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漁火點點,清風習習。\ 全文字/\袁車二人安頓好行李,趴在窗上昏昏欲睡。武大心裡想着心事,哪裡睡得着?腦海中一會兒是潘金蓮的兩條白腿,一會兒是西門慶鼓鼓囊囊的褲襠,心中悽惶,昏昏然倚住艙板,雙目朝天不住地抹淚。對面一位俏少婦盯着武大看了好久,心下憐憫,用尖尖的腳捅捅武大,柔聲道:“這位官人,都是出遠門的,一時不適難免想家,不要太難過了,”說着便遞過一條香帕,勸慰道,“出門在外哪個沒有心事?呶,擦把眼淚休要哭了。”武大擡眼一看,心中不覺癢,好俊秀的一位嬌娘!襠內剎時像是開了一家寺院,木魚之聲響徹褲管。待心神稍定,大郎道聲謝,接過香帕,趁拭淚工夫偷偷嗅個不住。那美人見大郎一副讒相,心下明白,不由得掩嘴低笑。武大見了,心道:這女子好不輕佻,莫不是想要勾引咱家?忍不住朝美人丟了一個眼波。
這個眼波丟得很有質量,刷地一聲,一溜火線一掃而過。那美人見眼前一道綠光閃過,擡頭輕掃武大一眼,見大郎雙眼綠,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心下一驚,這矬子好不風流……再看看武大一副傻相,似乎還不太像是那種人,轉念一想:也許是俺少見多怪了,方纔那道白光興許是河上的漁火一閃呢。淺笑一聲,別轉臉去不再理會。
武大郎見那女子把後腦勺朝向了他,以爲美人是在假裝羞澀,心中不免笑,裝什麼良家女子喲,我又不是沒見過,方纔明明是你先勾引咱家的嘛!鼻孔裡哼一聲,作瀟灑公子狀,擡起衣袖在眼前輕拂一下。誰知這瀟灑公子也不是好扮的,那隻衣袖並不聽大郎的使喚,噗地掃在了眼仁上,大郎哎喲一聲,雙手來掰被眯住的那隻眼睛。
那女子聽見身後有人叫喚,轉頭來看,見武大正在用力往外摳自己的眼珠子,掩嘴叫道:“大哥,你這是幹什麼?”伸手來拉扯武大。武大睜開一隻眼睛,見那女子目光溫存,一臉愛惜,心裡咯噔一下,以爲美人已被他勾引得春心蕩漾,忍不住要來抱自己了,暗叫一聲:美人兒,哥哥來也——雙手托住美人的手肘,身子卻待往美人的懷裡面鑽時,腦後早吃了重重的一巴掌:“哪裡來的矬子,光天化日之下膽敢調戲良家婦女!”武大挨這一巴掌,眼睛立馬就好了。懵懵然擡頭來看,見一條大漢威風凜凜立在身後,怒目圓睜,猶如踩着地雷的野豬,煞是可怖,登時傻了眼,大張嘴巴,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眼睛也慢慢由綠變紅,直滷鹵地沒了光彩。
袁旺慌忙過來勸解,大漢這才作罷,拉着女人去了前艙。遭此驚嚇,武大眼見得又萎靡起來,自此一路無話。又換乘了一次船,主僕三人總算是在傍晚時分臨近了揚州。船兒乘着輕風破浪疾進,夕陽歪歪斜斜眼見得就要下山。武大的思緒也隨着昏黃的夕陽,歪歪斜斜飛回了家鄉……這當口,金蓮嬌娘不知在家裡做些什麼?西門慶那廝是不是又去了我家?想到此處,雙耳禁不住一陣蜂鳴。
河面上疾風漫卷,白霧瀰漫,風兒鼓起大郎的衣襟,令他看起來頗有幾分悲壯。木着臉下得船來,武大長吁了一口粗氣,大力伸了一個懶腰,展展臂,仰面嘆道:“苦哇——”話音未落,“撲”地一聲悶響,滑膩膩的一坨穢物滴落腦門,天空中一隻黑色鳥兒怪叫一聲,翻滾着疾飛而去。武大翻個眼皮坐到地上,摳着脖頸上殘存的鳥屎,歪頭看看袁旺,道:“你看咱是先歇歇還是到街上逛逛再說?”說完,鼻子底悠悠冒出一個又大又亮的鼻涕泡兒。
袁旺一手呼扇着前襟,一手抹下武大的鼻涕,隨口應道:“小的聽東家吩咐。”
車蛋橫了袁旺一眼,嚷得臉紅脖子粗:“這還用嘮叨?這些天在船上睡得俺腦袋都扁了,早該好生耍耍了。”
武大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拔腳就走:“就依你,先到炊餅店歇歇腳,順便跟侯掌櫃聊聊。”
車蛋前頭扛着行李,武大袁旺二人後面緊緊相跟。
穿過幾條小巷,不覺轉到了城中心繁華的民豐街上。
此時天色已是黑了下來,滿街燈火輝煌,天上颳着黏糊糊的風,店鋪外的幌子、燈籠隨風悠悠地晃着。
一條高大的黑影在街口驀地一晃,匆匆閃進了一條衚衕。你道此人是誰?正是巨大僧人富貴!原來,他打從與西門慶見過一面,便馬不停蹄地奔來了揚州。爲什麼這麼快?皆因爲他的腳力。富貴以前是個推車子捎腳的,那行走的速度會慢了?只怕是競走冠軍王麗萍再加上馬拉松冠軍王軍霞,外帶一個跨欄冠軍劉翔也輕易不敢與他叫板。你說他爲什麼不跟武大郎打聲招呼?問這話的人iq一定不怎麼跟趟兒……我就不回答你的問題了,我怕那些iq高的兄弟嫌我羅嗦。好了,既然富貴也來了,好戲肯定就不遠了。
武大郎主僕三人只顧急匆匆地趕路,誰人會注意衚衕深處竟然藏着一個心懷鬼胎的傢伙?
