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單在醒來時便發現,這個房間堆滿了東西,衣櫥、梳妝檯、喜慶的大牀……滿滿的一大屋子,全是女兒家的物事,想來便是這家小姐的嫁妝了,不過東西擱置了許久不用,上面已經有些灰塵了。
聽到推門聲,曲單身形一閃,到了房樑之上,只見兩個丫環從門外走了進來,仔細的打掃這些東西上面的積塵,左邊那個提議“拿點東西”的丫環四下瞧了瞧,確定無人進入這間院落之後,打開其中一個櫥櫃,從裡面翻出一匹絹布,說道:“蘭香,你要這布嗎?可真好看……”
叫蘭香的丫環搖搖頭,說道:“秋玲別拿,老爺以前置辦這些東西的時候,都是登過記造過冊的,今天收拾之後,管家還會來查一遍,若是發現少了東西,我們會被打出蕭家的。”
“是嗎?”聽到這話,秋玲的手停了下來。
蘭香重重的看了她一眼,道:“秋玲,我們到蕭家也有七八年了,這些年老爺和小姐都對我們不錯,小姐嫁了兩次都沒嫁出去,這一回終於又能嫁了,要是嫁妝出了問題,婚事不成,你過意得去嗎?”
“這……”秋玲戀戀不捨的看了絹布幾眼,悻悻的放了回去,她只是貪點小便宜,卻不是沒有良心的人,關係到小姐的婚姻大事,她只得忍住心中的念想了。
兩人裡裡外外收拾了一遍,直到將所有東西都整理好,才關門離開。
不久,一箇中年管家領着幾個人又進了屋子,按照手中的冊子將所有東西對照一番,直到確認全都完好無損,才滿意的離開。從下人們羨慕與嫉妒的對話中,曲單得知這一回蕭家小姐許的對象是清源城的名門大戶——鄭家,而且新郎是鼎鼎大名的鄭小將軍鄭玄,比之前的兩個夫家還要權重鼎盛得多。大家紛紛稱讚這一回小姐終於找了個好歸宿,也有人忐忑的懷疑鄭家的小將軍會不會被小姐再次剋死。
好一番折騰,終於人去屋空。
曲單心道那鄭小將軍該不會就是鄭慕的大哥吧,倒是很巧。轉念一想,應該換地方住了,這裡的東西在不久之後就要搬空,這段時間必定人來人往,於他不是很方便。就在他起意離開之時,又一個人踏入了這間院落之中。
一個年輕女子,容貌不是驚豔的類型,但若是仔細看的話,就會越看越有味道,然後心中下一個結論:好美!
女子進了屋,在那張鋪着大紅色的喜慶婚牀上坐下,摩挲着絲質的被子,良久輕輕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還是逃不掉嗎?爲什麼非要嫁人呢,爹爹,你可明白女兒的心思……”
曲單好奇心升起,這女子什麼意思?
女子繼續自言自語:“師父,你怎麼還不來呀?徒兒已經呆不下去了,想要離開……可是你不來,徒兒走了之後,又到哪兒去尋你呢……我們還能見面麼……”
女子怔怔的發呆,良久,她的手上掐出一個法訣,房間內靈力流轉,一抹清光冉冉升起。
“這是法術!”曲單心頭巨震。
長久以來,曲單四處尋找修真者,他想,總有一天會遇到同道中人,他在這個世界並不孤單,而他得到的幾樣寶物,都昭示着他的想法並沒有錯,但一直以來,他從未遇到過能夠使用法術的活生生的修真者,終於,在這裡,他遇見了!
一個自己不曾見過的修真者!
曲單激動萬分,差點跳出來與對方相認!這一激動,隱藏得便不是那麼隱秘,周圍靈氣出現了一絲波動,那女子靈覺異於常人,瞬間就發現了異常,縱身而起,手上法訣不鬆,緊緊盯着曲單藏身的地方,嬌喝道:“誰?”
沒有人,房間一片靜謐。
“什麼人,再不出來別怪本小姐動手了!”
