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把茶一杯杯地放到茶几上，穿着盔甲的朵拉小心翼翼地看着正在談判的一隻巫妖、一位天使，還有一隻魅魔。
窗簾都已經拉上了，大白天的，房間裡點起了蠟燭。
茶几，是整個房間裡唯一完好的傢俱。其他的就連他們坐着的沙發都已經缺了腿。
“咚咚咚咚！”門外傳來了侍衛的呼喊聲：“聖騎士大人！聖騎士大人！出什麼事了，需要我們幫忙嗎？”
“沒事，聖騎士大人只是在……訓練！”朵拉扯着嗓子喊道。
“訓練？在房間裡訓練？”
“要不然怎麼是聖騎士呢？”另一個聲音嘀咕道：“總要跟別人不同的不是嗎？”
“說的也是。走走走，沒事就好。”
“打攪您了，聖騎士大人！”
門外議論紛紛的獅王宮守衛們離開了。
沉默，又是久久的沉默。
瓊斯穿着盔甲屏住呼吸，乖乖地站在一旁拼命地冒着冷汗，此時此刻，他壓力從未有過的大。畢竟這房間裡無論是巫妖、天使，還是魅魔，都能單手掐死他。關鍵是他們隨時會再打起來，剛剛已經打過一架了。
格雷側過臉去問凱瑟琳：“我們真的不趁這個機會按住這個惡魔嗎？這可是彰顯騎士精神和教義的好機會呀！”
“我們不能這麼做，格雷。”凱瑟琳無奈說道：“天堂跟地獄有停戰協議，我不能出手。在她沒有違背契約的情況下，我出手，就等於我違背了契約。”
薇薇安乖巧地坐着，眼巴巴地望着格雷，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無辜加委屈。
很可惜，魅魔的魅惑術對巫妖是沒有用的。或者更準確地說，巫妖理解不了這種魅惑。
格雷正義凜然地說道：“爲什麼要訂立這樣的契約？消滅邪惡，不是聖靈交給我們的任務嗎？我們應該與邪惡勢力戰鬥到底，而不是跟他們訂立契約！”
“是的，但前提是要能消滅得了。以前我們也是你這麼想的，然後我們打了好幾萬年。”凱瑟琳攤手道：“天使也需要休息的不是嗎？你得允許我們……稍微緩口氣。”
“可是已經緩了好久了！”格雷不解地嚷嚷了起來。
薇薇安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朝着她望了過去。
薇薇安連忙收起了笑容，繼續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凱瑟琳深深吸了口氣，接着說道：“天使和惡魔之間有停戰協議，我們都不能直接介入人類的事務。在正常情況下，我們甚至不能直接傷害任何一個人類。同時，我們跟巫妖評議會之間也有協議。那是一個三方協議，在巫妖沒有做出危害我們的事情之前，我們都不能對巫妖出手。所以，即便她留在這裡，也不會對你有任何傷害。”
“可是，我難道要帶着一隻惡魔去弘揚騎士精神嗎？”
想了想，薇薇安小聲說道：“你可以試着這麼想。有那麼一隻迷途的小魅魔，她從小就在深淵長大，甚至不知道善爲何物。現在，她出現在了你的面前。這是聖靈賜給你的一個機會，也是給她的機會。或許你可以……感化她？對，有一隻魅魔需要你的感化，這樣聽上去是不是就很好接受了？”
“額……”
“《聖經》裡有寫着巫妖不能成爲聖騎士嗎？”
“沒有。”
“對的，所以你成爲了聖騎士。《聖經》裡有寫着惡魔不能成爲聖教徒嗎？”
“也沒有。”
“所以，你懂的。”薇薇安眼巴巴地望着格雷說道：“一隻巫妖投身光明是一件多麼鼓舞人心的事情。彰顯了聖靈的偉大。而一隻惡魔投奔光明，更是如此。現在，機會就擺在你面前了！你想成爲史上最偉大的聖騎士嗎？”
“聽上去好像有點道理。”格雷一下猶豫了。
凱瑟琳倒是沒有說什麼，黑貓發難了。
只見黑貓翻開格雷的面罩從盔甲裡一下躥了出來，炸了毛地喊道：“你在詭辯！格雷是因爲真正信仰聖靈，而你！卻是另有目的！”
“哦，幽靈貓呀。”薇薇安露出甜甜的微笑，瞧着黑貓說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我們惡魔跟天使有協議，跟巫妖也有協議。但是跟幽靈……幽靈這種低等生物還沒資格跟我們簽訂協議呢。”
“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貓連忙改口道：“我說錯了，我剛剛說錯了。格雷，她說得很有道理，真的！我已經被說服了！巫妖可以成爲聖騎士，惡魔當然可以成爲聖教徒了！簡直無懈可擊！真正的聖騎士就應該以感化惡魔爲……”
聲音戛然而止了，因爲黑貓忽然搞到背後傳來了一股涼意。回過頭，他發現凱瑟琳正在冷冷地看着他。
“黑貓，我們天使跟幽靈也沒有協議。”凱瑟琳微笑着輕聲說道。
