉眼間已經是人走站空了。只有兩個女工作人員窩在陰涼處嗑瓜子聊天,對這邊兒的三個半女人毫不感興趣。

“真後悔來這鬼地方,還說什麼黑山白水,蘑菇榛子的,全是鬼……”那厲害女人正在發狠,她也沒有離開,好像也在等什麼人。忽然就聽見一陣急迫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水霞眼睛頓時一亮,三個女人都飛快地扭頭看去,兩個綠色的身影正快步向她們走來,“她爸!”水霞情不自禁地往前邁了一步。

“阿霞!”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葉想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身材不高卻敦實的軍人已經站在了眼前。是個志願兵,黑臉龐,平凡的五官,身上散發着汗味兒,眼角脣際有着淺淺的紋路,但應該不是歲月所帶來的痕跡。“你來啦!”那軍人穩定了一下呼吸,咧嘴笑了半天才冒出這麼一句。“嗯!”水霞臉紅撲撲的,就只會點頭。夫妻倆傻乎乎地對望了一會兒,水霞突然想起來似的,把懷裡的孩子往前一舉,“妞啊,叫爸爸!”

葉想看得出這憨厚漢子很激動,可小丫頭轉着烏溜溜的眼睛看了半天自己老爸,最終還是埋首在了母親的懷裡,不肯再擡頭。“妞,這是爸爸啊,你這孩子,你看這孩子!”水霞又着急又沒轍。“阿霞,閨女不認我很正常,過兩天熟了就好了!”那男人趕緊安慰眼睛裡開始轉淚花的老婆。然後他轉頭看向葉想,愣了下,再看向那個厲害女人,有點猶豫地問,“請問,您是王麗同志嗎?”“是,你是?”那個厲害女人點了下頭。軍人“啪”的一個敬禮,大聲說,“嫂子好,我是XXX邊防連司務長耿忠長,奉排長指示,特來接您!”

“張輝呢?”王麗一皺眉頭,好像絲毫沒感受到軍人的熱情,司務長有些尷尬地放下了手,但依然笑的純樸,“嫂子,一排長本來要親自來,正好有任務,就派我來了!”“沒錯!排長一再叮囑,要是接不到嫂子您,我和司務長都得軍法處置!”一直沒開口的小兵趕緊幫腔。司務長點頭,“對,對!”然後對小兵悄悄使了個眼色。

“嫂子,我幫您拿行李!”那小兵機靈的很,也看出王麗好像不太高興,趕緊去拿行李,不管怎麼樣,先把人留住再說。聽老兵說過,以前有來探親的姑娘,看見部隊駐紮在荒山野嶺扭頭就走的先例。這回是一排長談的第八個對象了,也是唯一願意來親自見面的,按照連長的話說,拿棒子敲暈了你也得把人給我留下來!王麗轉眼珠想了想,沒說話就任他把行李拿走。

“阿霞,行李給我!”司務長拎起了地上的大編織袋,水霞一扭頭看見了一直沒說話的葉想,趕緊說,“他爸,這妹子把她的下鋪票都讓給我了,路上多虧她照顧!”“同志,謝謝你!”司務長利索地敬了個禮,葉想愣了一下才想起回禮,沒辦法,穿着軍裝不代表葉同學就是個軍人了,“別客氣。”“妹子,來接你的人呢?”水霞關心地問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按說應該還有另一個人到,我們得自己去報道!”葉想撓了撓頭。

“同志,您去哪兒?”同是軍人而且葉想又照顧了自己老婆,司務長熱心地問了一句。葉想從兜裡掏出了那張通知書,“嗯,是X286X部隊!”“是我們團!”那小戰士先叫了出來。葉想眨眨眼,司務長說,“同志,我能看一下嗎?”葉想把通知書遞了過去。“原來您就是要來採訪我們的大記者啊!記者同志好!”司務長一個立正嚇葉想一跳,也下意識地立正。

“嘚,駕!”司務長鞭子一甩,兩頭大青花騾子開始埋頭向前進。葉想抱着自己的軍挎饒有興致地看向四周,從沒想過自己還有坐馬車遊覽觀光的一天。水霞顯然是坐慣了馬車,雖然抱着個孩子,坐的還是四平八穩。可那個王麗就受了罪了,騾車自然沒什麼減震裝置,原本軍人身上的汗餿味就讓她聞着噁心,這回再加上騾子後面的糞兜子還有坎坷不平的土路,她一陣陣地乾嘔,心裡臭罵自己剛纔爲什麼不買票調頭直接回北京!