曲單腦子裡瞬間轉了幾百個念頭,心思一動,撤掉隱身術,緩緩顯出了身形。
女子警惕的看着他,眼神中有驚訝,也有戒備:“你是什麼人,爲什麼在這裡?”
曲單笑了笑並不回答,反而問道:“你說呢?”手中法訣一掐,靈氣震盪,一個火系的火球出現,在曲單手中明滅不定。
“這是……”女子驚呼,瞬間驚喜掩蓋過驚訝,“你是師父派來接我的麼?”
曲單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可什麼都沒說,完全是這個女子自己認定的,不過他還是搖搖頭否認了女子的問題,說道:“你師父現在有事脫不開身,着我前來通知你一聲,安心修煉,時候到了他自然就來了。”
“啊?”女子大大的眼睛黯淡下來,“不是來帶我走的嗎?我在家已經呆不下去了,爹爹每天都逼着我成婚,這回還要我嫁給鄭家的小將軍……”
曲單笑了,這個女子竟然不想結婚,倒是比較少見,於是存心逗逗她:“據我所知,鄭家的小將軍鄭玄一表人才,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清源城皇城兵馬司的都督了,可謂是許多女子的如意郎君,你爲何不願意嫁?”
女子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哼,我爹爹許我過門,不過是給別人當小妾罷了,誰願意嫁誰嫁,我纔不嫁呢。我蕭落雁這輩子只想追隨師父修煉,其他的事都不願想。”頓了頓,似乎發現眼前傾訴的對象不對,臉上浮現一絲赧然,“不說這些了,你知道我師父在什麼地方嗎?我好想見見他。”
曲單搖了搖頭,答道:“你師父在很遠的地方,現在來不了,不過你不用着急,這次我就是專程前來通知你,多則三年少則一年,他必定會前來接你離開,這一段時間,你要繼續留在這裡安心修煉,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想。”
蕭落雁點了點頭,神情落寞:“難道又要想辦法推掉這門婚事?可是鄭家小將軍卻不是大奸大惡之人,我又怎好下得去手,而且他的實力必然高絕,也不是我能對付的……”
思索半天,女子臉蛋都愁出水來了,還是找不到什麼好辦法。曲單只是站在一邊,也不去管這個女子。
最後,蕭落雁獨自離開了,只留下曲單在這裡,竟然忘了招呼他,更不要說安排住宿之類的問題了。
曲單苦笑不已,看來還得在這裡將就將就,現在他是不想走了,因爲他需要從這個小妞口中問出她師父的情況,然後追溯上去,找到修真者所在的那個羣體。
一夜過去,第二日一大早,曲單正躺在別人的婚牀上呼呼大睡,蕭落雁又來了。
風風火火的闖進來,看到曲單,她明顯鬆了一口氣,不過隨即發現這人正睡在家人爲自己準備的嫁妝上,心裡羞得不行,驚呼一聲又退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直到曲單開門,她才臉紅紅的進來。
沉默半晌,問:“那個,你能不能教我法術啊?師父以前只教過我一點修煉之法,法術卻是很少,我一直都很想學的……”
曲單啞然失笑,這個女子很有意思,有着深閨小姐的單純羞澀,也有普通人不曾有的果斷決絕,從昨天的一些話就可以推斷出來,這小妞前兩任丈夫,肯定是栽在她的手下,什麼剋夫之說,不過是外人傳播的謠言罷了。
爲了得到想要的,曲單準備滿足對方這個願望。他不準備用搜魂的手段了,這種直來直去的方法,對人有一定的傷害,而且很可能與對方交惡,曲單想和蕭落雁的師父搭上線,自然不能如此做法。
“你都學過些什麼,施展出來我看看……”曲單笑着答道。
蕭落雁咬咬脣,將所學的法術一一施展,曲單看了一遍,多數是些粗淺的小法術,和普通人動手有餘,但若是遇到覺醒以上的強者,就不夠看了。
“不錯,根基很深厚,尤其是水系的法術,我就教你水系的法術吧,一招清泉術,可以提神醒腦,也有治病救人的功效,另一招巨浪滔天,修到高深處可以借用江河之水,翻江倒海……”曲單選了兩個前世比較常見的法術,教給了對方。
