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生?我突然想起來了,剛被諸葛亮扔到特區的時候,那個跟護士跳舞的大夫就叫這個名字!
我問比干道:“這個黃秋生不是在特區醫院當大夫的嗎?他怎麼也來了隋朝?”
比干搖頭晃腦地說:“不懂了吧?這肯定是諸葛亮又喝醉了,把他……明白了吧?”
明白了,諸葛亮喝沒喝醉暫且不論,以後要安排我們見面這話他倒是真的說過。
比干見我點頭,悄悄告訴我說,他可以利用法術看見黃秋生是怎麼來的隋朝,以及他現在的狀況,一旦搞清楚他的底細,想要拉攏他起義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說完,一撩長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雙目緊閉,手撫“柺杖”頭,開始入定……眨眼的工夫臉就紅了。少頃,比干擡起頭來,一臉輕鬆地笑道:“哈,這小子原來也是個傻冒。”比干語氣輕快地對我說:“當初你從黃秋生的科室被轉到神經病科以後,諸葛亮就醉醺醺地去了他們那個科室。本來他是去找你的,想要把你帶回去重新‘回爐’,沒曾想,正碰見黃秋生跟那個護士在跳貼面舞,諸葛亮尤其討厭這些有傷風化的事情,二話沒說,直接將黃秋生給拋到了天上,讓他愛掉到哪裡掉到那裡——這叫‘自由落體託生法’。”
見我茫然,比干接着說,因爲黃秋生的前身是跟隨閻王爺嚇唬新屍的小鬼,所以他也多少有些法力。被諸葛亮拋到天上以後,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世,當場就想回陰巢地府去見閻王爺,後來仔細一想,回去還得給閻王打工,受他的管教,不如先在人間瀟灑幾天再說。本來他想找個好一點的朝代繼續當大夫,怎奈法力欠缺,折轉身子的時候用力過猛,一下子掉在了隋朝的一個窮山溝裡。這廝的腦袋本來就大,這一跌又大了一圈兒,跟個大象腦袋差不多,估計以後就算回了閻王府也當不了原來的差了,閻王爺很講究幹部隊伍的形象建設,沒了牛頭形象,恐怕他就要失業了。所以,牛頭索性不想回去了。
流落街頭以後,牛頭依仗自己的長相和以前學過的那些潑皮手段,拉攏了一幫窮苦百姓成立了丐幫。丐幫在牛頭的操持之下發展相當迅猛,不出幾個月已經擁有幫衆三萬多人,對外號稱百萬雄師。丐幫裡面分成淨衣和污衣兩大派別,淨衣是領導階級,污衣是受壓迫階層。本來丐幫正在朝健康有序的階段發展,怎奈黃秋生發市以後逐漸沾染了一些封建貴族氣息,開始走修正主義路線。這樣,他身邊的淨衣除了在乾淨的長衫上打幾個補丁之外,照樣吃香喝辣燈紅酒綠,看不見一點丐幫創始者們艱苦奮鬥的優良傳統。而那些依舊靠乞討爲生的污衣自然看不過去,認爲淨衣腐敗,生活作風有問題;而淨衣也看不起污衣的破衣爛衫臭氣熏天,認爲他們是狗肉上不了大宴席。至此,人民內部矛盾轉化爲階級矛盾。本來出現這種不良苗頭,身爲幫主的黃秋生應該立即着手改革,可是他忘了“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的古訓,只抓革命,不促生產,內亂中手下精英死傷殆盡。更可怕的是,因爲作風不好,老百姓都躲着他們,連飯都要不到了,吃觀音土都難,損失可謂大矣。而人材更是日漸凋零,以至於墮落到受朝廷招安,充當鎮壓農民起義的幫兇之悲慘地步。實指望歸順了朝廷,幫衆們能吃上飽飯,結果更差,一天不打仗,朝廷一天不撥給糧餉,把幫衆們餓得像一根根牙籤……真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不一窩。
