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半時,鄧光智用手觸摸檢查後感到胎動,認爲有生產跡象,遂給祁東麗肌肉注射催產素一支(1毫升)。
但一直到了晚上十點多,祁東麗仍未生產,且腹部疼痛加劇並直冒冷汗,見情況不妙,鄧光智又給蔣注射病毒靈一支,安乃靜半支,祁東麗稍感平靜。
凌晨一點半時,鄧光智用手觸摸檢查後告知鄧正彬胎兒和孕婦均正常,可去醫院作進一步檢查,並在收取了一百元出診費後離去。
次日上午,鄧正彬找車拉着祁東麗去縣醫院檢查,醫生給祁東麗檢查後,診斷爲:胎兒已死於腹中。隨後縣院對蔣某某進行了引產術。
市法醫驗傷所法醫學屍體解剖鑑定結論認定,祁東麗的胎兒系在臍帶、胎盤病變的基礎上,因肌肉注射催產素1毫升引起強烈宮縮,導致胎兒在宮內窒息死亡。
得知真相的鄧正彬後悔不已,目眥盡裂,帶着家裡的兄弟和親戚,拿着棍棒去了診所,鄧光智知道後,撒丫子就跑,直接跑進了派出所。
鄧光智前腳剛進派出所,鄧正彬帶着十多人便趕了過來。值班的民警被嚇了一跳,後來問明情況後,直接將鄧光智抓了起來。
“這個鄧光智還挺賊的。如果不跑進派出所,少不了一頓胖揍。”周穎對被告人給出了很客觀的評價。
“老孟,被告人鄧光智有沒有行醫資質,比如醫生執業資格和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方軼問道。
“沒有,我去會見時問過他。說白了他就是個赤腳醫生,什麼資質都沒有。”孟廣達答道。
“師父,要是沒有資質的話,這個案子被告人肯定構成非法行醫罪了吧。”雲喬一邊給衆人倒茶,一邊說道。
“是否構成非法行醫罪,不能光看有沒有資質,還要看情節,只有情節嚴重的才構成犯罪。
這個案子因爲被告人的非法行醫導致被害人腹中胎兒在宮內窒息死亡,不得不引產,確實給被害人造成了一定傷害。我認爲從情節上看,確實屬於情節嚴重。
老孟,還有其他情況嗎?之前被告人有沒有被處罰過?”方軼看向孟廣達。
“有,之前被告人被衛生部門處罰過兩次。”孟廣達回道。
“你的問題是什麼?”方軼繼續問道。
“我是這麼想,既然我們接了這個案子,不管被告人罪惡多大,我作爲他的辯護人應盡到一名律師應盡的義務,尋找對他有利的點,進行辯護。
本案中,是患者家屬主動請被告人去家裡進行的接生,換句話說,是被告人‘自願’求醫,那麼這個點,能否阻卻非法行醫罪的成立?如果不能,那麼這個點能否成爲罪輕辯護的有利支撐。
這類案件,我接觸的不多,所以想聽聽大家的意見。”孟廣達說完看向衆人。
“被告人是開小診所的,被害人的丈夫去診所自願、主動求醫,應該算是被害人承諾吧?我覺得應該不構成犯罪,屬於行政違法,應該被衛生部門處罰,並賠償被害人損失。”雲喬的語氣一點都不堅定,她有些不確定。
“我覺得可能構成犯罪。在行爲人非法行醫的情況下,患者只是承諾行爲人爲其治療,這應該只能算是一種抽象的承諾。”周穎支持道。
“我之前我看過達哥的案卷,我也查了下相關法學理論,根據相關理論,被害人的承諾只有滿足以下條件時,才能阻卻犯罪的成立:
第一,承諾只能是對自己具有處分權限的利益承諾他人侵害;
第二,承諾者必須具有承諾能力;
第三,承諾必須基於承諾者的真實意志;
第四,事實上必須存在承諾;
第五,基於承諾所實施的侵害行爲不得超過承諾者的處分權限,也不能違反法秩序。”杜庸說道。
“嗯,你說的這些條件,我在讀博時也見到過。我認爲,本案中被告人的承諾不能阻卻犯罪的成立。”此時,方軼插話道。
“爲什麼?杜律師,您是怎麼理解這案子的?”周穎有些搞不太明白,不是她的理解有問題,是因爲她之前沒有注意過被害人承諾與阻卻犯罪之間的關係,所以現在她纔會有些在雲中霧中的感覺,雖然覺得被告人應該構成犯罪,但是又說不太清理由。
“這塊內容之前我接觸的也少,我只是查到了相關內容,但是讓我來解釋……這個有點難。畢竟沒辦過相關的案子,紙面上的理解還是差了一些。”杜庸很實在的說道。
律師又不是神,有不懂的地方很正常。如果不懂裝懂那才尷尬,往大了說那是對當事人不負責任;往小了說,長此以往,同事會不把你的意見當回事,團隊中將沒有你的位置。
孟廣達沒有說話,看向方軼,他對這個問題確實有些吃不準。
“我說說我的理解哈,有問題或者有不同意見,大家提出來。我的理由是:
一、根據《刑法》的分類,非法行醫屬於危害公共衛生的犯罪,侵害的是社會法益;任何人對社會法益都沒有承諾權限,所以患者的承諾是無效的。
二、在被害人並不瞭解非法行醫者的具體治療方案的情況下,非法行醫者的具體治療行爲並沒有得到承諾,對治療行爲的承諾,只能是具體的承諾。
患者求醫的目的是治病,不可能承諾對自己造成傷亡。所以非法行醫者致患者傷亡的行爲,不可能因爲被害人承諾而阻卻犯罪的成立。
三、一般來說,非法行醫者會謊稱自己具有醫生執業資格,或者謊稱自己具有高明的醫術,又或者給自己冠以神醫、祖傳醫術、老專家等光環,使患者信以爲真,患者在不瞭解真相的情況下向非法行醫人求醫。
這顯然不能認爲是患者的真實意思,說的直白些,如果患者瞭解真相,肯定不會向其求醫。由於患者求醫是基於誤解,因而其承諾也是無效的。
四、非法行醫行爲從本質上來說是違法的,所以即使非法行醫行爲取得了患者的同意,也是法律所禁止的。”方軼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