看看周圍都是高山密林,偶爾看到人家也是土坯房,雞飛狗叫卻不見人影兒,王麗心裡越來越涼。她是護士,出來之前同科的密友就說,等你見了那個當兵的九成九得後悔,連人都沒見過,只靠寫信電話維繫的愛情說白了就是個屁,虛的不得了,你呀,就是被那身軍裝晃花了眼了!“惡,”王麗又一個乾嘔,朋友說對了,她還沒見到人已經開始後悔了。

葉想從包裡掏出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王麗有些吃驚,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謝謝,”她低聲說,葉想只一笑。“葉記者,你沒來過我們東北吧?”那小兵笑着說,他是連部的通訊員,由裡到外的透着機靈勁兒。“是啊,不過我的好朋友出生在這裡,聽她說過一些,還有,小李,你叫我名字就行,我不是什麼記者,最多……就是一學員兵!”葉想看了一眼自己的紅肩章,心說就這學員還是摻水的呢!

“那怎麼行!我們指導員說了,您是軍報派來的,大筆桿子,團裡,不,師裡都特別重視!”小李表情很認真,認真的葉想都不好意思反駁只能微笑。“葉記者,團裡說這回您來了就讓去我們連,不是吹的,我們連長,拿過全軍比武第一,我們指導員,年年的優秀指導員,可我們連是整個邊防團最苦的一個連,守衛着祖國的國境線,我們連榮獲過兩次集體二等功,三次集體三等功,個人的榮譽就更不用說了!”小李越說越慷慨激昂,葉想趕緊點頭,表示她相信。趕着馬車的司務長笑了,“你小子挺會咧咧的,把指導員的詞都給搶了!回頭讓他跟葉記者說啥!”

大家都笑了起來,小李不好意思一吐舌頭,然後開始給葉想她們介紹周圍的風景。葉想在馬車上一搖三晃,周圍蔥蔥郁郁的密林,遠處山頂的白雪,頭頂上瓦藍瓦藍的天空還有隨風飄來的松脂香味,原始天然的美景讓她目不暇給,甚至有放開喉嚨喊它一嗓子的衝動。葉師長說的沒錯,這片黑土,肥沃憨厚的讓人一見就再也不能忘懷。

也不知道是葉同學來早了,還是邊防團接到的通知錯了,司務長他們得到的小道消息是“大記者們”應該後天到,因爲今天連長指導員都去團裡開會了,說的就是如何接待軍報記者的事情。話說軍報每年都派一個老生帶一個新手下基層,採訪的稿子經過修改潤色之後,會以一個系列報道的形式出現在軍報上,所以派來的記者雖然都是小紅牌,可他們帶來的效應那是任何一個軍隊主官都不能忽視的。

要說那些一流二流甚至不入流的大小明星們,都撕破了臉皮自曝家醜的要炒作呢,圖的不就是露個臉啊。表面上哭着喊着沒隱私沒自由,狗仔隊真他媽不是東西,可背後不定塞了多少錢給人家呢。咱們光榮的軍隊當然不會像他們這樣,可現實就是,好多事情你不說,幹到死也沒人知道你爲什麼死的。所以軍報記者的出現對於部隊來說,那就跟中彩差不多。軍隊領導不是康熙,沒事兒就微服私訪一下,所以幾乎是必修課的總部軍報所起的作用那就大了去了!

“提前”到達的葉想也沒了主意,這車站附近除了一個小賣部,民房都沒幾間,招待所遠在團部所在的小鎮上,打的過去?葉想一看見那驢車就剩下苦笑了,所以乾脆先跟着司務長他們回連隊,反正早晚也要去嘛!聽說連部唯一的吉普車今天連長指導員開出去了,東北這地方寬敞,橫不能讓連隊主官們趕着騾車去團部吧,一來面子上不好看,二來等你們顛兒到團部,黃花菜兒都涼了!

“咱們馬上就到了!”司務長突然大喊了一句,一聲吆喝,騾子們彷彿也知道快到家了,越發賣力的往前衝。葉想伸頭看去,不遠處一片白樺林邊正隱約冒着青煙,底下好像是幾排平房,看不太清楚,但是迎風飄揚的鮮紅國旗卻萬分醒目。幾個女人也精神了一些,顛了兩個多鐘頭,可算要到了。

沒走多會兒,一個簡單卻軍徽尊嚴的大門出現在眼前,兩個衛兵手握鋼槍的在站崗。騾車經過他們的時候,兩個小兵嚴肅地敬了個禮,對幾個女人卻目不斜視,葉想心裡暗自感嘆,看來小李說他們連長指導員會帶兵,果然不假。葉師長說過,一個部隊的戰鬥力如何,看哨兵就能知道一半!