比干還說了一個笑話,他說,在深圳的時候,有一次醫院裡舉辦春節聯歡晚會,他跟黃大夫和黃大夫的小蜜一起演一個小品。開場的時候,比干說:“各位觀衆,大家好,現在您收看的是神經病院電視臺吹牛欄目胡話胡說,我是節目主持人比干,今天有幸爲大家請來了兩位老人。下面就請上兩位老人,大家歡迎。”黃大夫說:“改革春風吹滿地,中國足球不爭氣,房子價格翻番漲,貪官抓着就該斃。”黃大夫的小蜜說:“改革春風吹進門,占卜算命跳大神,有啥千萬別有病,醫院認錢不認人。”本來後面還有不少臺詞,聽了小蜜的話,院長不樂意了,示意他們趕緊結束。無奈,比干匆匆說道:“在我們這次節目結束的時候,按照慣例,我們還是請每一位嘉賓用一句話總結一下自己的內心感受。”黃大夫想起前一陣子有導演跟演員玩潛規則的事情,色咪咪地說:“哪個女導演看上我,請跟我聯繫哈。”後來,院長指揮大家一齊唱道:“再過幾十年,我們來相會,送到火葬場,全部燒成灰,你一堆,我一堆,誰也不認識誰,全部送到農村做化肥。啊親愛的朋友們,到底誰先被燒成灰?先燒你,先燒我?燒完阿扁再燒***……”全院的神經病全都痊癒了,一個個眼睛瓦亮,跟國家幹部一個模樣。
“從那以後,黃秋生就演戲上了癮,沒事兒就帶領一幫神經病到處走穴,”比干繼續說,“剛纔我施展法力的時候看見,這小子竟然把這個愛好帶到了隊伍裡,整天逼迫污衣派的乞丐表演小品……”哧一下鼻子不做聲了,滿臉都是鄙夷。
“原來如此,”我輕鬆地笑了,“既然這樣,他們這幫戲子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就是!你說,就這樣的烏合之衆,咱們要怕他做什麼?”比干最後總結道。
“那也不能大意啊,”我提醒比干,“最好還是讓他們歸降咱們,廝殺起來總歸不好,都是勞苦大衆。”
“用兵之計,攻心爲上啊,我已胸有成竹。”比干這話說得很是氣派。
說話間,劉知縣開着機械化轎車拉着他的渾家來了,轎車“咯咯咯咯”騰雲般飛馳。
劉知縣將腦袋歪在外面,老遠就吆喝:“爲了人民的利益,舍小家爲大家,俺在所不辭!”
我沒等讓他剎住車就衝他喊道:“拐彎——帶着老婆,直奔郭大俠住所!”
劉知縣似乎是豁出去了,把頭一甩,一扳方向盤,加大油門衝出了院子——咯咯!
我轉回頭繼續問比干:“剛纔你說胸有成竹,怎麼個成竹法?”
比干淡然一笑,拉着我進了後院。
後院裡,和尚們正在清洗腸道,屁股後面一律拖着一根管子,老鼠般滿地出溜。
比干站定,清清嗓子,大聲道:“因爲時間緊迫,敵人馬上就要攻進城來,我們必須簡化操作規程。請各位師父立刻去茅房裡大便,儘量將大便排泄乾淨,然後全體到廚房集合待命。大家爲國效力的急迫心情我理解,但是領藥的時候千萬不要爭搶,按體格大小各自領取自己的那份藥丸,服藥以後屏住呼吸,就地待命,我將在適當時機給大家分發黑麪饅頭和槓子頭火燒。大家開始行動吧。”
不大一會兒工夫,和尚們就面色嚴峻地列隊走了出來,一個個抿嘴瞪眼,氣宇軒昂。
比干一一上前跟他們握手,一臉虔誠:“師父們辛苦啦,勝利歸來的時候,你們都是佛家將軍。”
我把剛剛用地瓜幹做的飛行員執照給他們掛在胸前,默默地盯着他們,以此給他們打氣。
“縣太爺,我們安全返回地面的時候,政府能否給我們一點獎勵呢?”一個和尚問道。
“獎勵,絕對獎勵!”我斬釘截鐵地說,“一人一件新袈裟,繡金線的那種。”
“還有呢?”旁邊的一個和尚小聲問。
“再給你們一人塑一個金身,下面設一個牌子,牌子上寫着王牌飛行員,不,王牌宇航員!”
