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路邊的人潮裡,馬林正在看着花車巡遊,與馬林所想象的並不同,這些花車上面除了裝飾着各種各樣的花朵之外,更多地還是一面又一面被倒掛起來的混沌戰旗。據孟取義說,那些泰南大型城市都會有這種展示的節目,據說在那些大毀滅之後一直沒有被混沌佔領過的大聚居地裡,他們手裡的混沌戰旗數以千計。
泰南人是如此的能征善戰,以至於就連恐虐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扮演起了孔夫子的角色,他似乎是想將整個泰南族羣拖入亞空間,而吳夫子似乎也是在同一時期應運而生,這讓馬林對於公正之主的出現時間有了一個更確定的推算——在西部人類世界,公正之主出現的時間並不長久,而在東部人類世界,他在進入第二紀元不久之後就出現了。
等到花車們離開,馬林跟着孟取義來到了廣場的邊緣,這裡有一座石碑,馬林站在碑下,看着下方的碑文——上面銘刻着十年前所有戰死的城衛兵的成員,有很多家族的年輕人成羣結隊地出現在這上面,馬林在張氏下方看到了張明星,張明軍和張明誠這三個名字,久久不能言語。
在這些上方,有一句話。
願吳夫子指引着他們走上歸鄉之路。
並沒有孔夫子,說起來,泰南人在第二紀元的確信仰過恐虐,因爲他是以戰神的身份來到這個世界的,但是很快的,泰南人確認了這個不知名的戰神的真正身份。從那之後,孔夫子就再也沒有了傳承,只不過爲了麻痹恐虐(他已經有世界的座標了),還是有一些有着犧牲精神的泰南人選擇了這一信仰。
也許這個泰南人的靈魂會因此而沉淪,但是在沉淪前的,信仰這位夫子的泰南人都會選擇淨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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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信仰恐虐的泰南人不是說沒有,只不過相比起正常的泰南人來說有些太過稀少了。而且據孟取義說,信恐虐的主力軍反而都是逃難過來的半島人,正因爲這些傢伙的恩將仇報,北方的混沌亡潮時到今日都是泰南聯合的心腹之患——因爲他們的首領是在北方升魔的,每一次都是這個雜碎帶着混沌大軍直接進入這個世界。
每一個百年,都有數以百計的戰團爲此而在防禦混沌亡潮的戰役裡損失殆盡。
泰南人,寧願死,也不願成爲混沌邪神的走狗。
這讓馬林非常開心,也非常敬畏,因爲泰南人真的不畏懼犧牲,無論是別人還是自己。
在那座橋上,馬林帶着隊伍一次又一次的擋住瞭如潮攻勢,直到援軍來到,兩個傳奇靈能武士帶隊,在新曼谷城的東西兩側包抄上來,吃掉了整個混沌的入侵部隊。
跟着馬林的那些城衛兵都知道,他們並沒有反對,而是與支援上來的兩支泰南聯合的陸軍戰團一起死守大橋,馬林不可能在混沌拼死衝陣的時候保護住所有人,當鉗形攻勢包圍入城,當馬林斬下最後的大魔頭顱時,整個橋面血流成河,接近兩千人的守部隊只有十三人無傷,一共二十七人倖存,那個大鬍子是最後唯一還能站着的凡人猛男。
馬林在前世的時候聽說過一個理論,當一個民族或是一個種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刻,總會有一個英雄挺身而出,他或她就像是一個符號,但是在這個時代,馬林看到的人類這個文明的載體,以每一年都有數以集團軍數量的天降猛男,每一個人,無論他的膚色,不提他的性別,所有人都在面對毀滅,每個人都在自救。
如果這個理論是真的,那這個危險已經遠超亡國滅種,要不然,這個時代的英雄真的是太多了。
“馬林先生,你怎麼看。”離開長碑的時候,孟取義問道。
這個女孩的雙眼有些紅,那一個個真實的名字真的非常戳淚點……其實就連馬林,看了也不好受。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英雄。”馬林在那一晚甚至連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的名字都沒記住,命運給了他與他們一個見證彼此的機會,但是馬林卻沒能好好把握住這一切。
對不起,兄弟們,我沒能記住你們的名字,但是你們的勇氣我見證了,我承認,你們的勇氣與世長存,就像我們都是不願意屈服的人那樣。
只要不死,我一定會戰鬥到世界末日,哪怕在末日之後,我也會依然戰鬥,爲了我們腳下的地球,爲了我們傳承了萬年的文明,爲了絕不屈服的勇氣……爲了聯合!
