皺皺眉頭,徐星光跟霍聞安一起回了主臥,她一眼就看見放在梳妝櫃子前的收納箱。
“阿醉哥哥,你先去洗澡吧。”
霍聞安知道她需要獨處的空間,便說:“那我先去了,需要我現在給你放洗澡水嗎?”
“我自己來。”
“成。”
徐星光打開那個收納箱,發現裡面裝的都是莫音書生前收藏的幾隻名貴包包,以及一堆她的忠實讀者們寫給她的信。
信件太多了,許多都沒來得及拆封。
此外,還有幾個記事的本子,裡面是莫音書在創作期間記錄的靈感碎片。
莫音書會在電腦上寫稿子,但她仍然保留着用筆記本記錄靈感、大綱的習慣。
每個作者都有自己的創作習慣,而莫音書寫在本子中的,都是她靈感一現時捕捉到的文字碎片。
徐星光認真翻看了一遍,透過那些文字,她能想象到莫音書在寫下它們時,腦子裡的天馬行空。
但這些筆記本中的內容,並無任何特殊之處。
將東西全部裝回收納筐,徐星光抱着箱子來到三樓的小閣樓。家裡有用不着又捨不得丟的物品,一般都放在這屋子裡。
閣樓沒窗,光線昏暗,只屋頂上裝了幾片琉璃瓦,能透進來一些光線。她將箱子放在閣樓角落,轉身往外走了幾步,手握住門把準備關上時,突然又停了下來。
不對啊。
上次回徐家,她明明已經將母親留在徐家的東西全部打包帶走了,除了那幾個被尤靜秋背過,她嫌棄骯髒噁心的包。
那這些信封跟筆記本,原本是放在何處的?她爲何沒有發現過?
思及此,徐星光拿出手機,久違地給徐澤清打了一個電話。
徐澤清跟洪如海離開神隱島後,就回了徐家,跟徐慶年住在一起。
接到徐星光電話時,徐澤清正在煮早餐,他蒸了三根玉米,給徐慶年衝兌了一包芝麻糊。他不善廚藝,洪如海在神隱島也不用做飯,廚藝比他還要差,徐澤清反倒就成了家裡的廚夫了。
接到徐星光的電話,徐澤清愣了好一會兒,這才趕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接通了電話。“喂?是星光嗎?”
徐星光開門見山地問他:“我上次回徐家,已經將我母親的東西都帶走了,你昨日送過來的那些東西,是從哪兒找到的?”
徐澤清立馬跟她解釋,“你忘了嗎,閣樓是你小時候的遊戲室,你媽媽經常陪你在那裡面玩遊戲,講故事,閣樓衣櫃底下,是你們躲貓貓藏東西的地方啊。我前些天收拾屋子,才發現裡面裝着很多信,都是你媽媽那些讀者送給她的。”
“我一封都沒拆,都聽你舅爺爺的吩咐,給你送了過去。”其實徐澤清看到這些東西時,第一反應就是把他們給燒了。
是洪如海說,這些東西是莫音書的遺物,也許星光另有用處。
徐星光如今身份今非昔比,徐澤清半點都不敢得罪她,琢磨着舅舅說的話很有道理,這纔將他們打包送給了徐星光。
徐星光的確是忘了。
異世輪迴太久太久了,久到她都有些記不住莫音書的模樣了,又哪裡還記得小時候藏貓貓做遊戲的事?