“應該還有點兒最實惠的。”另一個面黃肌瘦的老和尚湊過來說道。
什麼最實惠?我正想問問他,比干把我往旁邊一扒拉,朗聲道:“每人獎勵一個尼姑!”和尚們嗡地一聲炸了鍋:“烏拉!財神爺公道,竈王爺英明!”我瞥了排在隊伍後面的幾個尼姑一眼,朝她們揮了揮手:“女師父們就不要去了。”尼姑們一聽這話,不樂意了,齊刷刷脫掉僧衣,扭了一陣肚皮舞,然後舉起拳頭衝我瞪眼叫道:“爲什麼不讓我們上戰場?張大哥說話理太偏,誰說女子不如男,男子打仗到天邊,女子唸經在寺院,白天去遊方,夜晚來化緣,不分晝夜辛勤把經念,和尚們纔能有這吃和穿!你要不相信吶,請往這身上看,咱們的鞋和襪,還有衣和衫,千針萬線可都是她們連吶!有許多小尼姑,也把功勞建,爲國殺敵,代代出英賢——竈王爺呀,這女子們哪一點不如兒男?啊,啊啊……爲了縣城的榮譽,我們甘願赴湯蹈火。”和尚們聽了這話,全都起了憐香惜尼之心,臉色變得焦黃,不由分說把她們推回了後院。
城外的戰鼓聲越來越密集了,像是天邊滾滾而來的悶雷,戰塵也從城西壓了過來。我彷彿看見黃秋生耀武揚威地站在一輛戰車上,手搭涼棚看着戰塵中的陽谷縣城,心裡想着這一仗拿下來怎麼去皇帝老兒那裡領功行賞。或許他在想,受賞的時候,我一定要矜持起來,什麼升官加爵那是俗人才要的東西,我不要,我是丐幫首領,要了那玩意兒豈不是脫離階級本色了?我要什麼?老子要錢!等咱有了錢,稀飯買兩碗,喝一碗倒一碗……最少油餅也得天天吃吧?油餅吃夠了,咱吃麻花,還得兩頭都蘸芝麻的那種。幫衆們急着攻城,哈喇子流成了河,吶喊聲全是這個:“吃飯,吃飯,吃他孃的飯!”
“西門兄,劉得滑怎麼還不回來呢?”比干看了看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憂鬱地說。
“應該快了吧?”我也有些着急,“按說知縣娘子出馬應該手到擒來吧。”
“難道是郭大俠性子急,先進了臥室?”比干皺緊了眉頭。
“這……”我四下亂瞅,巴不得郭大俠立刻橫空而至,“要不再派人去催催?”
話音剛落,門外驀然響起一陣雞鳴聲:“咯咯——咯咯咯!”
來了!我猛地跳了起來:“比干兄,他終於來啦。”
門開處,一位黃臉大漢威風凜凜地站在了門口,他一言不發,環顧四周,滿臉殺氣。
看來這位便是郭亞鵬郭大俠了,我疾步迎了上去:“小人西門慶參見郭大俠。”
郭亞鵬看都不看我,把頭一歪大步向外走去。
好傢伙,好大的派頭!我衝比干使個眼色,隨後跟了出去。
比干連忙率領和尚飛行大隊,步伐整齊地跟在了後面。
城門打開了。圍城的丐幫幫衆一見城內簇擁着一員大將殺出城來,一下子退後了幾十米。
郭亞鵬輕蔑地一笑,仰面朝天,懶洋洋地長嘯一聲:“咿呀——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丐幫陣型裡驀地閃出一員大將,只見他手持一根打狗棒改造的長矛,接口道:“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嚷完這聲,那員大將把手向陣型後面壓了壓,蒼穹之下頓時鴉雀無聲。
我看出來了,這個人正是牛頭黃秋生,只不過是他現在將牛頭變成了大象腦袋。
郭亞鵬面色冷峻,雙眼發紅,目不斜視,沉聲道:“老子要練劍。”
我連忙喝令身邊的人後退出三十步空地。郭亞鵬轉了轉眼珠子,搖頭道:“不夠,繼續退。”
我喝令再退,郭亞鵬說仍然不夠。範氏兄弟性子急,直接用水火棍連和尚加衙役抽回了百步開外。郭亞鵬衝後面點了點頭,就勢從腰後軟綿綿地拔出劍來,斜斜地朝天上一指,那把鏽跡斑斑的破劍在月光下突然通體明亮了。郭亞鵬輕輕揮了幾劍,地上的草屑頓時飛起來,遮天蔽月。郭亞鵬揮舞寶劍,剎那間樹葉簌簌落下。郭亞鵬身形驟起,噼裡啪啦削開樹葉,碎葉子打在臉上,人們的臉迅速紅腫起來。恰在此時,天邊呼啦飛來了一羣蚊子,連剛剛升出來的月亮都被遮掩住了。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天空突然就清亮了,腳下躺滿了被斬成八瓣的蚊子。郭亞鵬劍指一揮,叫聲“誰負誰勝出天知曉”——騰空出劍,又來了一招盤古開天,雙人合抱不攏的大樹被從中劈穿。所有人都覺得那把劍是刺到自己心窩裡去了,直打哆嗦。這番壯闊景象直逼得連我也受不了,衝到陣前大聲喊道:“郭大俠,快住手,敵人全跑啦!”