“司務長回來了!”騾車剛一進大門,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呼啦涌出來一堆兵,葉想見慣了大量的軍綠色還算好,水霞和王麗明顯地被嚇了一跳。兵們的眼光火熱的落在了幾個女人身上,水霞臉紅的低下了頭,王麗則沒什麼精神搭理他們,至於葉想,倒是一臉微笑神態自然,結果看她的兵基本上都被她看到臉紅低頭。“擠什麼擠什麼!狗日的們都起開,嚇到了嫂子你擔當的起嗎?!”小李用力推着兵們,幾個老兵笑說,“你小子少狐假虎威啊!”話是這麼說,還是抓着其餘小兵們退了幾步。

“連長他們回來了嗎?”司務長問,“回來了,指導員去炊事班了,說是給啥子記者接風!連長在連部呢!”一個老兵說。司務長一拉他,“二班長,抱孩子的是我老婆,你讓人帶她去我宿舍,穿軍裝的那個就是記者,小心招待,花裙子是咱一排長對象,脾氣不太好,你們熱情但要注意火候,我去找指導員,小李,你去找連長!”“是!”小李轉身就往連部跑,二班長拉了正要走的司務長一把,覷着正打量環境的葉想悄聲說,“咋是個女記者?還這麼漂亮?”司務長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離開。

在二班長的招呼下,兵們開始熱情的幫女人們拎行李,可不在預期之內的葉想,兵們也不知道該安排到哪裡去。等待分配的葉想跟他們大眼瞪小眼地對看了一會兒之後,乾脆往旁邊溜達了幾步,假裝要去花壇裡的花,以免尷尬。還沒走到她聽到背後一陣兵荒馬亂,然後就有人大喊,“攔住!攔住!別跑!”葉想一驚,怎麼的?還有人敢來軍營偷東西!

唰的一個大轉身,葉想就看見一個黑影向她這邊衝來,膘肥體壯,目光血紅,嘴角還帶着白沫,一看那架勢就是要拚命啊!葉想都沒過腦子,純粹的條件反射把手裡的行李就扔了過去,打個正着!可這樣並沒有減緩那個亡命徒的速度,它反而更加憤怒地加速衝了過來,葉想下意識轉身跨步,想跳上一旁的花壇子好躲開。突然覺得腿下一熱,接着騰空而起,慌亂中她伸手狠狠抓住了什麼想穩住自己,就聽見“嗷”的一聲,兵們目瞪口呆地看着葉同學手抓豬耳,英姿颯爽,一騎絕塵而去!“哐!嘩啦啦……”

聽到消息從連部趕過來的連長和灰頭土臉跑過來的指導員差點沒撞上,兩人同時問,“豬呢?!”“記者呢?!”問完了你看我,我看你,“你說啥?”已經傻了的兵們同時伸手指向煙塵四起的柴房……

“妹子,感覺好點沒有?”水霞一邊拍孩子一邊伸頭探腦地看,這句話聽她說了不下十遍了,正在給葉想揉紅花油的王麗不耐煩地瞟了水霞一眼,嘴脣動了動卻沒說話,只是手裡的動作不自覺重了些,“嘶!”葉想忍不住吸了口涼氣。“揉開了就好了,你忍着點!”王麗趕緊放輕了力氣,可嘴巴卻不饒人。“麻煩你了啊,”葉想微笑着說,王麗沒搭腔。

“扣扣!”敲門聲響起,“可以進來嗎?”指導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請進!”那倆女的都不說話,葉想應了一聲。門一推,幾張黝黑的臉龐立刻出現,“葉記者,沒啥事兒吧?”指導員一臉笑容,滿眼關心。正好王麗放開了她的腳腕,葉同學趕緊穿襪子,又笑說,“沒事兒,王護士幫我揉好了!謝謝關心!”

“小王啊,謝謝你了,瞧你這剛到就受累了,”指導員順勢跟王麗拉拉話兒,剛纔聽司務長說了,這個來跟一排長相親的姑娘好像後悔了,有點想撤退的意思。“小事兒,舉手之勞,反正我是護士,幹這個都習慣了,”伸手不打笑臉人,王麗也客氣了一句。剛纔路上難受之際葉想給了她一瓶水,而且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邊防線上,面對一羣陌生的軍人,她不自覺地收斂了自己的嬌驕之氣,心上對葉想和水霞這兩個女人自然也多了點親近。

“都是你這小子不好,要是真的傷到了葉記者,看我怎麼收拾你!還不快道歉!”一直沒開口的連長從背後揪了一個小兵出來,往前推了一把。小兵一個踉蹌站在了葉想跟前,滿臉通紅,眼睛紅腫,臉上黑一道,灰一道的跟花貓似的,葉想還沒張口,他一個立正敬禮,帶了點哭腔說,“葉記者,對不起,都是我沒看緊,才讓大花跑了出去!可咋這巧呢?!你就騎上了!”