“行,我知道了。”
果決地掛了電話,徐星光再次打開收納箱的蓋子,翻出裡面的筆記本,將它們反面朝上並列放在一起。
定眼細看,果真被它找到了異常之處。
這些筆記本是不同廠家生產的產品,可它們背面右下角,卻印着一排相同的數字——
717700
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視線掠過信箱中那堆摞在一起郵件,徐星光想到什麼,在裡面快速地翻找,果真被她找到了一封寄件人郵政編碼爲717700的信件。
那信封樣式普通,寄件人是一個叫做‘睡蓮’的讀者,收件人則是莫音書。
這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一個普通讀者寄給喜歡的作者的信。’
拆開信封,徐星光驚訝地發現信箋上的字跡,跟莫音書筆記本上的字跡如出一轍。
這個叫做‘睡蓮’的讀者,根本就是莫音書自己。
爲避免讓人發現這封信的存在,她是故意僞裝成讀者給自己寄信。
莫音書字跡瘦長如松柏,看似纖細,實則筆鋒有力。
她寫道——
【見字如面。
星光,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你已經醒來,而我,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近來,我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好似自己跌跌撞撞地行走在迷霧中,迷霧外面,卻有一雙眼睛正冷漠地旁觀着我。
直覺告訴我,我的身邊,有人要迫害我。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我也不知道我會經歷什麼,可媽媽這心裡的確難安。
媽媽不知道是否還有能見你甦醒的那一天,以防萬一,只能將我想對你說的話,寫在信裡。
星光,接下來你將會看到許多匪夷所思的事,還請你不要驚訝。
我們所在的世界,只是一個被精心打造出來的虛假世界,叫做俗世界。俗世界之外,另有一個強大神秘的神武界.】
莫音書通過長達兩千字的描述,將她所知道的有關俗世界跟神武界的內幕,告知了徐星光。
她在信的後半部分寫到:【媽媽年輕時候,因爲性格強勢且固執,與你外公產生分歧,離家出走數十年,始終不得你外公諒解。
當年我執意嫁給你父親時,你外公就曾在電話裡罵我愚蠢,遲早會自食後果。直至多年後,我意外發現你父親竟然挪用我們的財產去幫另一個女人創辦美容院,才發現他從沒有忠誠於我。
我心裡悔恨不已,但爲時已晚。
徐澤清並非良人,但你的存在,是我人生中唯一的慰藉。
前些年,你外公重新聯繫上我,告知你是他們研究所衆多實驗體中,唯一一個順利長大,且沒有任何變化的‘改造者’時,我就知道你是與衆不同的。
星光,如果可以,媽媽寧願你當一輩子的普通人,過普通的一生。
可我不能,你也不能。
星星永不墜落,希望永不斷絕,這是你外公爲你取名星光的涵義。
你是俗世界創造出來的最強武器,你的使命就是拯救俗世界,你註定無法過普通平常的人生。
媽媽心疼你,可媽媽只能狠心送你走上這條不歸路。
精神不死,是你的異能力,你一定要死守住這個秘密,不要告訴任何人!
切記!
對了,我今日查到了一消息,才知道,你的師姐張知意,其實早就在15歲那年的冬天抑鬱身亡了。這些年,受我資助,認我爲師的女子,身份極其可疑!
你若遇見了她,務必要警覺!】
看完這封信,徐星光還算平靜,畢竟莫音書信上所寫,她都已知道。
她將信燒掉,將閣樓鎖起來,下樓回到主臥時,霍聞安已經洗好澡,頭髮也已吹得半乾。見她回房,神情如常,但步伐走的卻比平時緩慢了許多,霍聞安就知道她在想心事。
沒問她到底在想什麼,霍聞安直接轉身回房,放了熱水。
徐星光來到浴室,突然從後面抱住霍聞安的腰。
霍聞安沒敢動。
徐星光將頭埋在他背部浴袍上,有些疲憊地說:“你給我洗頭髮吧。”
霍聞安愣了愣。
他盯着浴缸,喉嚨微微滾動了幾下,才問:“在浴缸?”