劍光一收,大地重新歸於平靜,月光似乎也在一剎那明亮了起來。
眼前除了喧囂的塵土,百里不見一人,只有一杆打狗棍改造的長矛孤零零地立在黃燦燦的月光下。
長矛隨風簌簌顫動,孤傲又瀟灑,不知道流傳後世的“金槍不倒”絕技,是不是從這裡開始的。
郭大俠收劍入鞘,橫視四周,臉上露出蒙娜?麗莎般的微笑。
贏了這一仗,全城官兵羣情激昂,紛紛下館子慶賀。一時間陽谷縣美酒飄香歌聲飛,連雞鴨貓狗都醉倒在街頭。說來也怪,比干的陽物經這一仗,竟然好了,軟軟地回了褲襠,比原來還遵守紀律,該硬便硬,該軟便軟,從不自作主張。比干興奮地說,都言**一根筋,撅起來不認親,我看未必,見了郭大俠這個親人,它立馬守規矩了。
丐幫將營盤紮在了離縣城三十里以外的山坡上,以騷擾當地村莊爲生,好久不敢再來叫陣。
郭大俠摟着劉知縣的娘子睡了幾天也厭煩了,連聲招呼不打就回了自家宅院。
和尚們感覺前一仗他們沒能衝鋒陷陣施展本領,心有不甘,整天嚷嚷着要前去轟炸丐幫營盤,怎奈試飛幾次,沒有一次成功的。不是沒等升空就倒栽下來,就是升不了幾米就炸了膛,紅白之物漫天飛舞,猶如下着一場糞雨。最好的一次是一個叫忠祥的執事僧服藥以後,吃了八個硬麪火燒,創下離地三十米的記錄,可惜方向沒有把握好,落在一根豎着的標槍上,結果把火藥箱給戳壞了,幸虧忠祥臨時將噴氣筒收緊了一些,不然整個火箭就報廢了。過後,經臨時政府研究,決定把一個美貌尼姑賞給他,以資獎勵。忠祥非常滿意,逢人就誇尼姑的排氣筒挺緊的,啥時候陽谷人民需要,啥時候讓尼姑上陣。
丐幫不叫陣,我們這邊也不好主動出擊,裝備沒搞好是一方面,主要是想給丐幫一個機會,讓他們主動歸降本朝。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我跟比干坐在春香樓的天井裡閒聊。
比干道:“西門兄,你看下一步咱們如何辦?”
我知道他這是想套我的話,你不是早就說過要施展法術讓牛頭前來納降嗎?
我笑着搖搖頭,反問道:“比干兄詭計多端,這點小事兒還須問我?”