“呃……”本來還想高姿態一下的葉同學頓時大爲尷尬,心說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剛纔葉同學被兵們從柴火堆裡給扒出來的時候丟人到了極點,那頭被卡住的肇事豬還沉甸甸地壓着她小腿,一人一豬比着看誰叫的更悽慘。參與救援的兵們全是一付雙脣緊閉,目光遊移,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的表情。

“唐二輝!讓你道歉你哪兒那麼多廢話!”連長一聲斷喝,臉上兇巴巴的可眼睛裡卻毫無怒意,小兵嚇了一哆嗦。葉想惟有苦笑,心想反正人已經丟大了,就別嚇唬這孩子了,“連長,沒關係,反正我也沒騎過豬,就當開洋葷了!”哈哈,屋裡的人都笑了起來,氣氛頓時輕鬆了起來。

指導員悄悄地跟連長對了個眼色,兩個人進來之前就已經商量過了,這是軍報派來的記者,又是個姑娘,雖然只是個小紅牌,要是惱羞成怒不依不饒起來,還真是個麻煩事兒!可各種對策都想好了,卻沒想到葉想如此好說話。

通訊員小李在指導員的眼神授意下,把小飼養員拎了出去,走出一段距離小李就低聲數落他,“你小子還養什麼豬啊,我看你就是豬!話都不會說!”唐二輝眼巴巴淚汪汪地看着他,不明所以。把小李氣的沒轍,一揮手,“行了,你回炊事班吧,要是因爲你耽誤了咱連長前程,看我怎麼收拾你!”說完人轉身進了屋。

“行,那葉記者,小王,你們先休息,今天晚上咱們連要聚個餐,好歡迎你們的到來,時間到了我會讓小李來通知你們的!”隨意聊了一會兒,指導員微笑着站起身來,連長和其他幾個排長班長也跟着往外走。王麗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葉想也沒客氣,她知道這些兵們有機會吃頓好的不容易,只禮貌地送了連裡主官們出門,指導員連說留步,然後軍人們大踏步地離開了。水霞也跟着司務長先回了宿舍,因爲之前鬧得一團亂,兩口子連親熱話兒都找不到機會說。

“志輝,你臉上帶點笑模樣行不行?”眼瞅着走出一段距離了,指導員讓其他人解散,自己拉着連長往僻靜處走。兩人一起坐在了營房後的小山崖邊。連長明志輝從出來就沒再說話,只從兜裡掏出煙來點上就要把煙塞回去,指導員一伸手搶了過來,自己點上了一支,明志輝倒笑了,“你不是戒了嗎?”“你還笑?”指導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團長把葉記者分給咱們連費了多少力氣我就不說了,我只說一句,你真覺得你在這兒幹到死就對得起汪連長和嫂子了嗎?”

明志輝臉色一變,近乎兇狠地瞪着指導員,指導員面色平和卻分毫不讓地跟他對視,直到明志輝移開目光低下頭狠命地吸菸,他才嘆了口氣,拍了一下明志輝的肩膀站了起來。“我去安排一下晚上聚餐的事兒,你好好想想吧,我看那個葉記者雖然年輕,人卻很懂道理,這是個機會,說句實在的,不光是你個人的,也是咱們連的!”說完指導員轉身回營房了,留下明志輝一個人。

“多久沒回東北了,這空氣真讓人懷念!”林晃誇張地做了個深呼吸,孫國輝斜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你跟來幹嘛?在家休息不是更好嗎?”林晃嘿嘿一笑,“難得出來走走嘛,你別擔心,住你家那兩天我付房錢,虧不了你的!”“扯淡!”孫國輝罵了一句又轉頭張望,林晃不說他也懶着多問。

兩個人考試一結束就買票直奔東北,孫國輝是休的探親假,家在北京的林晃也不知道跟他們團長怎麼說的,也磨到了十天假。“姐!姐!”孫國輝突然叫了一聲,伸手向不遠處揮動着,林晃轉頭看去,一個面貌端秀的女人正向這邊快步走來。

“輝子!”孫國琴一到跟前先跟弟弟擁抱了一下,“路上累了吧?等很久了嗎?”“沒有,我們也剛到,”孫國輝笑說。孫國琴扭頭對站在一邊的林晃笑說,“你就是我弟弟說的那個戰友吧?”“大姐好,我叫林晃,這回給您添麻煩了!”林晃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你千萬別客氣,那咱們走吧,回家!”孫國琴也是個利索人,不再廢話領着兩個人就往車站外走。