“嗯。”
“.好。”
霍聞安先走出浴室,等徐星光整理好,進了浴缸,他這才重新進來。
徐星光脫得很乾淨,她躺在浴缸裡,用一塊白色浴巾蓋住裹住嬌軀,靠着頸枕,嬌軀倒也沒有露出來太多。
霍聞安鬆了口氣,用腳勾過凳子坐下,拿起花灑給她洗頭。
“慢點洗,我想事兒。”
“嗯。”
霍聞安心無旁騖地給她洗頭髮,洗第二遍時,聽見徐星光說:“真正的張知意,早在15歲那年的冬天便抑鬱身亡了。”
按摩頭部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很快又繼續。
霍聞安說:“所以現在的城主夫人,是個假冒產品。”
“嗯。”
徐星光雙手搭在腹部,指尖輕輕地敲打,她說:“我去年剛甦醒,她便去醫院見過我,還向我透露了我母親死亡的疑點。也爲沒能阻止姜恆傷害我這件事跟我道過歉。”
“她說她在夏侯家沒有站住腳跟,不能爲了一個我,就徹底弄僵了夏侯家跟姜家的關係。”
“我明白她只是我的師姐,她自己在夏侯家過得不容易,也的確不能爲了我跟姜家劃清界限。可我心裡就真的沒有想法嗎?未必沒有。”
長嘆了一聲,徐星光感慨道:“先不說夏侯家跟姜家的交情也沒多深,就說姜恆欺騙我這件事,本來就是姜家站不住立場。她若真心實意想要幫我,只需要說服夏侯商將這件事鬧大,姜家迫於輿論壓力,姜恆也只能收手。”
“說到底,是張知意沒把我的死活當回事。”
想明白了一切,徐星光心裡也就有了答案。“就是不知道,我們的城主大人是否已經知曉了城主夫人的面目。”
聞言,霍聞安說:“那我們,幫她一把?”
霍聞安被氤氳浸透的黑眸,有種朦朦朧朧的魅惑,以及說不出來的狠。
“行,看你表現。”
*
城主府。
臨近中午,城主府工作人員都準備下班去吃飯了,這時,統計部門的部長踩着一雙十公分黑色高跟鞋,推開了秘書辦的玻璃門。
她將一份文件放在給5號辦公桌上,對坐在桌後的英俊青年說:“尤秘書,上次城主要求全面覈對渝江城轄內近20年來,所有已亡但未前往警署註冊死亡證明,趁機騙取政府補助金的情況。這是徹底覈查後送過來的名單。”
尤驕陽掃向那份文件,溫聲儒雅地問了句:“一共多少人?”
部長臉色微赧,小聲應道:“3890人。”
“呵”尤驕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這麼多年騙取補助金,那還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也不知道這錢,是落進了誰的口袋。
部長聽懂了尤驕陽這聲笑的含義,她紅着臉說:“這的確是我們統計部門的疏漏,不過,上一任城主對這事沒怎麼管,之前的部長抓的也沒這麼嚴,這可不能推到我的頭上啊。”
搖搖頭,尤驕陽沒說什麼,他翻開那份文件,飛快地掃了幾眼。
目光掃過某個名單時,尤驕陽褐眸微眯了下,他對部長說:“下去吧,我去幫你將這份文件遞交給城主大人。”
聞言,部長猛地鬆了口氣。“多謝你啊尤秘書,回頭請你喝酒。”
“受不起。”
尤驕陽起身拿着那份文件,走向了夏侯商的辦公室。
受尤明月抄襲事件的波及,尤驕陽的名聲也不太好聽,但好在他自己爭氣,通過了城主府的公務員考試,成爲了城主府秘書辦的5號秘書。
夏侯商雖然看不起尤明月跟徐澤清他們的做派,但對尤驕陽此人,卻格外欣賞。
“尤秘書。”夏侯商剛摘掉眼鏡,正在揉按疲憊的眉心,見尤驕陽走了進來,他重新戴上眼鏡,問他:“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城主大人,這是統計部部長送過來的文件,經過覈對,確認共有3890名已亡故但未申報死亡騙保的名單。”
聽到這個數字,夏侯商面色一寒,朝尤驕陽伸出左手。
尤驕陽將文件遞給夏侯商,見光線太刺眼,他便拿起遙控器,將辦公室的薄紗簾子合上。
屋內光線頓時變得柔和了些,夏侯商擡頭看了尤驕陽一眼,忽然說:“我那天在你辦公桌上看到了心理書,你對心理學還有涉獵?”
聞言,尤驕陽說:“當心理醫師,是我曾經的就業理想。”
“那怎麼換了職業?”
尤驕陽說:“這是我母親的期許。”
點點頭,夏侯商說:“我最近總覺得心煩意亂,還多夢。你學過心理,跟我說說,這是什麼現象?”
尤驕陽說:“心煩意亂,多夢,還是得去醫院做個檢查。有可能是神經衰弱?”