蕭落喜滋滋的聽着曲單講解法術的要點,眼中充滿了崇拜,直到曲單講完,並讓她試着施展兩次之後,才猶似夢中一般暈乎乎的離開,看得出來,學到了兩個法術,蕭落雁心中的喜悅無以言表。
曲單有些感嘆,這種情況在前世並不少見,許多人爲了求仙問道,欲得其門而不能,只能抱憾終身,若是有朝一日能得到前輩高人指點個一招半式,便會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安靜了下來,曲單繼續自己的修煉。
在玄機塔和虛空之中走了一遭,雖然很累,但也有不小的收穫,至少他的神魂還在一直穩步的壯大,此時已經達到這一階的瓶頸了,隨時有可能突破到下一重境界。
一天很快過去,第三天,蕭落雁又早早的來了,纏着曲單請教一些法術的問題,然後美滋滋的離去。
如是這般,日子很快過去。
曲單很快就和蕭落雁混熟了,對這個女子的事情,也基本瞭解清楚。
原來蕭落雁小的時候,曾遇到一個道士,和很多老套的故事一樣,道士傳了她一些修煉的法門,留下一句“日後自會相見”,然後飄然遠去,留下蕭落雁小丫頭努力修煉道士所傳的東西,日復一日,卻未再見道士迴轉。
冬去春來,小丫頭漸漸大了,家人開始操心她的親事,爲她找了一個夫家,但是小丫頭一心只想着修煉,卻並不想嫁人,而且她害怕嫁了人,離開了這個家,老道士來的時候就再也找不着她了,修煉的夢想豈不煙消雲散?
思來想去,蕭落雁決定阻止這場婚姻,她暗中調查了未婚夫婿,發現對方竟然是個紈絝公子,平日欺男霸女無惡不作,蕭家小門小戶爲了攀上高枝,明知對方的惡行卻故作不見,於是蕭落雁憤怒了,深更半夜偷偷潛入了對方家中,用所學的一點粗淺法術殺死了對方,於是這場婚姻就此收場。
但蕭家老爹卻並不罷休,歇息了一陣,又繼續爲她尋覓第二個夫家。蕭落雁急得不行,便散播謠言出去,說自己是剋夫的命,誰娶了她誰死,這一來果然有效,許多人家一聽到是蕭落雁,立刻便搖頭否定了。
如此消停了幾年,終於和距清源城不遠的一個小城城主之子定下了婚約,蕭落雁故技重施,暗中調查,發現這個城主也不是好人,在領地內擅自提高賦稅,當地百姓極爲苦悶,其中幾個村子更是被欺壓得走投無路,村民們紛紛上山當了山賊。
蕭落雁沒有親自去殺掉城主之子,而是放出了城主之子娶親的消息,在迎親的當天,那夥山賊突然衝出,混亂之中砍死了她的未婚丈夫,於是,第二次婚姻也無疾而終。
這一來,坐實了蕭落雁剋夫的傳言,於是更加沒人敢來蕭家提親了。
又是幾年過去,直到前些日子,蕭落雁上街採買胭脂水粉,被鄭家小將軍鄭玄看見,立時驚爲天人,可惜當時鄭玄正在一家客棧一家客棧找曲單的麻煩,當時並未多想,後來想起來之後,纔在清源城大肆尋找蕭落雁的下落,終於找到了蕭家,於是纔有提親的事,也有了蕭落雁嫁入鄭將軍府爲妾的事情。
這一回,蕭落雁是徹底的愁上了。
她只學過一些粗淺的法術,小時候見識過法術的神奇,對武修就沒了興趣,根本沒有練過,她知道鄭小將軍乃是覺醒宗師,不是她一個小女子能殺死的,而且鄭玄平素並無惡行,她也下不去手。但這樁婚事,想要怎麼推掉,卻是讓她一籌莫展。
無奈,眼看着三個月之後就是婚期的臨近,蕭落雁只得拼命的學習法術,她在心底暗暗決定,如果實在逃不掉,她就和師父請來的這個人一起跑掉,反正這個人認識師父,到時候就不怕找不到師父了,實在不行,也可以直接從他那裡學習法術,反正最後結果都一樣。她只是很想很想學法術,至於是誰教的,倒不是那麼在意。
“你師父傳了你修煉之法,你可知道他的名諱?”曲單試探着問。
蕭落雁搖頭:“不知道,師父只在我小的時候出現了一次,教了我一些修煉之法,然後就離開了,我還記得他一身道袍,腰上掛着一個葫蘆,踏歌而去的情形……”
“哦。”曲單失望了,看來是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了。
蕭落雁卻突然興奮起來:“對了,你認識我師父,你知道他的名諱嗎?”