比干沉吟半晌,嘆口氣道:“目前牛頭是不肯前來投降的,因爲他還沒嚐到苦頭啊。”
我贊同道:“說的也是,咱們的尖端武器還沒實驗成功呢。”
“西門兄,你看這樣如何?”比干道,“讓和尚們繼續試驗火箭,咱們再成立一支敵後武工隊,也就是派出全城的潑皮無賴,化裝成當地村民,在敵後展開游擊戰爭。他們扒帳篷那個搞軍糧,殺戰馬那個炸橋樑,就像鋼刀插入敵胸膛,打得丐幫魂飛膽喪……”說到這裡,比干指着歪歪斜斜即將下山的夕陽嘆道,“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春香樓裡靜悄悄,摸着我心愛的禿**,唱起那動人的歌謠。駕起那飛快的火箭,像騎上奔馳的駿馬,天空和陽谷縣城,是我們殺敵的好戰場……”
我打斷他道:“比干兄此計甚妙,真乃老奸巨滑也。”
比干不滿道:“按說西門兄也算是個讀書之人,連老奸巨滑和老謀深算都分不清楚。”
我訕笑道:“不管哪個詞,都是這麼個意思……馬上召集潑皮們開會吧。”
比干扯着我的手剛走到院子,赫然見吳阿貓披頭散髮從屋裡衝了出來。
我一拉比干,給她讓開道,反身跳到牆根底下。
只見老鴇在後面怪叫一聲:“還我銀子!”劈手拽住了吳阿貓的後襟。
吳阿貓也不示弱,反轉身來扭住老鴇的手腕,月光下,一錠亮閃閃的大銀子在二人的手上滴溜溜打轉。
兩人紅眼相對,猛可裡暴吼一聲——哇!只見吶喊聲起處,銀子錚然變成了一根亮閃閃的長條,越抻越長,嘎嘣一聲巨響,猛地斷爲兩截。吳阿貓扯着自己手裡的那截,身形驟起,飄然往院中間的一棵大棗樹上飛去,樹上的一羣小鳥受驚,撲拉拉扎向漆黑的夜空。老鴇被閃倒在地,豈肯罷休?“騰”地一聲,就地躥起,利箭般射向吳阿貓。吳阿貓正捏着那一半銀子想要往懷裡揣,猛然就被老鴇揪住了衣領。老鴇叫聲“拿來!”雙手扯住吳阿貓,吳阿貓掙扎不及,反身抱緊老鴇,兩個人猶如兩隻大鳥,忽地從樹上撲了下來。
老鴇終究是高手,落到地下並不糾纏,掙脫吳阿貓的雙手,使個拖刀之計,等小吳妹妹一靠近,反手一記蓮花掌,正中吳阿貓的面頰。吳阿貓的那張粉臉登時高腫起來,面部擴大了一倍,月光下讓我猛然想到了牛頭黃大夫。比干此刻也看傻了眼,嘴巴張得像是能塞進一隻腳去,正在不知所措,下黑裡響起一陣叫好。**和在這裡耍錢的閒漢全都出來了,有的幫老鴇加油,有的力挺吳阿貓。有個賭鬼直接在一旁叫賣起了彩號,並引導說,西域搏彩公司已經開出平手盤,而陽谷縣民間彩號公司這樣的機構已經被投注者踩爆。甚至有人哭喊:“後悔呀,今天揹着渾家出來,錢拿得太少啦!”
二位女將見大家情緒激昂,更加抖擻起了精神。吳阿貓臉腫衣破,索性以肚皮舞步狂扭腰肢,左右開弓,亮出巴掌,掌掌扇向老鴇的面門。老鴇面不改色,手腳並用,奮起抵抗,身形扭轉得如同風扇。吳阿貓也不甘示弱,兩條手臂渾圓壯碩,舞起來呼呼生風,套在胳膊上的套袖甩出來,隨拳頭翻動,恰如嫦娥起舞。兩人翻翻滾滾鬥了數十合,鬥到酣處,兩人性起,褪盡衣衫,筋肉綻露,裸身相搏。一時間,白肉翻飛,臀ru亂舞,兩個人恰如瘋了一般抵死角鬥。突然,老鴇望見了吳阿貓雪白的肚皮,吳小姐也望見了老鴇烏黑油亮的巨臀,兩個人俱各面色大變,退後兩步,齊齊地喊了一聲:“好不要臉,你等着!”幾乎同時竄進了各自房間外面的廁所。有好事者立即拿來窗簾幔布之類,各自圍繞自己心目中的巾幗女傑吶喊。因爲我曾經被吳阿貓扯過蛋,自然偏向小吳,返回屋子取了一條毛巾,用水沾溼了,給她在臉前撲打,一邊告訴她要保存體力,最好攻擊她的下盤。比干見我這樣,也毫不含糊,如法炮製,也在給老鴇面授機宜。
