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慰

171、寬慰

絃歌勉強收淚,身子卻還顫抖不已,畢竟纔是十三歲的孩子,曼娘握住她的肩,柔聲安慰幾句,絃歌的顫抖還沒平靜下來,牀上的陳銘眉已經睜開眼想要坐起來,金姨娘忙扶她起來,陳銘眉看向曼娘,雙眼淚汪汪:“三弟妹,我若……”

曼娘坐到她牀邊打斷她的話:“大姐姐怎能這樣說,三個外甥都還小,先已失父,若再失母,人間至慘莫過於此。大姐姐難道就只記得夫妻恩愛,不記得這幾個孩子嗎?”絃歌在旁聽的想反駁,但看見陳銘眉眼裡似有亮光閃過,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娘,我還小。”

自絃歌慢慢長大,陳銘眉已經許久沒聽到女兒說過這樣的話,一時悲從心來,摟過女兒:“娘對不住你,對不住你。”絃歌抱緊娘:“娘,沒了你,我會很怕。”

曼娘擦一下眼角的淚,最怕就是萌了死志,卸了氣,那就是再有名醫,也無法回春。丫鬟已經報太醫來了,曼娘帶絃歌來到外面,見絃歌還在傷心,曼娘給她倒杯茶:“家裡走着的這個太醫,爲人很好,醫術也高,你不必擔心。再說哪有尋不出來的藥?”

絃歌接茶在手,低低地道:“三舅母,我曉得,我好害怕。”曼娘握住她的手,拍着她輕聲地道:“你害怕就要和你娘說,你娘心裡有了掛牽,就能撐住。”絃歌點頭:“娘原先總說,她年少時候在家嬌寵太過,嫁人後也夫妻恩愛,於是上天覺得她太過,才降下這些人這些事來磨折,等完了,也就該走了。她還說,最傷心就是我沒受過那樣的嬌寵。”

曼娘輕聲嘆息:“絃歌,雖昨日才見,但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可是孩子畢竟是孩子,有時候,和你娘撒一撒嬌,或者對她更好一些。”絃歌點頭,丫鬟進來道:“三奶奶,太醫已經診好脈了。”

曼娘請太醫進來,太醫坐下才道:“這位奶奶,生產之時傷了元氣,原本用固本培元之法,是能慢慢好的,可惜原先請的那位同行想是太喜用補藥,方中各種補氣之物用的太多,未免如鍋中有油,油要沸開,此時只宜撤火,不宜加油。現在不光是加油還往竈裡添柴,日子一長,難免……”

絃歌手裡的茶杯落地,曼娘拍拍她的手,繼續問太醫:“此時可還有別的法子?”太醫摸下鬍鬚才道:“先開一劑方子,若能把原來那些補藥的藥性化掉,那時再

門外傳來驚呼:“太太。”曼娘忙走出去,見陳大太太的眼都直了,太醫也跟出來,見狀忙讓她們把陳大太太扶進屋裡坐下,拿出一根銀針往人中上針了下,又給陳大太太號一下脈纔對曼娘道:“三奶奶,陳太太不過是氣急攻心,沒什麼大礙。”

陳大太太已扯住太醫的袖子:“我老了,縱活不長也沒什麼大事,可我閨女才三十五,哪能走在我前面?”太醫見的多了,十分有耐心地道:“陳太太,我是醫者,自然是救人爲先,方纔我已說過,先把那些補藥藥性化掉,再慢慢培植元氣,這也有個時候。只是飲食上要注意,那些大葷油膩,十分動不得,好在府上這等人家,各種東西都是不缺的,等會兒我再寫個方子,照方上調養。”

陳大太太淚汪汪點頭,太醫自去寫方子,曼娘扶了陳大太太往陳銘眉屋裡去,金姨娘和伴月兩個,正把那些藥丸都拿出來,見陳大太太進來忙行禮,陳大太太止住她們:“你們忙你們的,這些年,辛苦你們了。”

見伴月拿了藥丸出去,陳大太太奇怪地看了下,金姨娘已給陳大太太端來茶:“太醫說,奶奶這病,是從補藥用的太多起,現在讓把這些藥丸都拿過去,他好生瞧瞧,如果有不合用的,就不能再讓奶奶服用了。”

原來如此,陳大太太剛釋然,就見一個丫鬟端了碗汁水過來:“姨奶奶,蘿蔔汁來了。”金姨娘接過蘿蔔汁,扶起陳銘眉準備喂她,絃歌忙上前幫忙,陳大太太的眉不由皺起:“蘿蔔,不是破氣的?”

金姨娘小心翼翼地給陳銘眉喂進去:“太醫說了,藥無定規,常人只曉得補藥好,卻不知道補藥用多傷身,蘿蔔雖破氣,卻能在此時讓那些補藥的藥性慢慢化去,再輔以別的藥,奶奶慢慢就好了。”

說着陳銘眉咳嗽起來,陳大太太關心地看去,金姨娘端來痰盂,陳銘眉往裡面吐出幾口痰,卻是暗綠色的。吐完了,陳銘眉似乎好受一些,看向自己的娘:“娘,讓您牽掛了。”陳大太太拍拍女兒的手:“傻孩子,哪能這樣說?你一定要好起來,多在我身邊幾年。”

陳銘眉露出一絲笑,絃歌的手和她們的手握在一起:“娘,我好怕你離開,你一定要好好的。”丫鬟已把方子送進來,共有兩份,一份是現在用的方子,另一份是平日飲食要注意些什麼,曼娘瞧過,遞給丫鬟讓她們送出去外面抓藥,丫鬟又道:“太醫過去四奶奶那邊了。”

韓氏那邊,不過是例行公事,曼娘表示知道了,冬雪走進來,說有管事媳婦等着回事,陳大太太讓曼娘出去忙。

曼娘走到屋外,才見雅言和世傑姐弟倆奔過來,兩個孩子看來是剛剛起牀不久,臉上還掛着倦意,看見曼娘他們忙停下腳步,雅言大些,有些遲疑地開口:“三舅母,娘是不是病的很重?”