夏侯商輕笑,“你沒當心理醫生是對的。”
這點水平,還不夠。
夏侯商翻看文件,一心二用,邊看邊說:“可能是家裡老母親又在催生,壓力大吧。”搖搖頭,夏侯商自嘲地笑道:“就算是我,也逃不過被催生的命運啊。”
備孕?
尤驕陽說:“城主大人這個年紀,若有計劃生孩子,倒也可以做準備了。”
夏侯商已經三十多歲了,也可以要孩子了。
“夫人工作繁忙,京都渝江兩邊跑,不適合這個時候懷孕。再說,城主府事務繁忙,也不是要孩子的好時機。”
說完,夏侯商擡頭看了眼尤驕陽,笑着說:“你也快滿24了吧?有女朋友沒?”
夏侯商從沒見過尤驕陽跟女孩子一起相處,也沒見他接女孩子的電話,便認爲他沒有對象。夏侯商說:“我家還有幾個妹子,模樣品性都不錯,你看有沒有空,一起見見面?”
夏侯商很看好尤驕陽這小孩兒。
他有意將尤驕陽培養成自己的左膀右臂,將自己家的妹子們許配給尤驕陽,他也信得過。
可尤驕陽卻搖了搖頭,冷不丁地說:“女朋友沒有,但金主有一個。”
夏侯商:!
他錯愕不已,“有什麼?”他懷疑聽錯了。
尤驕陽說:“金主。”
明明是很羞恥的關係,可尤驕陽卻把‘金主’說出了‘老婆’的驕傲跟竊喜。
夏侯商難以置信,“你是說,你被人給包養了?”夏侯商推了推鏡腿,恍恍惚惚地問了句:“敢問,金主是男是女?”
尤驕陽這小子長得好看,肩寬腰窄腿也長,是城主府的一朵高嶺之花,城主府多少未婚女子都對他頗有好感。
他這樣外形的小夥兒,會吸引許多豺狼虎豹的注意。
尤驕陽淡定地說道:“是個很霸道的女子。”
夏侯商腦海裡閃過一個身材肥胖,有着雙下巴,愛在牀上拿鞭子凌辱小可憐的富婆形象來。
可他想不通啊。
“你年紀輕輕,有模樣有才華有身份,你爲什麼要給人當.”金絲雀三個字,夏侯商都不好意思當着尤驕陽的面說出口。
尤驕陽坦然地解釋道熬:“我妹妹出事那會兒,需要錢。”
夏侯商挑眉。
他身在夏侯族,從沒有被金錢困擾過,聽到尤驕陽的理由,既覺得荒唐,又覺得無奈。
“你倒是個好哥哥,也委屈你了。”夏侯商慷慨地說道:“你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借你錢。”把錢還了,跟金主斷乾淨,做個自由自在的好青年。
夏侯商想要救尤驕陽於水火中。
但尤驕陽卻想要燒死在那片烈火中,他說:“不用,她對我.挺好的。”
夏侯商有些懷疑人生。
“你出去吧。”他要靜靜。
點點頭,尤驕陽神情淡然地走出了辦公室。
夏侯商恍惚了好一會兒,才靜下心來,他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到文件上。看到的名單越多,他的神色就越加難看,當發現有人20年前就死了,竟然一直沒有申報死亡,他更是怒不可遏。
“不像話!”
夏侯商忍着怒火,繼續翻閱。
視線落在‘張知意’三個字上時,夏侯商第一反應是好笑。
竟然還有人跟他老婆叫同樣的名字。
但當他看完死者的身份信息後,卻再也維持不了冷靜了。
“這”
夏侯商驚疑不定地放下了文件,擡起頭來,望向左側那片薄紗窗簾,腦海裡浮現出愛人端莊知性的模樣來,後背竟一陣發寒。
在結婚之前,他的爺爺曾派人去調查過張知意的身世,調查結果顯示張知意沒有可疑之處,這才准許他們結婚。
可眼下這份死亡名單上,卻記錄着張知意的名字。
那麼這份文件,跟爺爺調查到的資料中,必然有一個是假的。