一時間,樓上樓下,連草垛、房頂、牆頭、樹梢上都站滿了人,這數萬人衆敲碗砸盆,喊聲雷動——運動員,加油,運動員,加油!鍋碗瓢盆鐵杴掃帚一齊敲響,更有一班豔女,穿繡花超短旗袍,露着白花花大腿作彈琵琶狀,吃了搖頭丸般狂舞。旁邊,那個乾瘦的烏龜瘋瘋癲癲地正色指揮:一二,開腿,二二,扭胯,三二,翹臀,四二,劈叉!此時,吳阿貓的手中多了一隻不知是誰扔進來的破鞋,扭回身,覷得老鴇面門較近,手起一鞋。破鞋來時,怎生躲避?老鴇急待躲時,額上早中一鞋,砰然倒地。小吳以KO對手獲勝一局。可憐悍勇巾幗老鴇,血流如注,負痛一摸腦門,尖叫一聲“血!”托地跳出圈外,呲溜一聲鑽進牆角的一個小洞不見了。我大吃一驚,難道她是一隻老鼠?吳阿貓盯着小洞,冷笑道:“你等着,饒是你躲進老窩,這錠銀子你也輸定了!”說罷,朝地上猛啐一口,身形驟然變小,變長,黑暗中蜿蜒扭動身子,噌噌噌鑽進了門縫裡。我的天吶!難道我今番是真的遇見傳說中的妖怪了?我大驚失色,一個箭步躥到同樣目瞪口呆的比干跟前,急急問道:“比干兄,方纔的景象你都看見了麼?”比干半晌沒有說話,我這纔看清楚,原來比干已經口吐白沫暈在了我的懷裡。
我大呼救命,衆人呼啦一下子圍到了我們身邊,唧唧喳喳說道:“二位大老爺啊,我們光知道在這裡賣yin的都是妖怪,可是也不知道是這樣的妖怪呀。老少爺們光知道,打從春香樓開業那天就來了不少妖怪,可誰知道連老鴇都是妖怪呢?你們政府是不是在欺詐百姓?”
這怎麼可能?難道整個陽谷縣城的勾欄瓦舍裡都住着些妖精?
我慌忙問正在維持秩序的烏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烏龜也有些犯了糊塗:“這二位女將都是妖怪不假,可小的還真不知道她們的真實身份呢。”
難道連你都不知道老鴇和吳小姐是個什麼來歷?大夥不相信,一齊上來質問烏龜,你說你們這不是害人嘛!整天糊弄我們說這裡從業的都是些狐狸精,卻原來是老鼠、長蟲啊!政府打黑不利,這是不作爲!烏龜一時無言以對,哼哼唧唧敷衍道,大家不要着急,等老鴇出來,小的親自問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按說不應該呀,即便不是狐狸,怎麼着也應該是母雞什麼的呀。大家正在紛紛要求退款時,突然牆洞裡陰風大作,帶着一股強烈的腥味,紛紛慘霧涌出。門縫裡則黑雲大起,滾滾沙塵噴出,帶有一種恐怖的聲響。衆人正瞠目結舌間,兩人竟同時出現!令人驚奇的是,她們的胯下都騎着一隻巨大的蜈蚣!衆人全都忘了方纔的憤懣,歡呼踊躍起來,要目擊這一番強強對話。
此時比干也悠然轉醒,茫然地望着我說:“西門兄,她們又來了?”
我哪裡還顧得上他?手一鬆,比干“吧嗒”掉在了地上,口中跌出的白沫涌泉般飛濺。
老鴇用手點指,厲聲喝道:“吳阿貓!你我本來關係不錯,誰曾想你竟敢賴我賭資,還不滾過來叫饒!”
吳阿貓破口大罵:“幹你老母!那錠銀子是我把下身抹了鍋底灰才賺來的,你硬要當了賭資,羞不羞也?”
老鴇大怒,趨前一步:“幹你親爹!那鍋底灰是不是從我的鍋底上抹的?拿命來!”