在心底裡發過誓,馬林感覺自己都的心境都清澈了許多。
走過紀念長碑,馬林注意到了不遠處圍成圈的人們,孟取義一看似乎有熱鬧,於是帶着馬林擠了過去。
這姑娘讓馬林開道,被馬林擠到的各位先是惡向膽邊生,在扭頭看到馬林與衆不同的塊頭之後,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於是一路平安無事的擠進人羣,馬林和孟取義看到的是一個小型的辯論,雙方是兩個看起來像是文化人的傢伙,正在討論關於十年前那一戰新造雕像的選材問題。
那個腦袋上沒毛的大光頭先生表示,一定要突出馬林真君的風采,要立就立最大的全身像,什麼魍魎小丑都得死在真君腳下。
另一個先生倒是梳着大背頭,也比第一位先生年輕許多,他的觀點是馬林真君也就是那一夜顯聖,這麼多年他沒有出來,就是因爲他們的祭祀與崇拜將這位性喜安靜的真君搞的不厭其煩。
他的意思時,還是和橋上的那樣,搞羣像,當然馬林真君的像還是要更大一些。
然後他被圍觀的羣衆噓得厲害。
老先生的那個全身立像在馬林看來就跟邪典一樣——你給一個一米二的小孩子立全身立像,能體現出英雄的什麼方面?
而年輕先生的那個羣像在馬林看來也是畫蛇添足——你在一羣一米七八的人裡怎麼體現一隻可憐的一米二,用你那核仁一樣的腦子好好想過嗎?!
泰南人是不是戰爭太久了,把藝術細胞全餵了血肉獵犬。
這不行,馬林決定上前撥亂反正。
但是在撥亂反正之前,馬林決定找一個地方變個身。
所以拉着孟取義找了一家個人吃食店——就是那種有幕簾的,通常只招待兩人客的。
馬林裡面變了一個身,孟取義一開始並不在意,等到注意到穿回衣物的馬林,這姑娘皺起了眉頭:“你別說,你和那個雕像上的方耳朵馬林還真有些相似啊。”
是啊,挺相似的你這個笨蛋姑娘。
馬林翻了一個白眼,然後帶着她走出了店,在經過前臺的時候,馬林給呆坐在店裡的老闆丟了兩個銀幣。
回到兩位先生的爭論圈裡,這一次,孟取義在前面開道,被她擠到的各位先是惡向膽邊生,在扭頭看到孟取義身上的戰巫裝之後,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等到了內圈,馬林鑽進了爭論圈,在兩位先生與圍觀人們地注視下跳到了他們面前的那張放滿了雜物的長桌上。
“我厭倦了你們的爭論,你們既然知道我的存在,又怎麼敢爲我隨意的雕刻雕像,你們知道我的愛好嗎,還是說,你們能夠判斷一個真君的所思所想。”馬林說完看着兩位先生。
三秒之後,老先生第一個單膝跪了下來:“224支隊殘兵!見過小先生!此生能夠再見,真是人生幸事啊!”
這個老人老淚縱橫,彷彿見到了真理在眼前綻放,馬林看到他的左腿是假肢……啊,想起來了,的確是一個殘兵,他用他的身體掩護了戰友,爲此他差一點被開膛破肚而死,而這條腿,就是在後續的抵抗中丟掉的。
下一秒,小先生也單膝落地:“那一夜被您所救的孩子向您致敬!小先生!我見過您的模樣!我不會忘!更不會認錯恩人!”