曼娘摸下雅言的頭:“你娘會好的,你們兩個要乖乖地。”雅言點頭,曼娘又看着世傑:“你也一樣,去看過你娘,就好好地上學去,你書讀的好,你娘纔開心。”世傑也點頭,奶孃上前把他們兩個帶進去,曼娘看着他們背影,又是微微一嘆。

管事媳婦們回的事差不多都是這些,曼娘一一聽完,又安排了今日的事,也就讓她們下去,秋霜端過來一碗茶:“奶奶,原來大姑奶奶的那個金姨娘,是杜鵑的姑姑。”

杜鵑?曼孃的眉微微一皺:“哪個杜鵑?”冬雪拿出曼娘今日要穿的衣衫:“就是原先伺候老太爺的那個杜鵑,杜鵑的爹早逝,姑姑是大姑奶奶的陪嫁,所以才被選去老太爺身邊服侍。金姨娘現在有功,杜鵑那裡,是不是?”

曼娘啜着茶,淡淡地道:“這事,是祖父親自下的命令,未必沒有殺雞儆猴之意,要換,也要等祖父怎麼說。”秋霜和冬雪應是,服侍曼年換好衣衫,又重新梳過頭,丫鬟就來報說太醫給韓氏已經診完脈,換了方子,曼娘看過方子,見還是往常那些藥的加減,也不知道韓氏這病,到底能不能好,心病要心藥醫,可是這心藥還要看別人肯不肯。

陳銘眉用了新藥方,像那太醫說的一樣,吐出許多黑綠色的痰,高燒也開始退下去,再輔以清淡飲食調理着,生氣漸漸多起來。陳銘眉漸漸好轉,最高興的就是陳大太太了,每日都往女兒那邊去,說些陳銘眉的兒時趣事,還把一直收着的當年舊物也拿去給陳銘眉看,有些就給了絃歌雅言兩姐妹,說給她們做嫁妝。

日子一天天過去,陳銘眉已經換了三次方子,每換一次都更好一些,陳大太太的心,開始牽掛起別的事來,絃歌的婚事,雖說孝期不好定親,但冷眼看着等滿了孝再定親也好。

這件事自然是要交到曼娘手裡,只是絃歌守孝不好出門應酬,怎樣才能讓人曉得絃歌的好處,讓陳大太太開始發愁。這種事,做長輩的總是要着急的,曼娘也沒有勸慰,只是出門應酬時候更加留心。

京城降下第一場雪,這場雪一下,就要過年了,曼娘也開始準備過年的東西,還有送往各家的節禮。這日正在讓管事們打點這些,睞姐兒跑進來:“娘,小舅舅來了。”曼娘把女兒的額頭點一下:“你小舅舅怎麼來了?定是你想他。”

春雨進來笑着說:“小舅爺是來了,已經往裡面來了。”徐明楠常來陳家,睞姐兒他們又喜歡,下人們常見,往往都是稟報一聲就往裡面請,此時已經走到曼娘門口,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姐姐,怎麼我來你不歡喜?”

睞姐兒早奔過去:“小舅舅,你上回說,給我買的風車呢?”徐明楠故意往懷裡摸下:“哎呀,忘了,下回吧。”睞姐兒搖頭:“小舅舅你騙我。”徐明楠攤開手:“真的沒騙你。”曼娘叫住女兒:“你啊,別調皮了,讓你小舅舅坐下吧。”

徐明楠坐下,睞姐兒給舅舅倒茶,徐明楠接過一口喝乾:“再給我倒一杯,不,最好把壺給我拿來。”曼娘奇怪地看着弟弟:“怎麼了?誰不給你茶喝了?”徐明楠用手作扇扇了幾扇:“我是跑到姐姐你這避難來的,你沒看我這麼狼狽?”

徐明楠年輕生的好,家世也好,平日打扮的自然是風度翩翩,曼娘聽到這麼一說,往弟弟身上瞧去,見他衣衫上有些褶皺,並不似平日一般,嘖嘖兩聲:“你這是惹了誰了?”徐明楠又喝乾一杯茶:“還有誰,我們爹。姐姐,你可要告訴門房,等會兒爹來了,不能請他進來。”

曼娘啐他一口:“少胡說八道,爹來了我這邊,我不讓他進來,這不是不孝?”旁邊的管事媳婦們都笑了,曼娘正色道:“事情辦完都下去吧。”等人都下去了,曼娘纔看向弟弟:“說,怎麼惹到我們爹了?”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中醫的理論我只曉得很淺的一點,所以,如果說錯了,你們別打我,頂鍋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