“……”曲單無言,尷尬良久道,“你師父不讓我告訴你。”
於是,蕭落雁也失望了,屋子裡兩張失落的面孔。
…………
轉眼,兩個多月過去了。
這一日,曲單正在修行,他的神魂已經完全壯大到了本體大小,此時正感覺到突破在即。
一種躍躍欲試的感覺在身體裡衝突,神魂與身體,即將再一次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曲單見識過了無數次五彩石空間內女媧娘娘神念所化的那一團霧氣的演變,對這一步已經熟悉得很,控制住心神,心無旁騖,細心感受身體與神魂之間的脈動,契合,再契合……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一股驚天氣勢衝上雲霄,蕭家宅子的上空,一團白雲被衝得四分五裂,下一刻,氣勢收斂,消失得無影無蹤。
曲單睜眼,感覺與以前又不一樣了。一言一行,都配合着神魂的動作,如果這時候他向某個人發起攻擊,那麼對方承受的,將不單單是力量或者神魂的單一攻擊,而是二者合一的攻擊,其威力,將比原來大上許多!
“這就是道境第三重的威力,如果此時再與裴元久等人交手,應該能堂堂正正的對撼了,甚至還可以稍稍壓過他們一籌!”曲單心中想道,“結合我覺醒境界的力量,此時的我,才真正的擁有覺醒五階強者的戰鬥力!”
曲單推門走出房間,自從蕭落雁知道他的存在之後,這個院子就不允許普通人來進來了,對外的藉口是她的嫁妝需要自己親自看着,不能假手他人,這個理由得到了蕭老爹的贊同,於是,蕭家上上下下都沒有人再進過這個院子了,倒是便宜了曲單,他完全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要是讓蕭老爹知道女兒竟然“金屋藏嬌”,可能會被活生生氣死。
“唔,似乎我的覺醒技能——五行遁術在不知不覺中也有了一些進步,只是這種技能實在沒有具體的衡量標準,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幾階,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使用起來比以前更得心應手了。”
曲單跳上屋頂,心曠神怡。
清源城中幾道強大的氣息從屋頂掃過,顯然是他剛纔突破之時沖霄的氣勢引來的探索,不過現在他已經突破,隱匿氣息的本事比以前更強大了,完全不用擔心會被探查到。
想起那一次從虛空出來,劉長盛、劉三泉被李崖追得不知去向,然後自己也跑了,留下裴元久一人,多半會被皇室楊家留下來給個說法,也不知最後的結局怎樣,想來裴元久肯定是不好受的,不過這與曲單無關,他所得的只是一副真寰畫卷,以及一座虛空玲瓏塔,管他人死活。
距離蕭落雁成親的日子只剩下幾天了,如今蕭家上下都忙得不可開交,蕭老爹一輩子都想攀上高枝,如今終於得償所願,雖然只是嫁過去作妾,但這成親的準備工作卻是少不了。
蕭落雁最近仍然沉浸在法術的修煉之中,之前的愁眉苦臉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想來她應該找到了應對這場婚事的辦法,看着府上忙成一團,她只是覺得好笑。
“這場婚禮,會出現什麼情況呢?婚禮之後,我又該去哪兒?”曲單開始思量以後的行程,他不可能一直住在這裡,坐等蕭落雁那個很可能永遠不會出現的師父。瞭解了蕭落雁的情況,他早有去意,之前兩個月只是爲了突破修爲而順便呆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