等到了家,林晃又徹底體驗了一把東北人的熱情好客,見到兒子回來的老太太高興壞了,一下午那嘴巴就沒合上過。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林晃無意間問了一句,咱姐夫呢,不等他一起吃嗎?話剛出口林晃就發現屋裡的氣氛凝固了一下,他立刻明白過來自己問錯話了,倒是小女孩兒月月奶聲奶氣地說了句,爸爸在站崗不能回來吃飯。

之後話題迅速被孫國輝帶開了,他說了一些部隊中的趣事,林晃趕緊配合,兩人說相聲似的,直到把其他人逗得是前仰後合的,這頓飯纔算是高高興興地吃了下來。後來孫國輝也沒再提,林晃自然也不能問,只是幫着老太太刷碗的時候,一回頭髮現孫國琴正盯着五斗櫥上的一個鏡框發呆,直到月月跑過去叫媽媽幫我洗澡,孫國琴才一抹眼角兒,笑着抱起月月去廁所了。

“我姐夫,犧牲了!”林晃看照片的時候孫國輝突然在他身後說了一句。“因爲什麼?”林晃看着鏡框中笑得很燦爛的一家三口,那男人看起來黝黑憨厚,軍裝肩章襯得他很英武,可臉上的笑容卻溫柔無比。“邊防線,走私犯!”孫國輝硬邦邦地說了兩個詞,然後轉身走開了。林晃默立了一會兒,認真地向那張照片敬了個禮之後纔回屋。

“走私犯?!偷渡客!會死人?!”王麗如同困獸一樣地走來走去,出來找她的葉想和水霞面面相覷都沒接下茬兒。在這個連隊已經呆了快五天了,葉想認真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除了寡言少語的連長,其他的幹部戰士都很樂於配合她。葉同學以前也看過不少關於戍邊的艱苦事蹟,可直到自己深入其中,才知道這些守衛着祖國邊境線的軍人們有多辛苦,他們的工作又多危險。可那些聽了就讓人心酸的事情,戰士們說起來卻是輕描淡寫,甚至還能找出樂趣來,葉想覺得這短短的幾天,自己的心靈彷彿也被淨化過了一樣。

一排長還沒有回來,他執行的任務指導員又無法告知,王麗本就越來越不耐煩。結果今天受邀一起參觀連榮譽室的時候,說起了建連以來犧牲的幹部戰士,指導員剛說一半,王麗突然就離開了。直到葉想結束採訪回宿舍的時候,水霞才告訴她王麗一個人跑出去了,臉色很不好。

接觸了這幾天,葉想覺得王麗就是一個嬌生慣養,書也不是讀得很多的城市女孩兒,護校畢業就去了一家小醫院上班,工作環境層次一般。嘴巴破了些,人也自私一點,倒是沒什麼壞心眼。看水霞擔心的樣子,葉想幹脆和她一起找了過去,門口哨兵說,王麗跑到那邊樹林裡去了。“邊防軍真的會死人嗎?”看見葉想出現,喃喃自語地王麗突然躥到了她跟前大聲問,葉想愣了一下才說,“幹什麼都有危險啊。”

王麗用力地搖了搖頭,“不行,我要回家!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守寡!”“你站住!”葉想拉了扭頭要走的王麗一把,“幹什麼你!”王麗甩了她一下。本來這幾天兩人處的還算過得去,可這會兒王麗覺得自己是上當受騙了,那當兵的就是騙她來跳火坑的!可葉想還想把她強留下來,就跟那指導員一樣。對,他們都是一夥兒的,都是當兵的!!王麗瞪着葉想好像仇人一樣!

葉想眉頭一皺,“你聽我說兩句再走行嗎?”“有什麼好說的!”王麗吼了一聲。葉想張了張嘴突然又閉上了,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水霞之後才說,“算了,你愛走不走吧,你只是喜歡那身軍裝,卻根本不明白那身軍裝意味着什麼,就算你倆成了,估計不是很快散夥,就是……”葉想還沒說完,突然覺得王麗身後不遠處的灌木叢好像動了一下。

她一愣歪頭看去,茂密的灌木葉子翠綠,仔細看了半天沒什麼不對的,剛想放棄,一陣微風吹來,一道反光飛快地閃了下。葉同學那2.5的眼神可不是白給的,那一瞬間已足夠看清那道反光是個瞄準鏡,她只覺得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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