一瞬間，黑貓整個驚呆了。
這特麼是送命題呀！真的會送命那種！
它的目光在凱瑟琳和薇薇安之間不斷來回，不斷來回，到最後，只能委屈地縮起尾巴，低下頭，灰溜溜地回到格雷的盔甲裡，關上面罩，用哭腔喊道：“我只是一隻可憐的幽靈，我腦子有病！無論我說了什麼你們都當我沒說過好嗎？”
瓊斯在一旁偷偷乾嚥了口唾沫，低着頭。
這就是他最害怕的事情了。旁邊站着一個天使還有一個惡魔，無論你做什麼，總會得罪一個的。要命的是兩個都實力強橫，都能單手掐死你……
格雷望向了凱瑟琳。
無奈，凱瑟琳只能嘆了口氣道：“我的建議是，讓她留下來吧，我們也沒辦法趕走她。對手在眼皮底下，總比我們完全不知道她在哪裡好，對嗎？”
“那我可以感化她嗎？”
“額……”被這麼一問，凱瑟琳的腦袋忽然有點卡殼了，乾嚥了口唾沫道：“可以的！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爲你驕傲。真的。但我必須提醒你，還從未有任何一隻惡魔被感化過。”
“也從未有一隻巫妖成爲聖騎士喲。你聽出這裡面的關聯了嗎？”薇薇安小聲補充道：“你是第一隻被感化的巫妖，而我說不定就是第一個被感化的魅魔。這樣一來，你還會成爲史上最偉大的聖騎士。”
格雷想了想，對薇薇安鄭重地說道：“我可以接受你留下來，但你必須保證，不再做任何傷害他人的事情。就好像他們一樣。身爲吸血鬼，他們現在只喝豬血。”
說着，格雷指向了一旁的瓊斯和朵拉。
瓊斯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緩了緩神，才點了點頭喊道：“是的！我們現在只喝豬血！哈哈哈哈！我們只喝豬血！哈哈哈哈！真的，豬血可好喝了！”
笑着笑着，眼淚就下來了。那聲音充滿了悲傷的意味。
“成交！我連豬血都不喝！”薇薇安伸出了手。
“好的，成交！”格雷也伸出了手。
隔着茶几，兩個人握了握手，然後各自坐回原位。
格雷接着說道：“還有，今天晚上開始，你要跟我一起接受凱瑟琳的神聖信仰教育，每週要跟我一起去教堂做禮拜。”
“額……你開玩笑的吧？”薇薇安愣了一下。
“不，我是認真的。”格雷鄭重地說道：“我知道，你的目的並不單純，依舊是誘惑我。這是一場比賽，你想誘惑我墮落，而我則想感化你昇華。我們公平競爭。但是，如果你不同意每天晚上接受神聖教育，不同意去教堂做禮拜的話，那麼我也會放棄感化你的想法。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會聽。”
“我是個惡魔，你讓我去教堂做禮拜？”薇薇安都被逗笑了。
然而，格雷並不覺得好笑。
“你還覺得我在開玩笑嗎？”格雷認真地說道：“我是個巫妖，這裡還有兩隻吸血鬼，還有一隻幽靈貓，我們都要做禮拜。”
薇薇安的笑容緩緩消失了，視線朝着瓊斯和朵拉劃了過去。
“對，我們……每週都做禮拜。每天喝豬血前還要……禱告！”瓊斯哽咽着，已經儼然一副自暴自棄的態度了。
薇薇安的表情都僵住了。
黑貓悄悄探出個頭補充道：“我每週也都有做禮拜！骨馬也有做！”說完又飛速縮了回去。
“臥槽……你們這是什麼鬼？”薇薇安脫口而出，緩緩挺直了腰，睜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靠着椅背看着眼前的這些不明生物：“巫妖的守護天使、巫妖聖騎士、喝豬血還祈禱的吸血鬼、做禮拜的幽靈……澤達一開始說的可不是這樣。”
她緩了半天沒緩過來，只能求助這裡看上去還比較正常的凱瑟琳：“你……不說句話嗎？”
“你覺得我的想法怎麼樣？”格雷也發問了。
猶豫了半天，凱瑟琳只能尷尬地說道：“我覺得，這個想法……不錯！”
一下子，格雷底氣更足了。
薇薇安都震驚了。
一屋子的詭異生物都在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當然，瓊斯是含着淚地看。
“怎麼樣，要不要加入我們這個溫暖的大家庭？”格雷正義凜然地問道。
“你給我幾秒鐘考慮一下。”薇薇安伸出一隻手，低下頭，閉上眼睛不斷深呼吸着。
“你想考慮多久都可以，反正只要你答應了，我就讓你待在我身邊。然後我們一起用愛的力量感化你。”
終於，薇薇安深深吸了口氣，仰起頭咬着牙說道：“好！我同意！爲了完成任務，魔主一定會原諒我的！”
“成交！”
隔着茶几，兩人再次握了手。
嗯，這也許是惡魔有史以來與其他任何生物之間達成的，最荒謬的協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