前方不遠處,武氏炊餅店門口密密匝匝圍着一羣人,唧唧喳喳鬧嚷着在買炊餅。
小二們往來穿梭吆五喝六,忙得不可開交。
袁旺撇開武大,三兩下分開人羣,衝裡面高聲吆喝道:“掌櫃的,買餅來!”
門裡一位精瘦老者應聲朝外張望:“哎喲,袁小哥,你怎麼來了?莫非是東家到了?”
老者扯下肩上的抹布,擦着手迎出門來:“呦,果然是東家來了。”
武大倒揹着手踱進門來:“侯掌櫃辛苦了,買賣不錯嘛。”
掌櫃侯得福迎上前來,躬身往裡讓着武大,一邊埋怨道:“東家要來怎麼也不提前告知小的一聲?小的也好到碼頭上接接什麼的。”袁旺四下打量一番,接口道:“這鬼天氣,整日陰雨連綿的,啥時候到站哪有個準頭?”侯得福從車蛋肩上接過行李,邊忙不迭地前面領路:“你們幾位先到後院歇息歇息,小的忙活完了再過來陪你敘話。” 武大擺擺手,回頭望了望擁擠的門口,心中滿足不已,一路的睏乏登時煙消雲散。安頓好住處,侯得福一溜小跑顛出門來安排酒食。武大三人胡亂洗了一把臉,便坐地閒聊。吃飯間,侯得福隨口問道:“東家,咱們在陽谷的生意還好?”“還好。陽谷那是老字號了,沒得說。”武大實在是不想再提陽谷的事。
不一會兒,一笸籮炊餅見了底。武大站起來抹抹嘴,衝兩個小廝道:“你們出去隨便走走。我與侯掌櫃有點事先聊聊。”袁旺應聲拉起車蛋出了房門。剛走出房門,車蛋就看見一條黑影閃過衚衕,車蛋一怔,拉一把袁旺道:“剛纔過去的那個人好生面熟。”
袁旺道:“我也看見了,好象是在陽谷縣城色空寺掛單的和尚巨大。”
車蛋道:“不是吧?巨大是個和尚,這個人不是和尚呢,難道他還俗了?”
袁旺道:“管那麼多幹什麼?他不當和尚當尼姑也不關咱們的事。”
車蛋嘿嘿兩聲,不再言語。剛纔閃過衚衕的那條黑影正是富貴,他閃到衚衕的另一頭,稍一遲疑,邁步轉向了大街。沿着大街走了一陣,富貴鑽進一個糕點鋪子,買了一提糕點,急匆匆地向南拐去。南邊更加繁華,燈火璀璨,車水馬龍。富貴走到一座宅院,擡頭打量一下,邁步上了臺階。剛在火紅的燈籠下站住,門就開了,一個家人模樣的人開口問道:“先生來找哪個?”富貴道:“小人喚做富貴,是遲員外的故交,煩請長兄進門通報一聲。”家人進門,不多會兒出來一個面相儒雅的漢子。那漢子衝富貴抱了一下拳,朗聲笑道:“原來是巨大人光臨寒舍,快快請進。”富貴回了一下頭,還禮道:“遲兄不必客氣。上個月我來見你,對你說過的事,今番應驗了,那武大郎果然來了揚州。”那漢子嗯了一聲,矜持道:“此事我早有預料。來了好,我這裡正等着他呢。”
看官心中有數了吧?迎接富貴的那個漢子不是別人,正是武氏產業在揚州的代理遲大戶!
當下,遲大戶將富貴讓進宅院,低頭對門口的那個家人說了一句什麼,大笑着進了院子。
此時,月明星稀,和風習習,整個世界充滿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