“二位大姐端的是巾幗奇才!”我目睹打鬥多時,此刻見兩人鬥到妙處,實在忍不住,失口叫出聲來。這一喝彩不打緊,卻已驚動老鴇,她跳下坐騎,衝吳阿貓道聲“且慢”,柳腰微擰,厲聲高叫:“來將何人?姑奶奶不殺無名之輩,速速報上名來!”聲音雖說尖利,在我聽來卻已是溫婉已極,柔和得不得了。衆潑皮插口道:“二位,這位是新任政府首腦張竈王啊。”
“小張啊,既然你識得我倆武藝,何不就來切磋一番?”老鴇腰軀半扭,竟浮起一臉的yin笑。
“是呀,張竈王,下場一試身手如何?”吳阿貓也將坐騎丟了,站在當地催促道。
“西門兄,既然二位女將相邀,你就下去一展身手吧。”比干也爬起來附和道。
二位巾幗同時罷手,笑眯眯地朝我走來。圍觀的潑皮也齊齊閉口噤聲,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我開始不自在起來……這兩個女人簡直太可怕了!我很清醒地知道,男人在征服世界時,最容易忽略的就是女人的能耐和智商,在我們看來,女人頭髮長見識短是不言而喻的,女人除了身體比較有吸引力之外,其他都令男人不屑。但很多情況下,給男人帶來最大煩惱的卻又總是女人,導致男人陰溝裡翻船的還是女人。男人這種動物,往往有大計謀,卻缺乏小心計;女人這種動物往往大事糊塗,小事卻精明。所以,女人的出擊時常令男人意料不到,猝不及防,感覺既惱怒又窩囊還非常棘手。因此,男人千萬不要小瞧了女人的那顆腦袋,一個光盯着女人五官三圍的男人,很可能要被他最瞧不上眼的女人掌嘴。再說,我西門慶只不過是略略識得幾路花拳繡腿,吹吹牛尚可,怎敢與她們真實爭鋒?遲遲不敢挪動腳步。
比干整整衣襟,清清嗓子,抑揚頓挫地宣佈道:“南來的,北往的,美國的,香港的,路過不能錯過,錯過不能不參與過!想必大家方纔都看過了身懷絕技的老鼠和威武兇猛的長蟲,下面,我們將進入下一輪精彩的比賽,讓我們見識一下另一種可怕的動物——**。這種動物較爲罕見,一般晝伏夜出,喜歡潛伏在陰暗潮溼的角落,伺機進攻弱小的女性動物,有時候它也可以出沒於公交車、商場、公園等公共場所,對女性實施一些諸如露陰、摸臀、襲胸等性騷擾舉動……大家一定想知道這種動物來了沒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請看——”比干說着就將我往衆人面前一推:“這種動物就是——張竈王,張大**!”譁!人羣裡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我徹底懵了!這是怎麼搞的?我怎麼突然就變成了**?我如大夢初醒般地意識到,原來在特區的時候,小姐們讚美我“**”那是在罵我……一個**怎麼可能是這兩位兇悍女將的對手?我要是上場,這不等同於以身飼虎嘛!我想做個人體火箭逃走,可是根本來不及!先用土辦法走吧。想到此處,我激靈一下,知道此番遇上了平生未見的兇險境況,生死只在一線之間。我當機立斷,回身逃遁。拽起雙腳時,回頭一望風塵影裡,隱隱有重重黑影逼來,旁邊衆人的口水如萬千暗渦泛起,我驚呼一聲:“諸葛亮——快來救我!”
竄出春香樓大院,我清清楚楚地聽到比干在後面大聲喊:“抓住他,他是個叛徒!”
老鴇也在大聲責怪衆人:“你們都瞎眼了?眼看着讓他跑掉?”
吳阿貓嚷道:“他跑不遠,黑燈瞎火的,諒他跑不出城去。”
原來他們這是設計害我呀!我豁然明白。好懸,幸虧我跑得快。
比干老兒,我跟你沒完!此時月明星稀,萬籟俱靜,我狂奔在陽谷縣空曠的大道上,耳邊廂陰風颼颼。
我什麼也聽不見,只聽見自己的衣袂獵獵之聲;我什麼也看不見,只看見前方影綽的建築與樹木。
心中惶恐,腳步難免就亂,跑着跑着我便一頭載進了一個糞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