這個年輕人臉上笑得非常開心,但是他眼中的淚水不會騙人。
馬林立即明白了過來——他說怎麼看這兩個傢伙有些曾似相識的感覺。
這個孩子,一定要在長街那裡見過他,如果沒有馬林的出現,他們一定會被放血者斬盡殺絕。
“起來吧,泰南人只跪天地父母,別忘了。”說完,馬林沉默地看着這兩位,直到他們起來,馬林這才展露出笑容——對啊,從我的那個時代開始,泰南人就再也不跪除了天地父母之外的人了,也許有些人拜師也會跪,但在馬林看來,這一跪,也只有父母與天地能夠承受。
神也受不起,更不論人。
“我本來不想出現在你們面前,因爲我不想讓你們背上包袱,我不需要信仰,也需要你們的叩拜,所以在聽說你們要爲我們建立新的雕像時,我出來了,就是想要告訴你,如果你們真的想紀念十年前的那一場戰役,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在所有人翹首以盼中(好吧,也許孟取義不是,馬林看這姑娘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江湖騙子),馬林小手一拉,數快路邊的基石飛了過來,它們像是水一樣黏合在了一起,然後在馬林的控制下,這個人像正在漸漸成形。
“在大毀滅之前,在我們國度的北方,有那麼一些人,他們精通於藝術,死亡的藝術,在他們的手中,一切都是藝術,戰爭是藝術,死亡是藝術,這些人是真正的藝術家,你們剛剛說的爲我準備的那些東西,根本就不是藝術,在我看來只要我願意,甚至連我脫下來的襪子都可以被你們作爲藝術來展示給人們看,但我要說,這是褻瀆。”
說到這裡,馬林用死亡直視(瞪眼)控制住了這兩個兩股顫慄的傢伙。
人像漸漸清晰,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城衛兵,在馬林術式的控制下,所有圍觀者看到的都是他的正面,所以在所有人的眼中,這就是一個非常普通的面對着他的城衛兵,他的盔甲殘破,他的長劍被他拿在手裡,劍尖指向地面,他的臉上有傷,但是他依然直視着前方。
“在我看來,每一個犧牲在那一天的城衛兵纔是真正的偉大的人,他們爲他們的責任而生,爲他們的責任而死,他們比我偉大,因爲他們盡力而爲,至死方休。”
人像漸漸地低下了頭,他似乎在嘆息,又似乎在喘氣,更多的細節出現在他的身上,皮甲的破邊翻卷,護臂上的金屬裂痕,甚至還有劍柄上的破損,配重塊上的缺口。
“這是……真正的藝術品。”年輕的先生眼中滿是崇拜的光。
“看到小先生的手法,我才意識到我的不足……我真的非常羞愧。”
這一次,馬林不再用言語來教育這些人,而是將最後的細節添加完畢,在這一刻,人像腳下出現了彷彿像是真的一樣的大橋橋面,這個士兵的一隻眼睛已經瞎了,被繃帶包住的腦袋,繃帶上的滲血,握劍的手小指缺了一節,士兵臉上的傷口更多更密集,被術式燒灼的痕跡,戰爭能夠給予人的傷痛,在這一刻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結束了。
帶着一絲滿足,馬林跳下了桌子:“如果你們真的想立一個新的雕像,就把它立在中央廣場那兒,我看那裡有一個已經準備好的基座,在那裡不需要騎着高頭大馬的將軍,也不需要運籌帷幄的先生,那裡屬於每一個願意用死來證明我們這個文明還沒有病入膏肓的人。”
說完了,馬林給孟取義傳了一個音,然後他走向另一側。
“小先生,您要去哪兒。”那個殘兵追了過來。
“我想再看一看這座城市,你回去吧,如果有心,幫我把那個雕像,擺到它應該去的地方好嗎。”馬林說完,伸出手拍了拍這個男人的腿。
下一刻,在他的驚叫聲中,他的斷腿開始復生。
四周看着人們發出了驚訝與畏懼的呼聲。
而馬林走進了人羣。
我們需要英雄,是那種電影與電視裡都沒有介紹過的,成千上萬的無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